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9章

“這是什麼香氣?”

“西海的迷迭之香。”

“播西都之麗草兮,應青春之凝暉。流翠葉於纖柯兮,結微根于丹墀……”傅傳紅情不自禁吟哦了兩句,直勾勾地盯了那隻纏了青莖的鐲子,遲疑道:“送給我可好?”

姽嫿攤開手,“你拿什麼換?”傅傳紅喜道:“我爲你作幅畫如何?”姽嫿道:“不稀罕。你畫完又撕又塗的,不是把我給毀了?不幹。”

傅傳紅吃吃地道:“我……不會,一定好好地畫,絕不輕易毀畫。”

他一向愛惜羽毛,不願手下流出次品,每見作品稍有不妥,立即徹底損毀不令流傳。姽嫿見過他塗去爲易容後的紫顏和她所作的畫,分明已是神品,偏刻意求全,讓兩人無法收藏到那幅好畫,一想到此心中大嘆可惜。

紫顏嘿嘿一笑,對傅傳紅道:“傳紅,難得我上回易容,姽嫿姐姐有機會扮成男兒。這樣罷,你若能重畫昨日初遇我們時的情形,我就替你把鐲子求了來。”

傅傳紅道:“這有何難?”當即取出筆墨素絹畫了起來。此時傅傳紅滿腹情意,筆下如有神助。姽嫿起先尚不肯來看,後來見他勾勒紫顏的女兒身,委實以假亂真與易容無異,不由得湊近了來看。

畫中紫顏雙髻嬌俏,於右前方站立,玉容清純嫵媚。姽嫿則是個翩翩佳公子,稍側了臉站於其後,若有所思若有所遺。

“呀。”姽嫿情不自禁地贊好,事隔一日,傅傳紅所繪絲毫不遜於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喏,這個給你。”

迷迭香鐲套於傅傳紅腕上,襲人香氣令他眉開眼笑。

酉時,虞泱在院門口等候,每來一師,由綵衣童女引往霆風閣。紫顏、姽嫿、傅傳紅三人又是最晚到,虞泱親自帶路,穿花繞石,最後到了地方。

霆風閣高有三層,如一塊寶玉雕琢而成,通體建築渾然一體,光霞富麗。衆人坐在最上一層,近看夜色裡流翠青崖成了蒼茫野石,遠望碧波浩瀚上星星點點的船來船往,好風徐來,意態恬適,不知覺中飄飄欲仙。

樂師陽阿子、煉器師丹眉、匠作師璧月、堪輿師墟葬、醫師皎鏡、畫師傅傳紅、織繡師青鸞、制香師姽嫿、易容師紫顏,九師彙集,獨靈法師依舊不見蹤影。虞泱待九人於玫瑰梳背椅中一一坐定,方請出崎岷山主攖寧子。

這其中傅傳紅、青鸞、姽嫿、紫顏皆是頭回赴會,不曾見過這位奇人,紛紛恭敬施禮。行過禮擡頭一看,年過七旬的攖寧子慈眉善目,笑得甚是可親,長相上並無任何奇特處,反而太平易近人,失卻了可供回想的特徵。紫顏盯了他反覆看了三四遍,才記下他的臉,傅傳紅也覺這張臉面善到呆板,連提筆一畫的興趣也無。

先前曾經赴會的諸師均覺詫異,一直以來攖寧子貌如盛年,姿容偉秀,從未現過老態。雖然十年前沉香子未曾赴會,但二十年前與會易容師製作的那張麪皮,應該保存得完好。此刻攖寧子竟以本來面貌登場,衆人不曉得出了何事故,分外不解。

攖寧子先回了一禮感激衆人前來,而後懇切說道:“聽聞諸位來時受了驚嚇,區區照顧不周,實在慚愧。我已命人嚴加搜查,務必尋出作亂之輩,請諸位放心。”衆師喏喏應了,疑惑地盯了他的臉。

“近來我心境變易,往年想求的那些長生不老、死而復生,如今覺得不過是癡人說夢。”攖寧子看出衆人心思,長長嘆息,“容顏不變又能如何?眼花氣喘,耳聾腿軟,縱然神醫能暫保我不死,卻無法真的使我不老。皎鏡大師,尊師已然過世了,是麼?”

皎鏡難得老實地回答道:“是,他得享高壽,走得安然。”

攖寧子道:“有生有死是世間常理,我想通啦,從今不想再與天鬥。不瞞諸位,我心意已決,只想把今趟的盛會辦得隆重些,之後也無心力再邀十師聚會,請諸位包涵則個。既是臨別之會,少不得有重禮饋贈,無須跟我這老傢伙客氣。此外,趁了諸位都在,正好做個見證,容我把家業託付給兒子異熹,從此不問世事,樂得逍遙。”

饒是十師遇敵鎮定自若,聞言不免譁然。誠然十師之會是攖寧子四十年前一時起念,但傳至今日已是第五回,對與會的各業各門而言早成慣例,此時說撤便撤,皆是一片惋惜之情。紫顏更是微微失望,今趟的他名不正言不順,正想下個十年堂堂正正赴會,不料聽到如此消息。

攖寧子召來身後陪立的兒子異熹,衆師見那人已是不惑之年,稍稍理解他心中的感嘆。

墟葬忖度良久,他隱約推算出攖寧子心境變故的端倪,因而更爲介意靈法師未到場一事,道:“在下親去延請了那位靈法師,請問山主,他還不曾到麼?”

