325.第317章 掖庭宮

咸池殿,許合子天籟般的歌聲響起。

“九達長安道,三陽別館春。還將聽朝暇,回作豫遊晨。”

此詩爲聖人所作,羣臣紛紛叫好,不少人開始思忖如何作應制詩,與聖人唱和。

楊國忠反正不會作詩,樂得自在,端着酒杯,目光盯着李林甫,覺得右相今日與往常有些不同。

“薛白不在了?”張垍過來,隨口問道。

楊國忠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想必是姚思藝請去了,前幾日薛白想找他麻煩,他還請我當過說客。”

“此事誰授意的?”

“誰授意?薛白豈是聽人吩咐做事的?”

“我只是奇怪,若說進食一事太過奢靡,薛白更該找你麻煩,而不是把矛頭指向宮中內侍。”

楊國忠聽了,心裡暗罵張垍,不爽道:“我如何知曉?駙馬自去打聽罷了。不是你,不是我,還能是右相想對付姚思藝不成。”

兩人一直不太合得來,張垍今日卻願意放下身段與楊國忠多聊幾句,他看向端坐在那閉目養神的李林甫,問道:“你近來拜謁過右相嗎?”

此時,臺上許合子已唱到最後一句。

“曲終酣興晚,須有醉歸人。”

“好!”

殿中羣臣紛紛喝彩,但御宴卻還沒結束,只是剛熱場,且聖人說了,大家得喝醉才行。

楊國忠舉杯飲了,方纔答道:“沒有,有一陣子沒與右相奏事了。”

張垍感慨道:“右相不飲酒啊。”

楊國忠再次看向李林甫,只見他還保持着那閉目養神的樣子,竟是不爲聖人寫的詩而飲一杯。

“聽聞,右相得了風癔,很快便要致仕了。”

“駙馬還不死心?”

“伱既知我是駙馬,該知我很難拜相。”張垍微微嘆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但你不同。”

楊國忠一愣,再看李林甫,不由眯起了眼,試圖從那張老臉中看出自己有沒有拜相的機會。

“風癔?”

“風疾,一旦飲了酒,只怕驟然起病。”

“去敬一杯?”

楊國忠問了一句,張垍臉上便浮起了會心的笑容。

兩人當即走向李林甫,以聖人的詩句勸酒。

“須有醉歸人,我敬右相一杯。”

李林甫這才睜開眼,目含精光地看向張垍,卻是沒說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坐在他對面的李亨見此情形,招了招手,讓身後的李輔國俯身過來,道:“我也該敬右相,端最烈的酒來。”

殿中,李岫眼看衆人圍攻他阿爺,連忙使了個眼色。

很快,有官員匆匆上前,稟道:“右相,今夜尚書省還有要務需處置。”

“不妨。”李林甫道:“飲這幾杯酒,還醉不倒我。”

“還請右相以國事爲重。”

李林甫不悅,淡淡道:“這是御宴,你還能趕我走不成?至少待聖人盡興,我再向聖人告退。”

“喏。”

這卻是打算等聖人登臺唱了戲,他便要提前走了。

張垍、楊國忠對視一眼,皆拿李林甫沒辦法,畢竟眼下看來,李林甫並不像傳聞所言那般病重了。

……

此時,大殿的另一邊,有一個小宦官趨步趕到吳懷實身邊,低聲稟報了一句。

“阿爺,兒子逮了個擅離職守的宮娥,她自稱是範美人身邊的,不知如何處置?”

“範美人?”

吳懷實不敢得罪範女,正要吩咐將那宮娥放了,開口時卻想到一事,轉頭向殿內一掃,果然沒找到薛白。

“人在哪,我親自去問問。”

“就在望雲亭後面。”

吳懷實遂親自往那邊過去,他纔到,便見被拘在那的宮娥嚇得身子一顫,驚慌不已。

他最會察顏觀色,一瞬間便知道這宮娥必是犯了大錯。

但當他走上前卻沒有威喝恫嚇,而是細聲細語道:“範美人說今日不舒服,連太池宴都來不了,你不好生陪着,跑到這張望什麼?”

“奴……奴婢……好奇?”

吳懷實打量了她一會兒,見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偷往一邊的樹叢瞥,直接過去,探頭一看,樹林裡藏着個包裹,他俯身拾起,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套宦官的衣服。

吳懷實眼珠轉動了兩下,思忖着,之後,把這包裹重新包好,走向那宮娥,指了指她,叱道:“偷吃東西?”

