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大嬸的尖叫聲從房門口傳來,我是背對着門的,不知道她已經進來了,忙轉身去看,大嬸的身體向後倒去,臉色蒼白。丁蘭手快,把她給扶住,然後攙到客廳去了,大嬸嚇得不輕,還不望回頭讓我們一定要治好小龍。修靈打包票說一定能治好,大嬸這才甘心走出去。
修靈把香爐拿出來,然後點燃一柱香,開始唸經,要把陰魂從小龍的身體裡喊出來。我走到一個角落,把揹包打開,翻找師父留下來的筆記。
剛纔我看到的那個老奶奶的陰魂那麼詭異,到底是什麼呢?
翻了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三個字:陰人殺。下面有標註:頭裂,手有紅繩。下體墜秤砣,可以血破之。
秤砣。是那種自古代流傳至今的杆子稱的秤砣。
在圍棋中,有一種棋局叫秤砣。就是因爲吃了對方的兩路棋子,而形成秤砣的棋形。更俗稱一些的說法便是大頭鬼。
雖說這只是圍棋的一種基本下法,但是這卻是有一個相關的傳說。
秤砣相當於砝碼,如果將刻度準確的秤砣挖去一小塊,則稱物體的時候讀數要比物體的實際質量要大。如果這被挖去了一小塊的秤砣吊到人的屁股上,準確的說,應該是屍體上,這樣魂魄的重量就會大於原本的重量。跟稱骨算命的原理算不多。然後陰魂的手腳被紅繩束縛,說明有人不想讓這個魂魄轉世回。又掛秤砣一隻,便是增加了這個魂魄的意識。讓原本只有一點點執念變成無限怨念或牽掛,以至於流連在死去的地方,不願也不能離去。跪求百獨一下潶*眼*歌
朱家人的竟然能連這樣的陰魂都能召喚出來,他們到底有多強大?
正在這個時候,大嬸突然衝了進來。問我們是不是要把這個鬼除了,我說是的,打得魂飛魄散。因爲一般事主對纏身的陰魂都恨之入骨,都希望把陰魂打散,永不超生,所以我也這麼說了,哪知道大嬸聽完後,大哭了起來,哭了半晌,她才告訴我們,這個鬼有可能是小龍的奶奶。
我怔住,問爲什麼會這麼猜測。
大嬸說因爲她恨小龍的奶奶,曾經請高人說等小龍奶奶死後,讓她奶奶永不超生。
修靈把香爐繞了小龍一圈,香爐裡的香菸飄向大嬸,我看到那個裂頭的黑衣老奶奶從小龍的身體裡爬了出來,爬到大嬸的身上去,騎在大嬸的脖子上。大嬸打了個哆嗦,看向四周,估計她什麼也沒有看到,要不然如果她知道有個陰魂騎在她脖子上,不得嚇死了。
我拿了木盒,走到大嬸身邊,裂頭的老奶奶看了我半晌,主動飄進了盒子裡。
小龍突然“啊”了一聲,然後仰頭倒到了牀上,大嬸一愣,忙去晃小龍的肩膀,修靈讓她不要晃小龍,小龍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是陰魂附身太久,很累,需要多休息,等太陽出來的時候,多出去曬曬太陽。
大嬸很感謝我們,心疼地摸了摸小龍的臉,然後讓我們到客廳,要跟我們說道說道這個藏在她心裡幾十年的秘密。
我本來沒興趣聽,修靈說這樣不禮貌,於是我坐到沙發上,聽大嬸講過去的事。
大嬸帶着無限後悔,先跟我們講了她和小龍爸爸的往事。
大嬸孃家很富裕,家中共有九個兄弟姐妹,她是最小的一個,而小龍的父親卻是家裡的長子,比大嬸大十幾歲。
六十年代的愛情雖說已經改革開放了,但農村仍有許多是包辦婚姻。因爲大嬸的媽媽知青下鄉,與小龍的爸爸訂了娃娃親。於是,大嬸就嫁給比她大十八歲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小龍的父親。
且不說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單憑文化教育他們就不在一個層面上。這也解釋了爲什麼現在大嬸一個單親家庭的女人,能這麼支持自己兒子的理想,且這個理解還那麼不切實際。音樂夢,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
小龍的爸爸是農村的,沒什麼文化,由於他們雙方的父母親在未婚的時候就相識,並訂過了娃娃親。可當時日軍來襲,大家四處逃難,就分散了,並且這麼多年一直沒聯繫上。大嬸的兄長和姐姐們結婚的結婚,嫁人的嫁人,男方家卻尋上門要人來了。
恰好這時候只有大嬸還未婚,她父母應了媒妁之約,將她嫁了過去。
對於一個從小備受寵愛的千金小姐來說,這無疑是把她逼上了死絕路。一哭二鬧三上吊,該做的都過了,卻終是沒死成,最後只好哭哭啼啼嫁了過去。整天面對一個比自己大一輪足以當父親的男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儘管小龍的父親待大嬸非常好,大嬸的心裡還是很失落。
她也有一個音樂夢,卻被扼殺在了封建思想裡。
小龍出生那年,前來喝喜酒的她其中一個同學,對着小龍爸爸說了這麼一句玩笑話:“喲,這是小龍的爺爺吧?”