攖寧子一愣,目光射向燭火最幽暗的角落,道:“夙夜大師不是早就到了?”

衆人齊齊看去,原本空無一人的椅上,平空多出一個墨袍男子。幽隱的火光照不清他的臉,即便近在咫尺,竟沒人能將他的容貌看個分明。紫顏極目望去,他的眉目稍一清晰,便化爲混沌,湮沒在重重光影之後。然而對方散發出的詭譎之氣,與白日樹間救他時相同。

紫顏凝視那件墨色的袍子。墨袍上的白紋如水流動,清亮地晃啊晃啊,就將一波波銀色的水花漾進人心裡去。

傅傳紅揉了揉眼,小聲說道:“咦,難道是個妖精?”皎鏡大聲笑道:“呵呵,果然是靈法師,我服了!”攖寧子明白衆人的困惑,含笑說道:“夙夜大師法力驚人,既不願讓人看到他的真面,也請勿勉強。”

正在此時,夙夜忽然開口道:“雕蟲小技,班門弄斧,望各位不要見怪。”他的語聲極富蠱惑,陽阿子眉頭一皺,明明聽出他的惑音之術,也解不得,兀自被這聲音催眠得神思昏沉。

攖寧子打了個哈欠,不再有說話的念頭。夙夜輕輕一笑,聞見一縷清香緩緩飄來,知是姽嫿在強自支撐,向她點了點頭,說道:“各位別爲我掃了興,繼續說吧。”

紫顏自始至終目不轉睛望着他,引得夙夜微覺詫異,不知這少年如何把持住心神,不受他聲音控制。

衆人驀地清醒,略略知道是中了他的道,礙於面子換過話題。

紫顏不經意地擡眼,幽暗處的夙夜如墨藍的巨翼蝴蝶,冷冷地折翅旁觀衆人的失落。是靈法師的話,事先是否就推斷出攖寧子欲退隱的結局,因此意興闌珊,姍姍來遲?他心中忽然被什麼東西觸動,仔細回想夙夜的神情,虛渺蒼茫的臉上彷彿曾出現過一絲淡淡的嘲笑之意。

那是什麼樣的笑容呢?像是洞穿了某種真相,卻高傲得不屑於揭破。

紫顏回望侃侃而談的攖寧子,他的反常是這十年來慢慢演變的嗎?這些歲月帶來的皺紋,真是老人心甘情願領受的變遷?一個在青壯年就想到修改未來的人,果真在知天命以後徹悟了天道?他那歷經滄桑的面容,爲什麼看起來總有一種不祥?

墟葬打破了諸師的沉寂,忽然說道:“不知夫人可安好?十年不見,我們是否要依例拜見獻禮?”

攖寧子的嘴角微一抽搐,很快朗聲笑道:“她一如往常,大師既想見她,明日我叫他們打掃乾淨,一起去見了便是。”

墟葬拱手道:“如此甚好。專有幾位大師爲夫人備了禮,若是今後再無機緣相見,唯有此次能爲夫人效力了。”

紫顏越聽越不對,姽嫿湊過身來,悄聲道:“我師父託我帶了一份禮獻給夫人,什麼也沒說,只稱見到她就會明白。”紫顏點頭,崎岷山莊內外大有古怪,無論是沿路遇襲,還是攖寧子的性情大變,以及神秘的夫人,山莊裡有太多解不開的謎。縱然有看透面相的利眼,也無法在一夜間把握全部狀況。

紫顏轉頭去看傅傳紅,以他畫師的直覺,很可能察覺到了不對。傅傳紅的確面露奇怪之色,猶疑地凝望着攖寧子,猶如當日見到易容後的他和姽嫿。紫顏猛然想起,墟葬長於陰陽五行之術,剛纔驟然問起夫人,莫非大有深意?而丹眉、璧月諸師皆不言不語,想來也在暗中推敲。

於是,當晚宴的美酒佳餚陸續呈上時,觥籌交錯下隱隱有潛流在穿梭激盪。衆師如常地寒暄客套,攖寧子盛情款款地陪酒嬉笑,紫顏已能清晰目睹背後蟠曲的心事。夙夜點滴不沾,如一個作壁上觀的魂魄遊離於衆師之外,即使是墟葬也放棄了與他交好,旁人更絕了搭理的念頭,不敢沾惹他分毫。

紫顏不解,叫姽嫿去問她身邊的皎鏡。怪神醫年紀雖輕,十年前也曾代師赴會,曉得一些典故。皎鏡嬉皮笑臉和姽嫿扯皮了一陣,方纔告訴她,夙夜上回並未出席,但每次現身的靈法師各有怪癖,若是惹毛了他們,縱然對方是十師身份,也鐵定要被修理一頓。

紫顏聽了反而如釋重負,端起杯想去敬夙夜。孰料一起身,姽嫿“哎呀”叫喚,跟着起身,原來兩人的衣角被縫到了一處,令人哭笑不得。姽嫿咬牙去看青鸞,她自如地移開目光,嘴角挽了一朵笑。

皎鏡在一旁笑得跳腳,姽嫿沒好氣地道:“借你的小刀一用。”皎鏡故意說道:“我的醫刀只割人,不割衣裳。”紫顏微笑,取出易容用的薄刀,認清了針頭線腳,手起刀落,轉瞬解開了縫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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