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市的深秋總是伴隨着連綿的細雨,難得從陰霾的露出一點陽光。中城大道是 Q市的中心街道,店鋪、高樓林立,陰鬱的天氣使得這裡就算是白天也是滿街的霓虹,即便是深秋的細雨也不會衝散這裡熙熙攘攘的人羣。
韓子傑百無聊賴的趴在窗口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他的店鋪雖然也開在中城大道,但卻有種不言而喻的寒酸。放眼整條街道,少數幾個沒有用霓虹燈管裝邊的招牌中便有自己的,而且貌似自己那塊面積還不到半平米的招牌是整條街道中最小的。他的辦公室在華鑫大廈的三樓,而提起這座大廈,熟悉中城大道的人都會皺皺眉頭。因爲這座樓與中城大道的中心街道地位明顯不符,由於建於上世紀70年代,這座見證了Q市改革開放的大樓難免會露出疲態,當時12層的城市高度在經歷了接近40年的時代變遷之後有最高變成了全街最矮,老舊的外表,內部不僅沒有電梯,連網線這種現代必須的設備也不具備。Q市政府曾多次想要拆除這幢大樓,但鑑於它的歷史地位卻難於做出最終的決定,因此華鑫大廈就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保留了下來。因爲租金相對便宜,這幢大樓倒滿是租戶,樓下便是美特斯邦威和匹克的門頭店,而三樓最邊角不起眼的角落便是韓子傑所在的辦公室了。
韓子傑已經一個月沒有接到活了,再這樣下去可能連這個月的租金都交不起。趴在窗口的時間太久以至於他的腰背痠痛的厲害,
“屁,一個穿的像樣的都沒有。”韓子傑暗暗地罵了一句。由於已經深秋,涼意已經很明顯,所以樓下穿行的美女大都穿上了秋衣,遮住了該遮住的地方。而在韓子傑心中,穿的像樣的標準只有一條,夠暴露,最好是裸奔,在幸福自己的同時還能造福了別人。
看來想直接直起腰有點困難,韓子傑扭動着自己的屁股,手肘依舊壓在窗臺撐着頭,似乎腰背的疼痛有些緩解,他慢慢的直起腰,脊骨伴隨着動作而發出“咯咯”聲。終於直起身,好像是一場戰鬥般艱難。望了望自己不到十平米的辦公室,韓子傑又發了愁,辦公桌、沙發和一張二手的茶几算是屋裡僅有的幾件傢俱,這時也已經消失無蹤,不能說是消失,而是它們被埋在垃圾下面看不到。想來自己應該從上個月完活之後就沒有打掃過衛生了,就算是這種深秋的天氣也依然能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腐臭味道。
“要是真有錢,第一件事就是請個保姆。”韓子傑表決心似的自言自語了一句,開始動手打掃。
Q市公安局重案組早已忙成一團。刑偵組長孔勁濤接受了半小時的局長“訓示”,內容無非是這次的案件的重要性,要儘快破案並且對外界嚴格保密,這是固定套路,每當出了人命案件,特別是死者還有一定的名氣,要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密。孔勁濤也同樣非常重視這次的案件,不是因爲“訓示”的內容,而是因爲死亡方式的蹊蹺。
回到刑偵組會議室,組員們還在一片黑暗中放着幻燈片,見到組長回來,組員們也停止了繼續放映,打開了燈。
“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這次的案件關係重大,上面也非常的重視,雖然沒有規定限期破案,但死者的身份想隱瞞也是很難的事,所以時間緊迫,大家都要加把勁。”這樣簡短的一番話算是一番簡短的戰前動員,其實孔勁濤清楚,就連這樣的動員都不需要,自己的七個組員都是自己挑選的,雖然不能說是身經百戰,但也算是經驗豐富。
剛剛在幻燈片旁進行講解的是跟了自己五年的鄭帥,人如其名,年紀輕輕已顯出一身正氣,加上帥氣的外表是局裡很多女同志的暗戀對象;
坐在自己的身旁的是同樣跟了自己五年的李克,和鄭帥同時進入警局,都由自己帶。雖然和鄭帥比少了一份帥氣,但他偶爾迸發出來的創造性推理能力讓孔勁濤這樣的老警官都自愧不如。現在他也是眉頭緊鎖,依孔勁濤對他的瞭解,這是他思考問題時臉上最常見到的表情;
