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擺在明面上的危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察覺到了險情,卻是不知道危險是什麼樣子的。明明知道了危險的所在,卻是不得不去做這件危險的事情。
一天的清晨,墨瑾帶着五十人大搖大擺的出了關,又在外面潛藏了兩三天,方纔帶着人趕到了那片充滿詭異的敵軍營地之中。他行動的時間不僅僅是沒有告訴梁木,就連自己的下屬都沒有說,畢竟是去探查危險的地方,雖然相信自己的人,但是,人家或許也會隔牆有耳。
悄然而去的一行人無聲無息,但是一直都在往前走的人並沒有回頭看高高的城牆之上迎風而立的身影。
“發出消息,墨瑾行動了。”嬌柔的嗓音融在了夜色之中,天空中撲棱棱的落下一隻鳥兒落在女子的肩上。
“是,主子。”暗色之中,有人寒聲應道,身着甲冑的男子低垂着頭,不敢去看那個女人。垂頭彎腰退下,直到下了城樓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目光癡迷的看了城樓一眼,眸子裡懼怕與癡情交織在了一起。
“墨瑾,晨翼,莫裳,天下至尊。”城牆上的女子輕啓雙脣,負手而立,擡頭看着昏暗的天空,身體倏地朝下倒下去,她肩上的鳥兒撲棱棱的飛起來。
裙裾飛揚,與青絲交纏在一起,黑色的眸子裡帶着一抹興奮的光芒,“我印彤,也要來了呢。”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鳥兒。在即將落入護城河的一剎那,一道紅色的匹練飛出,尾端的小球深深的嵌進了土裡,飄然而上。快速的在空曠的地帶疾馳,身後長長的紅色錦緞在半空中拽過一道紅線,幾個閃爍之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泉關之中,表面上仍是一副平靜的狀態,晨笑被墨瑾帶走的事情使得梁木很是鬱悶,不過鬱悶歸鬱悶,他也不是精蟲上腦的主,僅僅只是可惜罷了。
“送酒,全軍都喝,就說是爲了當日對他們的不禮貌。每人一碗。不僅僅是墨瑾的人。咱們的人也要喝。”梁木說道。
“是。將軍。”領了命令便去準備酒了。
“亂了亂了。誰是主子,誰又是皇呢。”梁木喃喃低語,脣間勾起了一抹笑容。
山林之中多時茂密的樹木。雖說到了夜間,但是天氣還是有些炎熱。墨瑾一行人小心翼翼而又快速的在山林中穿梭着,每個人的身上都揹着兩個箭筒,手中拿着一把弓一把匕首,像是靈敏的貓咪,跑在雜草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
夜間,燈火明亮,一行人隱蔽在樹叢雜草之間,隱約之間可以聽到對方營帳之間傳出來的說笑的聲音。
“將軍,應該怎麼辦?”晨笑眯着雙眸。杏眸之中一片狠辣,沒有了醉酒時的迷濛,也沒有了睏倦時的惺忪與懶散,彷彿一隻乖巧可愛的貓咪化身成爲了兇猛的老虎一般。
“是白來一趟呢,還是應該有所作爲。”墨瑾也拿捏不定,若是一擊即退,他們也是有脫身的可能的。
“總感覺有些詭異,滲人。將軍,咱們早些完事早些走吧。”另一人說道。他的眼睛細長細長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長的不算難看,就是冷冰冰的模樣會讓人望而卻步罷了。
“要麼,就撤,要麼就戰,拖的時間越長越不安寧。”晨笑的臉上也罕見的多出了一抹凝重。
“那就燒了他們的營帳吧。大家分頭行動,不要戀戰。”墨瑾低聲吩咐道。
“是,將軍。”無聲的應了一聲,三十道身影瞬間掠出,幾人一組朝着不同的地方掠去。
“走吧。”墨瑾嘆了一口氣,眼皮跳了一下,心中不寧……
夕顏身在泉關之中,爲墨瑾憂心。同時她心中的不安也逐漸的加重,又怕泉關之中不安全,所以託病呆在屋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嫂子,將軍會平安回來的,您不用擔心。”杜寧柔聲安慰道。將軍離開了幾天,這女人便不安了幾天。和夕顏相處久了,雖然嘴上喊着嫂子,但是每個人都將她當成了自家妹子。
“呼,但願是我想多了吧。”夕顏做了一個深呼吸,吐出一口氣。
“呵呵,弟妹還沒有休息?”梁木笑着邁進了門,他身後跟着的侍從手裡端着一壺酒。
“樑將軍。”沒有在意梁木對自己的稱呼,夕顏的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
“聽說弟妹病了,這幾日公務繁忙沒有來看望弟妹,還望弟妹不要見怪啊。”
“將軍說這話可是折煞我了。”夕顏拿捏不準他的意圖,只能裝作禮貌謙虛。
“這是我軍中的軍醫秘製的酒,無論是有病還是無病之人喝了都會有好處。今日特地拿來給弟妹和衆位兄弟喝的。”梁木瞥了一眼屋子,除了杜寧外沒有了其他人,“其他六位兄弟呢?在外面也沒有見到他們。”
“想是好奇關中的街道茶肆,想看看與帝都有什麼不通,出去亂逛了吧。”夕顏打着哈哈,“只是染上的風寒,哪有這麼麻煩。勞煩將軍惦記了。”
“哎。弟妹說的哪裡話。瑾將軍爲國分憂,他的夫人在我這裡理應由我照顧。莫不是弟妹怪哥哥沒有來看你,不肯喝這酒?還是怕哥哥我在酒里加料?”