“不……是,奴婢是給範美人拿的。”

“你們先下去。”

吳懷實屏退左右,將那包裹遞在那宮娥手裡,上前,低聲道:“我知範美人想做什麼,她如今飛上枝頭了,想當面謝一謝往昔的恩人,是嗎?”

“吳將軍,你……”

那宮娥又驚又怕,不敢否認,完全不知如何時好。

好在吳懷實與人爲善,面容和藹,嘆道:“我不想得罪範美人,但她也太大膽了,若讓人撞見,誤會了範美人與薛郎穢亂宮闈,那可如何是好?”

“沒有,範美人只是想感謝薛郎一番,可他沒有過來。”

“還敢說沒有,他分明已不在殿上。”

“奴婢真不知道啊,吳將軍,請你放過奴婢吧?”

吳懷實踱了兩步,無奈道:“想必他是迷路了,萬一被拿到……你可知我與薛郎素來親近,怎忍見他招如此禍事?”

“那怎麼辦?”

“你可信我?若信,我幫你與範美人一把。”

那宮婢大喜過望,遂連連點頭。

吳懷實問道:“那你實話說,範美人如何打算?”

“她在承香殿養病,想請薛郎過去一見。”

“可有信物?”

“有,當年範美人演紅娘時,薛郎讓她拿着這帕子,後來範美人繡了‘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給我吧。”吳懷實伸手接過,吩咐道:“讓範美人等着,我去尋薛郎來。但此次一遭,往後再無牽掛。”

“多謝吳將軍!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去吧。”

吳懷實把那手帕收入袖中,想了想,招過一名養子,問道:“姚思藝在何處?”

“兒子這就去找。”

~~

姚思藝今日見薛白無非是爲了化干戈爲玉帛,哪怕被撞見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因此並未刻意瞞着旁人。

他甚至還與吳懷實說過,請其當和事佬,當時吳懷實是婉拒了,稱薛白不難相處。

因此,當姚思藝在闕樓上遠遠看到吳懷實過來,不由眼珠轉動,暗忖只怕沒有好事。

能在宮中混上職位的,誰不是人老成精?姚思藝當即匆匆下了闕樓,往咸池殿的方向趕去。

“姚將軍,慢些。”

姚思藝聽得呼喚,回過頭來,訝道:“吳將軍,如何此時過來了?”

“你這是往哪去?”

“宴上有一道菜餚出了問題,趕過去看看。”

“你們先退下。”吳懷實屏退旁人,低聲道:“可與薛白談過了?”

“有些難,但該能談妥,我先晾晾他。”

吳懷實道:“我今日卻是撞見一樁事,怕你被他連累了,你也知道,他與範美人有些舊情。”

姚思藝心念一動。

他被薛白欺負,反過來卻要助薛白遷官,這無非因爲薛白是貴妃義弟,不好對付。但倘若有機會除掉薛白,自是比忍氣吞聲要暢快得多。

“吳將軍可不敢亂說。”

吳懷實遂將袖子裡的帕子遞過去,低聲道:“範美人在承香殿等他,你也知我與他素有交情,今日便幫他一把。”

“好。”姚思藝接過帕子,道:“此事當可行?”

“可行。”吳懷實道:“你若送他過去了,派人與我說聲,我來辦,有幾個知情者還得封口。”

“懂的。”

“他人呢?”吳懷實又問了一句。

姚思藝原本不想把薛白的下落告訴他,此時則猶豫起來。

“怎麼?他已出宮了?”吳懷實道,“那此事便罷了,你當我沒說過。”

“倒也不是。”姚思藝考慮了片刻,做好決擇,道:“方纔又被他威脅了,讓他隨着和政郡主去了掖庭宮。”

“什麼?”

“和政郡主早些年便央我放她去見韋氏,我不願得罪她。”姚思藝道:“今日又被薛白撞見此事,不知爲何,他非要跟過去。”

“你也不怕栽在他手上。”吳懷實道:“他爲何跟過去?萬一他與和政郡主私通了,你擔得起嗎?”