正對自己的這個人叫卜仔易,孔勁濤一直很奇怪這小子的名字爲什麼會和“不在意”這麼像,但出於禮貌沒有詢問過。他是剛剛進入警局的應屆畢業生,看到他孔勁濤算是體會到90後的威力,就算是這樣的場合,這小夥子的頭髮和衣服也依舊是亂糟糟的,滿臉的頹廢,眼神中看不到有任何的青春活力,癱軟在座椅上漫無表情的看着幻燈片上的死者。孔勁濤知道現在這樣的場合確實有點爲難他,因爲他厲害的地方並不在這裡,而是計算機,用計算機天才來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記得他還在警局做實習生的時候,帶他的是信息部的老大哥沈越,有着高超的技術和豐富的經驗,被借調到當時的一起綁架案的專案組中做信息追蹤,但作案者的網絡手法同樣非常巧妙,通過不同網點相互轉接的方式讓警方根本無從找到勒索電話的源頭。沈越因爲長時間的高負荷工作而累倒,而正是這小子用了一小時的時間查出了電話的源頭,從而使得專案組快速破案。作案者和當時的組員都只有一個共同的疑問就是他如何那樣快速的查出電話源頭。孔勁濤非常 清楚的記得這小子當時癱在沙發上很不在意的來了一句“這種手法我初中就會了。”算是一戰成名。這次如果有這個小子來做信息追蹤,孔勁濤也算是增加了一份信心;
自己的右手邊是組裡唯一的一位女同志楊璐瑤,卜仔易也就是在看到她的時候眼裡能放出難得一見的賊光。孔勁濤並不十分清楚楊璐瑤的太多具體情況,這是局長硬生生強加到隊裡的組員,是Q市大學的心理學講師,用局長的話說這是給刑偵隊注入新的血液,開闢最新的偵查道路。通過了解罪犯的心理來縮小嫌疑人範圍,孔勁濤向來很反感這樣的官僚主義,但對局長所說的還是表示贊同,姑且就留下這姑娘看看情況;
而一直端坐不動的三位是從兄弟單位借調過來的特警。孔勁濤對他們十分了解,用身經百戰來形容是再貼切不過了,據說他們是多次參加特警行動,都是特警隊的元老級人物。
七人的重案組和三名兄弟單位的特警,這種陣容是以前十分少見的,但出於這次案件的特殊性,孔勁濤覺得這樣的安排也不爲過。
今早凌晨4點,還在睡夢中的孔勁濤接到了局裡的電話,這種情況司空見慣,孔勁濤便直接驅車前往案發現場——這個城市的高檔住宅區“巍山閣”A區35號。
死者是本市著名的生物學家王傑,男,54歲。死亡時間爲2012年9月15日凌晨三點45分。由於第二天王傑需要出席本市所舉行的全國生物學家綜合座談會並作發言,所以在當天晚上通宵審閱發言稿。據他的太太說這是王傑的工作習慣。
在半夜家人突然被王傑的一聲慘叫聲驚醒,一家人立刻用鑰匙打開了王傑的房門,沒想到王傑已經氣絕身亡。
而且孔勁濤看過王傑的死狀,即便是從警十多年的他也很少見到這種死狀。面色慘白,雙眼睜大到了極致,以至於眼球都有些突出,血絲清晰可見;嘴巴大張,雙手緊壓胸口;老闆椅倒在離桌子有大約三米的距離,屋內除了倒下的椅子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可疑痕跡,王傑的資料還整整齊齊的擺在桌面上,只是名牌鋼筆不知爲何被甩到了牆角,在牆上劃出一道濃重的墨跡。
這樣的現場讓孔勁濤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更令他驚訝的是房屋外部牆壁上痕跡,從王傑書房窗口到正對的一樓花園牆壁,垂直一線的位置有一排均爲分佈的小洞,每排小洞的個數有五個,小洞的總數一共20個,直徑略粗於人的手指。孔勁濤看着這一排由一樓延伸到二樓的小孔,腦中漸漸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景象。
重案組的組員中只有鄭帥和李克是早上和自己一起到過案發現場的,目前王傑的屍體正在解剖,具體報告需要等到三天後纔會出來。而勘察現場的同事在牆壁上的奇怪小洞中也發現了一些類似於金屬的物質,具體是什麼物質也必須等下午的化驗結果出來才能知道。