“將軍說笑了。”
“既然弟妹懷疑,那麼我便先喝一杯吧。”梁木走到桌子前,拿了一個茶杯,到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將軍。我……”夕顏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只能無奈的嘆一口氣,看來這杯酒是免不了了。
“呵呵,弟妹也請吧。”又拿了兩個杯子,給夕顏和杜寧一人倒了一杯。兩人不喝也不合適。只能很光棍了幹了。
“呵呵。不打擾弟妹休息,告辭。”梁木轉身就走,搞的夕顏和杜寧一頭霧水,這算是什麼?
杜寧微微皺眉。似乎抓住了一點什麼,卻又是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樣,“嫂子,你先休息吧。”
“嗯,好。”夕顏真感覺有些困了,打了一個呵欠,等到杜寧出去掩上了房門,和衣躺在牀上,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一直站在門外站崗的杜甯越想越覺得不對,剛想要去找別人商量商量。突然之間一股眩暈襲來。他的身體一晃。暗道一聲糟糕。連忙盤膝運功。
泉關之中,呼嚕震天,不管是將領還是小兵。全部都睡的一塌糊塗。
“啓稟將軍,全部都睡着了。”
“好。”梁木高興的應了一聲,“既然這樣,咱們也該休息休息了。”嘴角浮現了一抹笑容,將手中端着的酒一飲而盡。
那侍衛也上前幾步,端起了桌子上剩下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從這一刻,泉關相當於一座死城。迷藥是印彤交到梁木手中,城門緊掩,吊橋高吊。除了那一處險壁,便只能跨越護城河,從城牆之上飛過來了。
火光明亮,刀光劍影,哀嚎遍地,墨瑾一行人分開又聚集到了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嚴肅的神情。“撤。”墨瑾低喝一聲,這明明就是一出空城計,僅僅只是幾百人做誘餌,心中暗罵敵人狡詐心狠的同時,又爲自己的疏忽懊惱。
“好巧啊,大家是在放火玩兒麼?加我一個可好?”一道嬌媚的嗓音卻是另的衆人汗毛直豎,不要誤會,不是噁心的,而是因爲……驚懼。
幾乎人人都相視一眼,她是何時出現的?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閃爍着這樣的疑問,然後,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迷惑。
“姑娘是何人?”墨瑾握緊了手中的匕首,警惕的問道。
“何人?我以前是做土匪的。”一陣沙沙聲過後,一襲紫衣的女人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體態妖嬈,俏臉含魅,她的肩頭落着一隻通體都是黑色的鳥兒。“現在麼……”紅潤的脣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咱們貌似是敵人。”話落,手中的紅綾飛出,尾端的珠子折射着冰冷的紅光朝着墨瑾射去。
墨瑾眼角一縮,手中的匕首擋在自己的面前,‘當’的一聲,珠子與匕首撞在一起。
“你是誰?”墨瑾冷聲問道,不好對付的女人。
“我叫印彤。”嫣然一笑,手中的紅綾像是一條靈活的蛇。
墨瑾緊抿着脣沒有說話,從生與死之間磨礪出來的氣勢洶涌而出,如若修羅,下手狠辣不留絲毫情面。
“修羅的名號還真不是白來的,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麼。”印彤抱怨道,紅潤的脣嘟起,像是對情人的撒嬌。
