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我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師父,我不走,我的命是你給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我把一切思想和感覺都拋棄了,只想着跑。快點跑……跟着師父跑。可是他現在居然讓我一個人先走,開什麼玩笑。
師父用袖子擦去脣邊的血跡,勉強直起身,站在我面前,靜靜地笑了。
眉頭緊皺,神色卻溫柔無比。
他說:“那好,同生共死吧。”
我把身和心都交給他:“嗯,同生共死。”
接下來,又是一段無止境的快跑……
這是人生中最長最長的一次長跑。我以前很懶,稍微一運動,就累半天,要死要活的。可是現在,我卻跟着師父。跑了好幾個小時沒有停歇。
實在太累了,我彎腰乾嘔起來,後來還咳了一口血。
實在跑不動了的時候,師父將我背了起來,慢慢地走。總之,是不能停的。
血腥味散滿整個空間。
我伸手去摸師父的臉,一片黏膩。
師父……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最終雙眼一閉,睡了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一眼望到修靈的圓臉。
“小禾苗,你終於醒啦。”
我把他的臉撥開去,看到一室的雪白。雪白的牀單。雪白的窗簾,雪白的衣物。這裡是醫院,這個病房只有我一個病人。我怎麼會躺在醫院裡呢?
“我師父呢?”
我開口。
聲音沙啞,完全不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修靈笑逐顏開,把我扶起,半坐着,靠在牀上。他倒了一杯清水遞到我嘴邊,讓我喝,我小小喝了一口,他這才把杯子拿開,正經道:“小禾苗,白族長消失了。”
“什麼!我……咳咳……咳咳咳……”
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已經睡了整整三個月了!小心身子。”修靈急了,伸手拍我的背:“你別慌,白族長他沒死,真的沒死。只是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緊緊抓住修靈的衣角:“師父沒死,他人呢?”
“不知道啊。我們四處找了,沒找到他。我是在佘山腳下發現你的,你昏迷了。”
“你都沒事,師父怎麼可能消失了呢?”
“我怎麼知道啊?我出了陰關口,老半天都不見你們出來。後來我靠着石階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你就躺在我腳邊,渾身是血。我還想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抱頭,小聲抽泣:“師父……師父……”
“好了好了,你別難過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們一起去找白族長好不好?”
“師父……”
“別哭啊,你一哭,我心裡難過。”修靈把我輕輕抱着,不停地安慰。
“我要師父……”
就這樣哭了一天,我頭疼得厲害,於是睡了一會兒,醒來,又只看到修靈,眼淚不自覺又流了出來。
“師父,你在哪裡啊?”
修靈把一份資料遞到我面前,我撇過腦袋,不想看,他非要我看,我掃了一眼,忙搶了過來。資料上是記載着喉嚨洞
原來,在湖北三峽附近,還真有一個名叫喉嚨洞的溶洞,這個喉嚨洞還有一個更加令人膽寒的名字,叫山鬼洞。那些兩側有翅膀頭有兩角的怪魚,是橫公魚。開發這個溶洞的開發商,曾經在這個洞裡捕獲了大量的橫公魚。開發商把魚吃了,後來都相繼死去,有人傳言說開發商變成了橫公魚。再後來,就沒有人再打這個溶洞的主意了。
直到03年,這個溶洞纔再一次被開發,整修。
溶洞裡的橫公魚再沒有人見過,都認爲只是開發商利用神話傳說而賺錢的噱頭罷了。
資料上,還有一張整座山脈的圖片。
洞穴的模樣,加上外面山體的走勢,就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橫公。只是這隻巨大的橫公已經與諸多山脈連成了一體,整個身子早已不能動彈,唯一有知覺的部位大概就是喉嚨的部位了。
我把資料還給修靈:“喉嚨洞……它不是陰關口的結界麼?”
修靈道:“其實陽世與陰司緊緊相連,卻又彼此分離,它們之間有通道,也能融合在一起。所以我們看到的陰關口,有些景象是古代的,也有一些跟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太明白,以後就曉得了。”
“我們的長生菊呢?”
“陰花麼?”修靈走到櫃子旁,打開櫃門,取了一個揹包出來。
我忙下地,把揹包奪了過來。
這是師父的揹包!
輕輕拉開拉鍊,那朵血紅的長生菊靜靜地躺在那裡。底下墊着香燭、紙錢、八卦鏡,還有幾枚銅錢。
師父取到陰花之後,需要用這些東西來鎮住其陰氣,現在東西都在,揹包也在,可是師父卻不見了。他到底去了哪裡?他受的傷好了麼?