姚思藝苦笑,道:“兩人要一起到掖庭那等荒涼之處,本就是爲了私通,我若攔着,得罪得起嗎?眼下我也後悔,若早些拿到這帕子,自是不會被他拿捏着。”

“有何好後悔的?你還是隻需要派人把薛白領到承香殿。”

“可他若是將我供出來……”

“到時你先實話實說了,他以進食之事威脅你,先逼你放他與和政郡主入掖庭,你忠於聖人,先去告狀。但沒想到,他還逼你手下宦官領他去承香殿,那時你已在咸池殿,不知此事。”

“這般一來,我還是有罪責。”

吳懷實道:“自己想想,聖人在意你在水陸珍饈上貪墨了多少?沒了薛白,誰還咬着你不放?”

“那便依吳將軍。”姚思藝賠笑道:“那吳將軍務必在聖人面前幫我美言。”

“放心。”

吳懷實說罷,自先回了咸池殿。

姚思藝則招過一名心腹,低聲叮囑道:“一會薛白出來,你領他到承香殿。”

“阿爺放心,兒子曉得。”

“只說繞回咸池殿,莫讓他知道是去哪。”

“喏。”

吩咐完,姚思藝回到闕樓,拿起薛白留下的官袍,把手帕放進了袖袋當中。

~~

掖庭宮。

李月菟快步走着,不時回頭看一眼身後一身宦官打扮的薛白。

待到無人處,她不由停下腳步,問道:“你是故意的?”

“是。”

“爲何要跟着我?”李月菟道:“你是想拿我的錯處,陷害我阿爺嗎?”

“懶得這麼做。”薛白道:“陷害你阿爺簡單,除掉他卻難。”

“那是爲何?”

薛白不答。

李月菟想了想,低聲問道:“你喜歡我?”

她倒與李騰空是全然不同的性情,說話間還上前一步,道:“因爲我這身份,你喜歡我卻不想娶我?可我想嫁你,卻未必是喜歡你。”

薛白斟酌着,沉吟道:“我與你不會有男女之情,也不能有。”

“爲何?”

“因爲我是有婦之夫。”

說到顏嫣,李月菟不由道:“你是聽三娘說的?我偶爾會來掖庭見我養母。”

“是。”薛白終於肯回答她,道:“我想見見博平郡主,好確定聖人想安排誰嫁給安慶宗。”

“爲了這個,你冒這麼大的風險?”

“若不能除掉安祿山,他早晚殺我。到時比現在危險得多。”

“我覺得你在騙我。”李月菟道:“你有秘密瞞着我。”

“終有一天,你會知道。”薛白道:“但你可以相信,我是大唐社稷的忠直之臣。”

“纔不信你。”

李月菟這般說着,轉身便走,卻是帶着薛白去往博平郡主所住的宮殿,此事畢竟也與她有關,她並不想嫁安慶宗。

“但不知博平郡主若能出嫁,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向薛白問道。

“那看她願不願意出宮。”

“她若願意,你幫她嗎?那也是幫我。”李月菟道,“但得她願意。”

……

掖庭宮在官面上的說法是“宮人教藝之所也”,其實也就是妃嬪、宮女的居所。聖人妃嬪衆多,除了少部分受寵妃嬪有單獨的宮殿,大多數妃嬪與宮婦多居住在掖庭宮中。

但這裡也確實是幽禁后妃、公主,關押犯官女眷之地。比如高宗年間,蕭淑妃的女兒,義陽、宣城兩個公主便一直被幽禁在掖庭,年逾三十而不得嫁。

博平郡主居住的宮殿,正是宣城公主當年所住。

殿門緊閉,沒有人守着門,李月菟四下看了一眼,推開門,只見庭中一片荒涼,無人打理的花木枯萎,石徑邊的蔓草瘋長,宮殿上方的屋檐上落滿了灰塵。

一個老宮女正坐在廊下曬太陽、打瞌睡,聽得動靜,睜開眼,見是李月菟來,驚喜不已。

“縣主來了。”

李月菟也不說自己已被封爲郡主,問道:“葛娘,你家郡主在嗎?”

她這是一句廢話,博平郡主不在這裡還能去何處?

“在的。”

說話間,有人從殿中出來。

薛白目光看去,卻是大爲驚訝……那是一名少女,年歲與他相當,面容也很漂亮,但卷頭髮、高鼻樑,分明是有些胡人血統。

博平郡主不是李瑛的太子妃薛氏所生?那李倩也不是了?因此這一對雙生子,一死,一幽禁?

若如此,一切計劃就全都落空了。

“這是蟲娘。”李月菟低聲給薛白引見了一句,道:“她是我姑姑。”

薛白方知那帶着胡人血統的女子並非博平郡主,問道:“也是一位公主?”

“不是,蟲娘還未封公主。”

“爲何?”