“我可沒有看出你哪裡香,哪裡是玉。”墨瑾冷笑一聲,閃身避開印彤的一擊,像是獵食的豹子一般,迅速的逼近,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的朝着她的脖頸劃去。
“真狠。”印彤扁扁嘴,如水的眸子裡浮現一抹委屈的神色。動作卻是絲毫不滿,揚手掀起一道香風,一抹細長的影子從她的袖子裡飛出。
墨瑾眼神一凝,側身反手上挑,待得那道影子被砍成了兩截落到地上之後,他方纔看清那是一條小蛇。
這女人……心中一寒,手段真是防不勝防啊。
“來了,你們可是走不了了。”印彤側頭看向一個方向,踢踏的腳步聲逐漸的接近。火把的光芒霎時照亮了昏暗的樹林。
“穿過火場,撤。”墨瑾毫不猶豫的下了命令,泉關自是回不去了,看着情況就知道了。印彤定是一直尾隨他們,若是泉關沒有問題打死墨瑾他都不信。心中雖然牽掛着夕顏,但是,也只能祈禱她的平安了。
印彤心中一驚,她倒是想不到墨瑾居然會想出這樣的辦法,看着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咬咬牙,終究是沒有那樣的魄力。想要殺幾個人削弱他們的實力,卻是不想剛剛行動就被墨瑾纏上了。
“你不走可是要來不及了。”印彤暗自咬牙,對着墨瑾說道。
“是麼?這可說不準。”墨瑾咧嘴一笑,看到人都已經進了火場之中,毫不猶豫的揚長而去,他與印彤也就是在半斤八兩之間,若是想跑,誰都攔不住誰。
這怕是墨瑾最爲狼狽的一次了,隨着自己的人一起進了火場,貓着腰穿梭,大火與煙霧遮住了他們的身形,誰都不知道他們會往哪個方向而去。
“主子。”來人對着印彤彎腰行禮。
“墨瑾,你是否將隱門的人看的太輕了。”印彤微微一笑,擡起左手,通體烏黑的鳥兒落在了她的手指之上,“去吧。墨瑾的行蹤。”輕聲說道。
鳥兒撲棱着翅膀離開了印彤的指尖,在她的身邊盤旋了兩圈飛到了空中。
夜間,在詭異的情況下悄然而逝。似乎只是轉瞬就到了黎明。穿過火海的一羣人除了幾個有些燒傷之外,衆人除了狼狽倒是沒有什麼大礙。
死裡逃生,縱使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當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心中還是難免會生出一抹慶幸。
然而,他們的慶幸還未散去,便又踏入了絕望的深淵。
大概有七八百人,全部都是整裝待發,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行程而特意來此等待一般。
“我們又見面了。”印彤淺淺一笑,雖然美,但是墨瑾他們並沒有什麼心情欣賞。
“哎,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回泉關呢。”墨瑾攤手嘆了一口氣。
“呵呵,那你也要進得去啊。泉關中的人貌似都睡着了呢。”
“你殺了他們?”瞬間,墨瑾的臉龐佈滿了煞氣。
“我倒是想,可是還沒有那麼狠。只是喝了迷藥罷了。”印彤沒有將他恐怖的模樣放在眼中,“怎麼樣?投降纔有活路哦。”
“你厲害一些還是我厲害一些?你的主子厲害一些還是北辰軒厲害一些。”墨瑾舔舔有些乾燥的嘴脣問道。
印彤微微一愣,俏臉之上閃過一抹迷戀,“自然是軒少厲害一些。”那個男人,幾乎是他們年輕一輩的神,不管你多麼的桀驁不馴,面對那個男人,也只有仰望的份兒。
“那麼,我背叛了軒少,你認爲還有可能活着麼。”墨瑾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肯定。
印彤有一瞬的失神,旋即啞然失笑,搖搖頭,“沒有。”說服軒少的人叛變,她還真是幼稚的可以。
“殺。”一陣喊殺的聲音使得印彤回過神來,看着交戰在一起的雙方,美眸之中一片平靜,只是在那深處似乎浮現了一抹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