“打針了!”
這時,一道熟悉的女音響了起來。
我擡頭一起,夏蟬穿着雪白的護士服,手裡拿着針筒等醫用器具,走了進來。見到我,咧嘴一笑。
“放心,我會很輕、很輕的。”
我把揹包摟在懷裡,後退:“我不要打針!我要師父。”
“白族長?”夏蟬冷哼一聲,“都是你這個小丫頭害的,不然以他的道行,怎麼可能出不了小小的陰關口!”
“我……”
修靈把夏蟬拉開:“蟬姐,別難爲她了,她還小。”
“她小……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我……”
我跌坐在地上,痛哭失聲:“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連累了師父,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修靈把我扶起來:“乖啊,別哭了。”
夏蟬把托盤摔得啪啪響,針管上藥,對準我:“別嚎了!打針吃藥,好了之後一起去找他!”
我心裡難過:“嗚嗚嗚……對不起。”
“再哭把你屁股戳個大窟窿!”
夏蟬把我摁在牀上,脫了我的褲子,狠狠來了一針。
“嗚嗚,師父……”我小聲喊着。
夏蟬一愣:“修靈,她是不是傻了,這樣還不喊疼,喊師父……”
修靈輕斥:“你輕點兒,別公報私仇啊!”
打完針,我仰面躺在牀上,渾身沒有力氣,意識越來越模糊。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清晨了。
修靈頂着黑眼圈,笑眯眯地靠近我:“小禾苗,你醒啦。”
我撇過頭去,不想說話。
修靈不停地嘮叨,講冷笑話,講段子,講時事新聞,講夏衣終於想通了,找住持還俗。修衣的俗家名叫金世遺,他回老家,娶了個姑娘。
夏蟬一天給我打兩針,下手沒那麼狠了,臉上也不再那麼憤恨。
我身上沒什麼大毛病,就是老提不起精神。修靈說因爲師父受了傷,沒有保護好我,讓陰氣進入了我的身體裡,所以我纔會這麼虛弱。於是,用這個理由,修靈和夏蟬硬生生將我強行困在醫院小半年。
出院這天,恰好是國牀節。
路上的車輛上全插着五星紅旗,家家店鋪生意興隆,普天同慶,
我生龍活虎地,師父卻不知下落。
打開簪花店木門,冷冷清清。我吸了吸?子,擡腳走進店裡,進暗屋,把長生菊取出來,放到魔鬼夕顏的旁邊。
長生菊落地生根,生機勃勃。
它的花語是萬壽。師父,我希望你的壽命能像長生菊一樣。
師父,小佛好想你。
從暗屋出來,我坐到收銀臺後方,發了會兒呆,然後取了一支細長的雞翅木和一把刻刀,坐到師父往常坐過的位置,學着師父的樣子,細細雕琢。
“哎喲……”
記不清是第幾回劃破手指。
我把手指放進嘴裡吸吮,沒有血流出了,再繼續刻。
“小禾苗。”
修靈從店外走進,一把奪去我的刻刀,“你這是幹什麼,你身體剛好,別再弄這麼傷害自己的事了。”
“師父不在,這家店總得要人打理啊。”
修靈不由分說,把我拉到店外,指着太陽道:“你看……陽光明媚,年華大好,你爲什麼總是這麼消極呢?”
我懶得看:“把刻刀還我。”
“小禾苗,你不是一直想去上學麼?”
“現在不想了。”
“妞妞考上華東政法大學啦。”
“……”我怔了怔,掏出手機,給妞妞打了個電話。妞妞在電話那端高興地問我現在在哪裡,她都已經開學一個月了,爲什麼我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我一直忘了通知她,我換了新號碼。
原本是想等九月份,妞妞來上海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不曾想我卻在醫院躺了那麼久,生生錯過了與她的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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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妞妞約了傍晚五點,在松江大學城見面。
掛了電話,心情好了不少。
修靈捏了捏我的臉:“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去?”
我打了個抖兒:“你一和尚,不太好吧。”
“和尚怎麼了?你歧視和尚?”
“不是,就是覺得怪怪的。”
“說好了,我去開車,馬上回來。我們一起去。”
說着,他轉身就走,我攔都攔不住。
我回了簪花店,把師父的揹包打開,那裡面還有牡丹花靈阿今的魂魄,今天晚上去開陰關口,把陰關口裡的陰花取出來吧。不知道那是一朵什麼呢?
師父,每回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會來救我。
陰關口裡危險重重,你會出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