“具體的案情大家應該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孔勁濤在案情介紹完畢之後示意鄭帥停止。“王傑的死因蹊蹺,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是兇殺案,但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局裡決定在第一時間組建專案組着手調查。現在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是什麼?”這是孔勁濤的分析風格,從不會事先做出先入爲主的判斷,特別是在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檢驗報告的情況下。但是他很願意和組員們進行討論,通過別人的思路來找出破綻。
“很明顯是他殺,而且是蓄意謀殺。”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卜仔易令人意外的首先發聲了。
“哦,說說你的看法。”孔勁濤也相當的驚訝,剛剛看着這小子的樣子都以爲他快睡着了。但看着楊璐瑤的一雙大眼睛終於從幻燈片上轉移到卜仔易的身上,孔勁濤就明白了他突然這樣積極的原因。
看到大家都將目光轉向了自己,卜仔易也正了正身子。“首先,從現場看,雖然沒有打鬥的痕跡,但是書房是緊閉的,也就是密室,而王傑在突然死亡之前是有一聲慘叫的。試想誰會在死前還有心情大叫一聲?又不是抒發感情。”楊璐瑤淺淺一笑,立馬露出兩個小酒窩,看到自己的分析有效果,卜仔易更是挺直了身子繼續分析。
“其次,屋外的牆壁上的小孔,很明顯是有人事先打上去的,雖然“巍山閣”小區的別墅牆壁都是用鵝卵石覆蓋看似凹凸不平,但所有的鵝卵石都經過精心打磨,十分光滑,如果想要通過攀爬,除非從頂層放一條繩子作爲借力點,否則根本無法辦到。而“巍山閣”的仿哥特式建築樓頂是尖端,徹頭徹尾的裝飾而已,內部實際只有兩層,所以要放繩子拉的話也就只有從王傑書房的窗臺上往下放,難道王傑有病自己放條繩子下去把人從一樓拉上來啊。所以這一定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行動。”卜仔易說完,環視衆人,然後將目光停在了楊璐瑤身上。
“等等,我有個問題。”楊璐瑤首先發問。“你怎麼知道別墅內部只有兩層,還有它的牆壁是光滑的呢?”問題看似無關痛癢,卻是孔勁濤所發現的卜仔易的推理漏洞。如果牆壁不光滑,那麼小洞存在的必要性就沒有。同樣,如果能夠從其他地方放一條繩子下去,那麼卜仔易後面的推理也就不成立。
“因爲我家就在那裡咯。”卜仔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更是讓衆人都震驚不已。“巍山閣”是Q市最高檔的住宅區,看不出來這個平時邋里邋遢的小子竟然是個富二代。
“喲,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披着*絲皮的高富帥啊。”李克忍不住和卜仔易打趣。
“去,少來,我纔不是什麼高富帥,正宗*絲一枚,自己掙錢自己吃。”卜仔易也不和李克生氣,反倒將自己說的精神可嘉。“我是很清楚巍山閣別墅的構造的,別墅上面的尖端純粹就是裝飾,要非要說有什麼作用的話可能就是避雷了。而且牆面上的鵝卵石非常的滑,不僅僅是因爲它經過精心打磨,更重要的是所有的牆面都會定期上蠟,從而保持牆體的可觀,在秋季這樣的雨季裡,由於雨水多,更是每週都會有人進行護理。”
“富人真實吃飽了撐的。”估計現場餘下的8個人都和孔勁濤的想法一樣。不過也好,這樣的話卜仔易的說法就暫時成立了。
“很好,那麼還有誰有其他的看法?”孔勁濤已經完全是主持人的角色,讓組員充分發揮自己的推理思維很重要。
