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書房中,飄着淡淡的書墨香,羨美閣的庭院中前幾日又移種進來十幾株梅花,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紅的,白的,在枯敗的冬季十分的惹人注目,更讓人念之不忘的是縷縷梅香,即便是在書房中,也能嗅到清清淡淡的味道。
蕭玉卿輕輕閉上眼睛用力吸了吸,笑道,“伴着花香吃桂圓,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
周城槿藉着微光看着她平靜淡雅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將她扯到身邊,抱在自己的腿上,將自己的頭搭在她的肩上,“有你真好!”
“當然,所以知足吧!”蕭玉卿再次餵了他一塊桂圓乾,也順便給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兒!
“卿卿,有你在身邊,好像不管多難受都會變好,”周城槿感嘆,忽然笑了笑,“也許,即便是有一天身處煉獄,我也會甘之如飴!”
蕭玉卿嗤笑,“現在說起情話來是越來越肉麻了,你以前可是惜字如金的!”
“我以前也覺得自己不喜歡說話,現在才發現,原來只是沒有遇到讓我想說話的人。”周城槿這話倒是不假,和文左文右說話,就是下命令分派任務,一般情況下一句話就說得清楚明白了,和同僚說話,又要謹慎小心,以防不小心成爲別人攻訐的把柄,所以能少說就少說,唯有幾個朋友他會多說幾句,但是也都是他們問起來他纔會多說幾句,因爲他不習慣對着別人剖白自己,和自己的孃親或許會多說幾句,可是他和孃親見面的次數寥寥,所以迄今爲止,除了蕭玉卿還沒有一個人讓他滔滔不絕。
面對蕭玉卿的時候,他總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感情,如同接近爆發的火山,壓都壓不住,於是滿溢的感情轉化成了說話的動力。
蕭玉卿微微側頭,輕輕親了親他的臉頰,靠在他身上沒有說話。
周城槿緊了緊雙臂,也不再說話。
書房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淺淺的呼吸,安心而靜謐。
好半天,周城槿低低的聲音才傳來,“卿卿,你今天不該動手!”
蕭玉卿輕輕一笑,“我以前的生活和這個也差不多,不過就是能讓我動手的人都是壞蛋,今天那些人濫殺無辜,也算不得好人,我殺了他們也不會有罪惡感。”
“你……殺人不會怕?”周城槿記得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夜夜都做噩夢,那時候他九歲,父皇說一個成功的王者不僅要有治理國家的能力,還要有普通人沒有的狠辣無情,可是將一柄冒着寒光的匕首面對面的刺入別人的身體,看着他因爲疼痛而糾結的面孔,還有他慢慢變冷變僵硬的身體,他曾經因爲那時無比的恨父皇,可是後來,父皇將他送到戰場,你不殺人,對方就會取你性命,二選一,很簡單的題目,他也做的很好,可是當他看到蕭玉卿眼神冰冷毫不猶豫的用一柄髮簪取人性命,他……很心疼,心疼她也許經過和他相同的過去。
蕭玉卿笑容淡了一些,“我所處的年代很和平,但是不代表沒有罪惡,我是保護人們生命和財產安全的人,那些罪犯,若是我不殺了他們,他們就會害更多的人,在心裡一衡量,就知道該怎麼選擇了,”輕輕一笑,側身對上週城槿的目光,“我其實也挺沒用,第一次殺人之後,隊上的心理醫生干預了一年,我才轉好。”
蕭玉卿話中有很多名詞,周城槿並不能全部理解,可是他能聽明白她是爲了保護更多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才奪取了那些心懷惡念的少數人的性命。
“阿槿,你……是不是在自責?”蕭玉卿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來,有些壞事情藏在內心深處,總有一天長成大樹影響人的生活。
周城槿沉默了一下道,“嗯!今天如果我……也許不會死那麼多人,而且這些人都是跟着我的!”
蕭玉卿知道周城槿的烏骨折扇藏在身上,因爲入宮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把普通的竹爲骨錦爲面的扇子,沒有任何的攻擊力,而那把兵器烏骨折扇卻不能露出來。
“入宮不能帶兵器,你不拿出來就對了,”蕭玉卿挑了挑眉,眼神十分的堅定,“阿槿,相比於你露出兵器被認爲是謀逆,那些跟着你的人更願意爲你而死。”
蕭玉卿自然也看到了守在周城槿身邊的百尺長風死死的按着他的手,不讓周城槿動手的一幕,“御林軍就在會英堂外,只要你拿出兵器,你必定成爲他們最先攻擊的對象,而且周城迆也有了將你頂罪的理由。”
這本來就是一個萬無一失的局,若是周城槿動手,便會被直接定罪入獄,若是周城槿不動手,那些黑衣人也可以藉此機會除掉周城槿的人,不管他怎麼選擇,都是一個必輸的結局。
周城槿閉上了眼睛,臉上盡是苦澀,“我沒有想到皇兄竟然還有這麼狠辣無情的一面!”