李月菟本不想說,但薛白既問了,只好道:“她阿孃是曹國進貢的胡旋女,蟲娘生下來時……不足月。”

薛白遂明白了,孩子生下來不足月,李隆基便懷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也許那胡旋女被進貢來之時“夾帶私貨”。

前方,李蟲娘已上前,向李月菟行了一禮,怯怯道:“我來看看郡主。”

“我也想去看你。”李月菟上前,掏出一盒糕點來,道:“給你和你阿孃吃。”

“謝縣主。”

李蟲娘大爲驚喜,卑微之態一點也不像天子之女,比尋常宮人都顯得淒涼。畢竟,聖人有二十九個女兒,幾乎不可能想起這個有可能不是他女兒的女兒。

薛白微低着頭,目光向殿內望去。

原本坐在廊下的老宮女眯起眼,看到了他脣上今晨才刮過的鬍渣,遂走上前來,伸手便往他胯下掏。

李月菟連忙上前擋住,搖了搖頭,低聲道:“葛娘莫動他是來幫郡主的,”

葛娘遂點點頭,迎着他們入殿。

殿內的陳設比薛白預料中多。

琴臺上擺着琴,邊上放着琵琶,一張桌案上散落着骨牌,看樣子只有兩個人打,旁邊還有張長桌,鋪着的畫卷只畫到一半,因硯臺上已沒有了墨塊,掛在牆上的畫則顏色單調。

看得出來,此處還是有供應各類物料的,只是難免有苛扣。

一縷光從破舊的窗裡透入殿中,博平郡主正坐在窗邊看書,對面的小凳上則放着另一卷書,想必李蟲娘也是來看書的。

聽得動靜,她回過頭來,顯出一張蒼白的臉。

薛白第一眼便觀察她與自己長得像不像,答案是不像的,她太單薄了,瘦瘦小小。

柳葉眉,丹鳳眼,嘴脣很小……暫時可留意到的細節有一個,她持卷時,小姆指是翹起來的。

薛白遂也把小姆指翹起。

他已向李琮打聽過了,她名叫李伊娘。

李月菟已上前,湊到李伊娘身邊,低聲說起來。

“今日聖人賜宴太池,我藉機來看看,你們若有什麼缺的,與我說,我過些日子去求高翁給你們送過來……”

“好,書和丹青,都沒有了。”

李伊娘平素不太開口,說話很不流利,聲音也輕,看向薛白,問道:“他是誰?”

李月菟先看了薛白一眼,以眼神問詢他是否能表明身份,薛白想了想,點點頭。

“你喜歡的骨牌、詩詞、故事,便是出自他,他便是薛白。”

有一瞬間,李伊娘眼睛一亮,須臾又黯淡下來,也不看薛白,小聲向李月菟問道:“那他是男兒嗎?”

“是吧。”

“我還未見過男兒。”

“他這次來,是有一個出掖庭的機會,想問問你。”

李伊娘依舊沒有驚喜,搖了搖頭,道:“我出不了掖庭的。”

“爲何?”李月菟道:“這麼多年,你至少告訴我原由。”

李伊娘抿着嘴不語。

見此情形,薛白上前一步,執禮道:“和政郡主,我可否與博平郡主單獨談談?”

“不可。”

旁人未答,葛娘已先開口。

李伊娘並不看人,兀自低着頭,道:“讓他與我單獨談談。”

“葛娘放心吧,我知道他要談的是何事,不會害郡主的。”李月菟只當薛白是要談安慶宗之事,有心留下但她還得去看韋氏,拉着李蟲娘道:“蟲娘,你隨我去見母親吧?”

“好。”

葛娘只好送了她們退到庭院外,遠遠看着,防止薛白欺負李伊娘。

……

殿中,李伊娘感受到薛白一直在盯着她看,乾脆擡起頭來,好奇地打量回去。

“你說能幫我離開掖庭,但你知道我爲何被關押在這裡嗎?”

薛白道:“我現在還幫不了你,那是騙和政郡主,讓她帶我來看你的謊言。”

“你爲何要來看我?”

“若要讓你離開掖庭,只有等三庶人案翻案,我現在還做不到。但你若相信我,早晚會有那麼一天。”

“我爲何要信你?”李伊娘道,“我不認識你。”

“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李伊娘有些茫然。

薛白猶豫着,決定改變原有的計劃。

他原本只打算徐徐圖之,今日只是來觀察。

但方纔看到李伊娘這麼多年一直不與人透露她被幽禁的原因,他判斷她是個口風很嚴的人。

現在冒充李倩,沒有好處,只有危險,更容易取信於人,而只要李伊娘不說,那危險就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大。

值得一博。

於是,薛白走上前蹲下與她平視着,道:“我是你兄弟。”

“兄弟?哪一個?”