“我覺得不像是他殺。”鄭帥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要說自殺前有一聲慘叫確實很令人費解。可我勘察過現場,沒有任何其他的痕跡,據家人的證言,他們是在聽到慘叫之後便立刻起牀將房門打開,這中間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這麼短的時間內殺人逃逸很不現實。就算是身手矯健的人,想在做完案之後五分鐘內從那樣光滑的牆壁上爬下逃逸也是很困難的。”鄭帥的分析不無道理,這也是孔勁濤感覺案子蹊蹺的所在。原因只有一點,太難了,難到常人無法做到。
“你的想法是什麼呢?”孔勁濤看向李克,從剛剛開始到現在,除了和卜仔易打趣的那一下,他都是眉頭緊鎖,孔勁濤知道這個傢伙總會有很多的創造性思維,所以對他的看法也很重視。
“我覺得是他殺,但是有想不通的問題。”李克仍然看着幻燈片裡的死者眉頭緊鎖。
“哦,什麼問題?”孔勁濤立刻來了興趣。
“首先,大家看看死者的死狀,聯想一下證詞中所說的死者死前的反應,像什麼?”大家隨着李克的話語將視線都移到了幻燈片上,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知道我們不應該有什麼不科學的思想,但大家的第一反應應該和我一樣。”大家都知道李克接下來要說什麼,只是身爲人民警察,見過無數的案件,這樣的死因確實太過罕見。
“他像是被嚇死的。”立刻自問自答。短短的七個字早已是隱藏在衆人心中的答案。但這個答案卻有點讓人不願意相信,一名見過了時間無數奇珍異獸的生物學家竟然會在半夜被嚇死,除了超自然的事物應該很難有其他的什麼東西會有如此的作用。
李克終於將視線從幻燈片上移開,他環顧四周,見到衆人都不說話,便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那什麼人能將王傑這樣見識過各種另類生物的生物學家嚇死在家中?或者說是什麼東西?”兩句問話更是得不到衆人的迴應。
“那麼接下來的第二個問題,牆外的小洞是怎樣出現的?”
“這個很簡單呀,普通的電鑽就可以做到。”卜仔易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能稱之爲問題。“如果你認爲這樣打洞可能會被他的家人聽見動靜,那麼現在市場上就有可以消聲的電鑽,完全可以在不發出大的聲響的前提下打洞。”
“不,不對。”李克幾乎在卜仔易說完的同時給與了否定的論斷。卜仔易剛想反駁些什麼,李克繼續說道:“我看過現場的小洞,痕跡和電鑽所打出的洞完全不一樣。更像是被什麼外力直接擠壓所產生的。”他的這個發現無疑讓在場的人吃了一驚,孔勁濤也想到了自己所勘察的小洞的情形,確實是這樣。“電鑽所打的洞一般情況下會有大量的灰落下,但 是我所看到的不是灰,而是大小不一的顆粒狀的石渣,更有一些洞將周邊的鵝卵石完全震碎,這樣的洞根本不可能是電鑽打出來的。”
李克說完,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沒有反駁的聲音。似乎所有都被他剛剛這番話所隱含的意思所震驚。“那麼,我最後的疑問就是,這起案件的兇手是怎麼做到的?”
衆人無話間,會議室想起了敲門聲,一位年輕的警員將頭探進來。“孔組長,這裡有新的證據,請你過來看看。”孔勁濤便隨着年輕警員一起到了物證科。
不消片刻,孔勁濤便回到了會議室,手裡拿着一個物證袋,裡面似乎是一張紙,衆人看出了孔勁濤的面色不對,便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大家不用再討論是他殺還是自殺了,剛剛證物科的同事在王傑書房的窗外邊框上面發現了這個。”孔勁濤將證物放在桌上,裡面是一張打印的紙條,上面赫然寫着五個字“你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