自此後,大嬸就對小龍爸更加厭惡,常常連小龍都不讓他看,還讓他外出賺錢去。
當時外出務工的人不多,有極少量一批下海玩命去了。小龍的父親就是那批人中的一個。但他比較倒黴,被大老闆騙光了所有工資不說,連過年回家的車票都買不起。自覺得沒有顏面再見大嬸,跑到火車軌道上,尋了短見。
大嬸聽到這個消息後,哭了七天七夜,眼睛都快瞎了。她說趕小龍爸出去不過是怕別人嘲笑,後來小龍爸真的走了,她卻覺得心裡落空空的,像缺了一塊。整天在家裡盼着小龍爸能早些回來,不去管他人的閒言閒語了,自己一家三口過得快樂就行,哪知卻等來了死亡的噩耗。
說着說着,大嬸又痛聲哭了起來。
我最見不得別人哭,那一滴一滴的眼淚看得我心裡堵得慌。
接着,大嬸又說,小龍爸爸走了之後,小龍的奶奶總是認爲是自己把小龍爸爸害死的,於是到處說大嬸的壞話,說到後來,還說大嬸與誰誰誰有染,村裡人都對大嬸很不好,甚至有幾回,大嬸還把上吊繩的結都打好了,最後想到小龍孤苦伶仃,大嬸就沒死。可是,大嬸越來越恨小龍的奶奶,暗地裡詛咒了她很多次。
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人言可畏。
大嬸說,她在下葬小龍爸遺體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大師,那大師手法很高明,能將小龍爸殘破不堪的身體處理成生前的一模一樣,並且會很多稀奇古怪的道術,於是她多方打聽,找到了那位高人,讓那位高人教她怎麼報復小龍的奶奶。
高人說活人他不能害,於是教了大嬸一招怎麼治陰魂的方法。
那就是人死後,把紅繩綁到死人手腳上,再把秤砣掛到死人的屁股上,這樣這個人的魂魄就不能進入陰司,成爲孤魂野鬼,受盡世間疾苦。
於是,當小龍的奶奶去逝後,大嬸就照這個法子做了。
真是沒想到事隔多年,小龍居然遇到了在車站飄落的奶奶的陰魂。
我猜小龍的奶奶之所以徘徊在車站裡,是不是跟小龍的爸爸有關呢?喪子之痛遠比喪夫之痛要疼得多啊!小龍的奶奶之所以這麼對待小龍的媽媽,都是因爲她捨不得自己的兒子,於是她死後,魂魄被下了陰人殺,卻還會記得要去火車站,因爲那是自己的兒子死去的地方的終點站。小龍的奶奶躲在車站裡哭,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當時會不會因爲被騙了錢,而躲在車站裡哭過呢?肯定是有的。他哭過之後,就選擇了死亡。
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呢?那位自作主張的大師?悔過自親的大嬸?毫不知情的小龍?
我弄不明白。
我只是被他們一家請來驅邪的過路人。
事後我準備走,修靈讓我等一下,然後他下樓到菜場買了一隻雞,回到殺了,取雞血,用糯米拌一拌,加水,倒進浴缸裡,然後讓小龍進去泡個澡。
修靈說這樣可以讓小龍恢復得快一些。
小龍還沒有醒來,我們幾個合力把他搬到了浴缸裡。小龍挺沉,丁蘭扶着小龍的腦袋,大嬸抱他的腳,在浴缸裡固定好。我用一根桃木枝在血水裡攪着,修靈就在一邊不停地念經,我問他陰魂都散了,還念什麼經吶,他說這是安神固魂的經文。
看着被雞血染紅的水,以及水中泡着的小龍,我不竟想起了師父那日在陰司,用自己全身的血,把我變成人形的情景。師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在綿延成片的兩生花中慢慢走着,尋找變成兩生花的我,找到了之後,再把血滴到我的身上……每每想到這些,我心裡就揪心地疼。
師父,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你?
小龍泡了十多分鐘,迷迷糊糊醒來了,一看到一池子的血水,嚇得魂都快沒了,大嬸忙跟他解釋,他這纔沒有再害怕,急急忙忙從血池子裡爬出來了。
看他也沒什麼事了,於是我和修靈離開。
大嬸喊住我們,遞給我們一疊錢,我回了簪花店才數的,有六千六百六十六。
是個很吉利的數字,上海人很相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