薛白伸出三根手指。

“不。”李伊娘搖着頭,整個人都在向後躲,喃喃道:“不可能,你騙我。”

“爲何不可能?”

“我不會說,你別再試探我了,我不會說的。”

薛白觀察着她的反應,試探地問道:“你覺得我已經死了嗎?親眼見到了嗎?”

李伊娘大驚失色,眼神中浮起深深的恐懼。

但她的反應卻很鎮定,伸出手,似乎想戳一戳薛白,看他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一根手指緩緩往前伸,終於,觸到了薛白的鼻尖。

他沒有躲,感到她的手非常冰,比顏嫣的手要冰得多。

“我不知道。”李伊娘道:“你……是誰?”

薛白目光坦然,態度誠懇,道:“我會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待你最好之人。”

說罷,他背過身,掀開衣領。

李伊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讓他稍稍挪動到窗邊的陽光下,向他的脖頸後方看去,見到了三處連在一起的烙印傷痕。

“原本的疤痕已經燙掉了。”薛白道,“張九齡公不想讓人知曉我的身世。”

說罷,他等了一會,一直沒等到李伊娘說話。

但有一滴水珠落在他脖頸的疤痕上,微微有些溫熱。

“我親眼看到……看到你被打死了啊……”

“眼見不一定爲實。”薛白道:“我本已死了,但睜開眼,發現我還活着。”

~~

咸池殿。

李林甫飲了幾杯酒之後,頭痛欲裂,神志漸漸不清。

他不記得自己發病時是什麼樣子,但聽家人說過,此時便預感到自己要發病了。

“薛白去了何處?”他招李岫問了一句。

“想必是見了姚思藝。”

“不管他。”李林甫低聲道:“待這一折結束,我得告退了。”

“孩兒這便安排。”

李岫向戲臺上看去,只見李隆基還在扮玉皇大帝。

可見,不管是宰相還是聖人,心底最深處的盼望都是一樣的,想長生,想成仙,所以一個自詡仙官、一個扮作玉帝。

唱旁白的戲腔響徹大殿,這一折馬上要落幕了。

“帝臨玉京,俯看人間,東海一片白雲,列嶽五點青山……”

大殿另一邊,吳懷實轉頭向外看去,眼看聖人都要唱好戲了,姚思藝竟還沒安排好,不由皺起了眉。

當年薛白到偃師上任之際,他讓薛白幫忙帶家書,實則是給了莫大的幫助,沒想到一番好心,最後卻被薛白擺了一道,倒讓宮中宦官們以爲他是好欺負的。

今日只看薛白如何決擇了,若真能管住褲腰帶,吳懷實大不了就繼續賠着笑臉。但只要敢進承香殿,那便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正想着,姚思藝終於過來了。

“安排好了?”吳懷實問道。

“已經往那邊帶了。”

“好。”

吳懷實遂使了一個眼色,當即便有小宦官領了命前去安排。

很快,有宮婢慌慌張張地趕來,向高力士低聲稟道:“高將軍,奴婢好像撞見,有外臣到承香殿行竊。”

高力士聞言,不動聲色,只一個眼神,便安排了一隊內侍前去查看。

安排過此事,聖人也唱好了一齣戲,他連忙過去服侍。

……

此時,李林甫正在李隆基面前行禮。

“聖人今日這一場戲,冠絕古今啊。”

“哈哈,久未聽十郎歌喉了,今日盡興,當再奏一曲纔是。”

“老臣亦盼着再與聖人談論音律,只是庶務還未處置,不敢耽誤了……”

“右相且慢。”

高力士上前,先是與李隆基耳語了一句,之後道:“右相只怕不該此時便離開。”

李隆基興致正高,最不願有人掃興,聽聞宮中竟能出了賊,遂有意交由高力士與李林甫合辦,遂道:“十郎且不急着走,聽高將軍說發生了何事吧。”

“老臣遵旨。”

李林甫無奈,只好應下。

安排過此事,李隆基走向御榻,舉杯道:“春日宮宴,良辰美景,朕既賦了詩,唱了曲。該輪到衆卿賦詩了,凡佳作,必賞!”