“你早就想到了,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雖然沒有調查到先皇的死因,可是你的試探已經讓他暴露了。”
蕭玉卿的話清脆而冷靜,讓周城槿腦中一震,周城槿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是真的和姚家不分你我了,姚家以助中山國攻打東灣,借路西蜀,若是沒有皇兄的默許根本不可能成行,因爲始皇有遺旨周家不得對端木家動兵,他不能動手,所以他便借姚家的手除掉端木家!”
蕭玉卿冷冷一笑,“始皇以爲留了遺旨是保端木家,卻不知道他的一道旨意徹底將端木家放到了火上烤。”
端木家出了一個花夫人,讓始皇帝念念不忘,作爲後族的姚家心中怎麼可能沒有介懷?
而對於周城迆來說,這位將自己定義爲一統江山的千古一帝,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的地盤上有端木家這樣獨特的存在?尤其是周城迆真的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沒有絲毫容人之量。
周城槿聽到蕭玉卿的話,輕輕捏了捏她的腰,“不許妄議始皇,那是我們共同的祖先,你現在可是我周家的人!”
“好,不妄議你的老祖宗,”蕭玉卿彷彿哄孩子的語氣讓周城槿失笑,蕭玉卿擡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事情已經過去,爲了逝去的自怨自艾,可不是我認識的槿王爺,你現在該想的是怎麼解決後續的事情,一下少了九位重臣,朝廷……”
“皇上既然敢動手,他早就準備好了後手,”周城槿的笑容多了幾分譏諷,“之前,皇上在科舉中選了九位青年學子,說是讓他們跟在幾位大人身邊學習,我還想着他什麼時候忽然將興趣從練兵轉到了管理朝事了,原來是等在這裡呢!”
蕭玉卿嘆氣,看來這位皇上也不是那麼的一無是處,做事也還是比較謹慎周全的,蕭玉卿敏感的注意到周城槿對周城迆的稱呼從‘皇兄’變成了‘皇上’。
“不過,他是太過着急了!”周城槿的手從蕭玉卿的腰間挪到桌子上的宣紙,因爲光線不明,蕭玉卿只能看到上面有字,卻看不清是什麼字。
周城槿的手指在紙上摩挲了一番,暈起幾分笑容,“卿卿,你說他不惜背上罵名殺了這麼多人就爲了除掉我的人,然後安插/進自己的人,到最後卻發現還是我的人,他會怎麼樣?”
蕭玉卿嘴角一抽,原來他都安排好了,不由得有些奇怪,既然他有後手防着皇上這一手,那麼……
“你知道皇上……”
周城槿搖搖頭,“如果早知道怎麼還會有今天的慘劇?”周城槿拍拍蕭玉卿的頭,“我在你心裡就這樣的……不擇手段?”
蕭玉卿撅嘴拉住他的手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這是正常的思維推理好嗎?你也太敏感了!”
周城槿捏了捏她的臉。
這一天過得真是驚魂動魄,蕭玉卿不想動,便直接在羨美閣睡了。
雖然兩人睡在一張牀上,可是因爲白天血腥的事情,讓兩人沒有什麼欲/念,蕭玉卿覺得這好像是兩人自從成親以來睡的安穩的一次。
不過,到了子時,槿王府一陣亂,羨美閣外都熙熙攘攘,讓人不得安眠。
蕭玉卿咕噥了幾聲,周城槿趕緊拍了拍,安撫她睡着,才起身走出去。
文登應該也是急匆匆起來的,衣衫還有些凌亂,“主子,落花苑……出事了!”
周城槿微微蹙眉,“什麼事兒?”
“側妃……小產了!”文登說完縮了縮脖子。
周城槿臉色難看,不是因爲蘇幻兒小產,而是爲宮裡那位的狠辣絕情而氣恨,“知道了,下去吧!”
文登屏住呼吸猶豫了一下又道,“主子,您……不去看看?”就算是不放在心上,這演戲總要認真一點吧!
周城槿還未說話,蕭玉卿就從裡面走出來了,不過卻隱在暗處,“你去看看吧,我回去睡,你這裡太鬧了!”
“馬上就安靜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再陪陪我!”周城槿扯着蕭玉卿就走回了房間,對文登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