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了眼,耳鳴起來,好像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喊着什麼,仔細地聽,原來喊着的是我的名字,“陌陌”、“陌陌”喊個不停,這喊聲讓我有些瑟瑟發抖,楊堅熟悉的聲音響起,“娘娘節哀順變。”我迎上他有些擔憂的眼神,心裡頭有了一絲暖意。
“哀?是喜還差不多吧?”婆羅輕輕一哼,不以爲然道,“你還在這裡惺惺作態做什麼?你以爲你還騙得了誰?什麼擺在你心中首位的是你的丈夫?難道你還要在我們面前扮演伉儷情深?”
他的話一下子就吸引了韓褒和陳蒨的注意力,都等着婆羅把話說完,“你害死我大哥,害死元夫人,難道皇上會真的傾心於你不成?皇上之所以把你帶回宮,不過是爲了打消宇文護的疑慮罷了。其實在他心裡,和我一樣,恨不能你早些死掉。現在可好,他死了,你又少了一個仇人,心裡頭早就已經樂開花了吧?”
婆羅的話頓時令韓褒瞠目結舌,陳蒨這一次倒沒有嘲笑我,而是用異樣的眼神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我默默地等婆羅說完,這才冷冷地說道:“你說完了嗎?現在該輪到我說了。”
“婆羅,你大哥的死我很遺憾,你要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我也認了。可是還請你想清楚,你大哥他到底是爲什麼死的?是因爲我嗎?”我輕笑一聲,因爲怒極反而頭腦一下子清醒起來,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吧?真正隱藏元夫人的人是皇上,尉遲將軍他當時根本可以不死,他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得乾乾淨淨的,可是他,寧願死,寧願死在你的手上,也要一個人把罪名給擔了。他至死都不忘了要維護皇上。這纔是真正的忠君之仕。”
關於這件秘事,知者甚少。然而,既然當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我冷冷地看着婆羅,“你大哥他用死來保住皇上,他用他的死來維護他最在乎的兩樣事,一樣是你,另一樣就是他的君王。可是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背叛大周,投靠敵國?你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卻還好意思把你大哥成天掛在嘴邊?可笑啊可嘆,你有什麼資格?倘若尉遲將軍在天有靈,瞧見你做這樣的事,他豈能瞑目?”
婆羅的軟肋就是尉遲迥,我這樣一說,婆羅頓時啞口無言,我轉而看向韓褒,說道:“韓大人,宇文護他衆叛親離,雖然朝政爲他把控,但其實怨聲載道,所有人都是道路以目。推翻他的暴*,是早晚的事情,大人不願意做這個振臂一呼之人,阮陌不勉強。就算沒有韓大人相幫,我們也準備馬上起兵討伐宇文護。韓大人,你想要在伏牛山中頤養天年也好,跟着臨川王叛國歸陳,做這千夫指的罪人也好,阮陌是管不着了。我們現在就回太平寨去,韓大人,我們就此別過。”
此時此刻,我已經對他們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因爲時間不等人。只這麼長的時間,宇文毓就已經被鴆殺了。我不知道已經有些瘋魔了的宇文護還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我不知道宇文邕他一個人究竟能不能應付過來。就算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也要孤注一擲了。
然而,有時候,當你已經不再懷有希望時,希望反而來敲門——
眼見我去意已決,韓褒反而被我那一席話觸動了一些似的,老狐狸的他又有些猶豫起來,“娘娘,請留步。”他看了看天色,拉着楊堅道:“世侄,現在有些晚了,我看還是在寨中住一晚,明日再做計較不遲。”
楊堅淡淡地掃了陳蒨和婆羅一眼,莞爾一笑道:“不了。道不同不相爲謀,我看這個地方,我們是不敢待的。”
我點了點頭,這就打算與他一同離去,韓褒正欲喊住我,外邊急撞撞地搶進來一個人,趕到韓褒面前,吞吞吐吐地說道:“老爺,潁川那邊來人了。”
潁川乃是韓褒的府邸,韓褒正被這邊的大事搞得焦頭爛額,哪有功夫理會家中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下意識地就要把他揮手趕下去,“不知事的東西,是誰讓你就這樣闖進來的?”
那家丁很是委屈,跪在地上卻仍舊不肯走,“老爺,不是,是孫小姐來了。”
韓褒一聽,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自己哪個不懂事的孫女兒居然跑到這裡來,“胡鬧的東西!從哪裡來的就給我送回去!”我也懶得再聽,看了楊堅一眼,示意就此離開。
那家丁卻是冒死說道:“老爺,是從京城來的姓獨孤的孫小姐!您一直唸叨着的!”他這一席話,倒是讓韓褒一下子停了下來,我卻也是肩膀一抖,腳步一下子邁不動了。
獨孤這個姓實在太敏感,我下意識地望向楊堅,陡然間記起他曾經告訴過我韓褒與獨孤信算是姻親,當時沒在意,現在聽到京城來的獨孤小姐,神經一牽扯,一種強烈的第六感襲來,這位獨孤小姐該不會就是……
“外公!”不等我猜出來,一個倩影已經從門外飄了進來,直接鑽進了韓褒的懷裡。韓褒這個時候,倒是顯出幾分慈愛來,一掃剛纔的怒氣,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髮,臉上掛着欣慰而驚喜的笑容,“好,好!你終於來啦。”
他懷裡的人兒卻嗚咽起來,正是風塵僕僕趕來的獨孤伽羅。
我一時怔忪,剛纔只是想起韓褒曾說過有一個外孫女留在長安城,又聽他說是姓獨孤,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就把獨孤伽羅聯想起來,可萬萬沒有想到,還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