此言一出,氣氛愈發熱烈。

吳懷實感受着這氣氛,心想,御宴賦詩,自是少不得薛郎的。

可惜,薛郎還未回來啊……

第432章 選擇第424章 自欺欺人44.第44章 信任第364章 積怨第393章 下一步第462章 忠與逆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303.第297章 天上李太白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281.第277章 壓不住102.第102章 攢局第3章 北海如象82.第82章 自立門戶343.第335章 秘會200.第197章 刊報院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第344章 西南63.第63章 佳節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219.第216章 掩蓋的真相第367章 獻俘239.第236章 背郭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169.第166章 教坊第367章 獻俘第459章 劫持192.第189章 輸贏258.第256章 隱田75.第75章 報案235.第232章 暗宅254.第252章 善緣(2合1)199.第196章 賜婚44.第44章 信任235.第232章 暗宅114.第114章 踏青243.第240章 斬蛇17.第17章 還家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63.第63章 佳節192.第189章 輸贏第466章 燕帝第434章 渡河149.第146章 詐21.第21章 隴右老兵第448章 驅狼吞虎第343章 譜寫133.第130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209.第206章 出闕第426章 晉陽宮124.第122章 道宮272.第268章 春歸278.第274章 歸第355章 兵臨城下248.第246章 釋放240.第237章 大膽動手154.第151章 造相第422章 恩人110.第110章 新搭子236.第233章 設局256.第254章 深耕203.第200章 親家第406章 北都重鎮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295.第289章 滿月宴169.第166章 教坊46.第46章 當堂對質49.第49章 私藏66.第66章 夜宴22.第22章 置身事外223.第220章 話別280.第276章 跋扈208.第205章 攀附裙帶280.第276章 跋扈102.第102章 攢局79.第79章 不虧第394章 北風行103.第103章 名單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96.第96章 春闈五子341.第333章 螞蚱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252.第250章 一口一口吃163.第160章 一念之間第413章 取捨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第5章 安頓第400章 調動221.第218章 心結239.第236章 背郭100.第100章 請帖27.第27章 邊軍履歷177.第174章 開春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459章 劫持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214.第211章 法海323.第315章 隱相136.第133章 歲考42.第42章 紈絝
第432章 選擇第424章 自欺欺人44.第44章 信任第364章 積怨第393章 下一步第462章 忠與逆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303.第297章 天上李太白168.第165章 風花雪月281.第277章 壓不住102.第102章 攢局第3章 北海如象82.第82章 自立門戶343.第335章 秘會200.第197章 刊報院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第344章 西南63.第63章 佳節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219.第216章 掩蓋的真相第367章 獻俘239.第236章 背郭第398章 有身份的人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169.第166章 教坊第367章 獻俘第459章 劫持192.第189章 輸贏258.第256章 隱田75.第75章 報案235.第232章 暗宅254.第252章 善緣(2合1)199.第196章 賜婚44.第44章 信任235.第232章 暗宅114.第114章 踏青243.第240章 斬蛇17.第17章 還家336.第328章 最壞的打算63.第63章 佳節192.第189章 輸贏第466章 燕帝第434章 渡河149.第146章 詐21.第21章 隴右老兵第448章 驅狼吞虎第343章 譜寫133.第130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209.第206章 出闕第426章 晉陽宮124.第122章 道宮272.第268章 春歸278.第274章 歸第355章 兵臨城下248.第246章 釋放240.第237章 大膽動手154.第151章 造相第422章 恩人110.第110章 新搭子236.第233章 設局256.第254章 深耕203.第200章 親家第406章 北都重鎮87.第87章 飲中八仙歌295.第289章 滿月宴169.第166章 教坊46.第46章 當堂對質49.第49章 私藏66.第66章 夜宴22.第22章 置身事外223.第220章 話別280.第276章 跋扈208.第205章 攀附裙帶280.第276章 跋扈102.第102章 攢局79.第79章 不虧第394章 北風行103.第103章 名單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96.第96章 春闈五子341.第333章 螞蚱119.第119章 結交邊將252.第250章 一口一口吃163.第160章 一念之間第413章 取捨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第5章 安頓第400章 調動221.第218章 心結239.第236章 背郭100.第100章 請帖27.第27章 邊軍履歷177.第174章 開春34.第34章 價高者得第459章 劫持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214.第211章 法海323.第315章 隱相136.第133章 歲考42.第42章 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