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森林古殘建築廢墟中,一手碎樹枝丟進火中,啪啪聲響, 火星濺起, 火光頓時亮黃。
路人背靠着爛牆靜靜坐下了。
失去了狐尾的狐寶就躺在他身旁的乾草石地上。
蹲在他對面, 正往火堆裡添着碎樹枝的老貓看路人太過沉默, 還因此看了狐寶一眼。
這廢墟是撤離時路人發現的地方。
碎石、斷木到處都是。
坍塌一片, 裡頭剩下的唯一一間有牆有屋頂的破舊小室,騰給了還深陷昏迷中的帝辛和黃飛虎,狐寶這一枚重傷大將實在是沒地方安置, 只得跟着他們,昏睡在小室外的爛牆之下。
頭頂上, 老天依舊轟轟。
光打雷, 不下雨, 老貓聞炸雷聲,擡頭看了一眼, 末了,又繼續往火堆裡丟進了一些碎樹枝。
周圍,是如墨的黑。
蟲鳴聲,獸低嗥,叢林簌簌, 都有。
但是有路人在, 無論是妖是魅都不敢進犯, 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
反倒是, 真龍夭歿, 帝辛天命被改,殷商今後的命運怕是……
老貓越想眉頭蹙得越緊。
末了, 他又看了狐寶一眼,再擡眸看路人,見路人靜靜垂眸盯着那堆火,像是對錯手殺了真龍的事挺在意的,他便說:“這都是天意。”
誰又能說不是呢。
剛纔搏鬥的時候,如果那破魂箭在紫龍被吸進鬼皿之前就射破了鬼皿,又或者是紫龍被鬼皿吸進去了,路人根本就沒射那一箭破魂,結果就完全不一樣。
但是偏偏遇上了剛剛。
紫龍被噬,鬼皿被破,帝辛失去了護體的真龍,墨黑天空上,霎地天地混沌,星象大變,那一瞬,他們自知闖下了大禍,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又如何能夠回頭呢。
要怪,就只能怪狐寶當初執迷不悟,弄得帝辛現下這樣了。
“確實是天意。”
老貓聽着一怔。
路人擡起了眼,也沒有說什麼,聽到小室裡好像有細微動靜,料想裡面可能有人醒過來了,便向老貓示意了一下。
老貓的耳朵很靈,也聽到了。
他起身往裡走了去。
昏橙的火光下,路人轉臉看向了昏睡在旁的狐寶,看那沒有了的九條狐尾,絲毫不見同情,而是面無表情,道:“你以後別後悔了纔好。”
醒的是黃飛虎。
他受的都是一些外傷,不算重,敷了老貓給的一些奇藥,待休養幾天,能活動了,便揹着帝辛,帶着老貓,一行五人回到了營地。
老貓背上的狐寶被路人拿東西蓋得是嚴嚴實實。
大家都認不出那是誰,但是看黃飛虎受傷,帝辛昏迷不醒,無不驚慌,亂了一片。
黃貴妃整個人都惶了。
耷拉這一雙好眉,看着大家,也不知道是該顧帝辛還是該心疼自己的親哥哥,末了,趕緊叫人傳御醫,分別爲他們診治。
黃飛虎的外傷並無大礙,未到晌午,御醫就覆命來了。
黃貴妃坐在帝辛身邊,幫他擦拭着額前的冷汗,聽到好消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可看帝辛臉色甚差,幫他診治的御醫又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便問:“爲何大王還不醒?”
“這……”
跪在一旁的那兩個御醫是一臉的爲難,一身冷汗。
他們幫帝辛細細檢查過了。
也不過是一些比較重的外傷,到不了要命的地步。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帝辛整個人氣血萎靡,夢魘間總是冷汗直冒,用什麼法子催都不見能醒。
“……娘娘,娘娘。”其中一個年長的御醫上前來了。
他有些猶豫,但看看帝辛,他躬身一拱手,黃貴妃知道他的意思,便起身,跟他走出了兩步。
“怎麼?”
“稟娘娘。”御醫一拱手,道:“老臣看大王這情況,並不像是受傷所致。”
“那是因爲什麼?”
“依老臣看來……”御醫看了看周圍的人,低聲對黃貴妃道:“大王像是撞邪了。”
黃貴妃一聽,心裡一驚:“什麼?!”
黃貴妃猛地轉頭看向牀上帝辛了。
帝辛脣上乾裂,臉上越發難看,雙拳緊握,一身冷汗溼透了衣衫,黃貴妃看着,心裡越發覺得像。
她對這個御醫還是很信任的。
因爲,當年她嫁入宮中,黃飛虎怕宮裡的人心歹,便向帝辛舉薦了這個老御醫,後來老御醫知恩圖報,凡是黃貴妃有個什麼頭痛腦熱的都費心費力。
黃貴妃一時沒了主意。
但想,老御醫也是方術之人,便問他應該怎麼辦.
老御醫便恭敬對她說起了,要這般這般,那般那般,黃貴妃聽着,心裡稍稍緩下來了,便下了旨,要他去辦。
黃貴妃心繫自己哥哥的安危,看楊妃來守着帝辛了,不願意和她呆在一塊,便出了帳篷,帶着肖兒前往黃飛虎的營帳。
路過,看到一安置在隱落處一小帳篷裡走出來的路人腳步匆匆,不知往哪,黃貴妃的腳步一停,看了那邊好一會兒,末了,並不在意一般,往黃飛虎的營帳進了去。
黃飛虎並無大礙。
肖兒把所有侍者都遣出去了,便爲黃貴妃端來了湯藥,黃貴妃親手把湯藥送到黃飛虎面前,看着他喝下,見他臉色紅潤,氣也不喘,心裡這才真正的放下來了。
“還好哥哥福大命大,不然我回去可怎麼向嫂嫂交代。”
黃飛虎聽聞抱怨,淺淺一笑。
想起那林中弔詭異常,還遇上那些影人的伏擊,黃飛虎的雙脣暗暗抿緊,臉上的淺笑一下消失了去。
黃貴妃察言觀色,看他似是在極力回想,便拿過他手中的碗,一下斷了他的思緒。
黃飛虎一下回神看到了她的臉上。
肖兒趕緊把她手裡的碗接過,只聽黃貴妃對黃飛虎道:“哥哥,不如我們這一行儘早回回去吧。御醫說,大王數日都不曾見醒,怕是衝撞了什麼東西,這地方看來是個不詳之地,不能久呆,爲了大王,也爲了你,我看,我們還是儘早收拾了東西,返程回朝歌,你看如何?”
想起自己舊部在林中垂死化作傀儡的恐怖一幕,黃飛虎臉色大變,點頭了。
夜,月高懸。
那銀輝,冷冰冰的,照在黑壓壓的林子裡,詭異壓壓,有點滲人。
老貓蜷縮坐在虎皮牀上,獨個熬夜,守着狐寶。
他把路人新弄來的一張好大的虎王皮蓋在了狐寶身上。
有了這張東西,狐寶的微弱氣息會被徹底覆蓋,山中周圍聞風的邪物和獸類要是嗅到這氣息,都會心驚膽顫,無不繞着走避,不敢進犯。
他爲此輕鬆不少了。
伸着老長的懶腰,一雙貓眼半眯半開,他剛想趴在狐寶身旁打個小盹,忽然,聽聞帳篷外面傳來動靜。
耳朵靈動,他一轉臉,只聽營帳外面,有男聲傳來,說是武成王黃飛虎打算搬營回朝,派人來請他過去,有要緊的事情相商。
他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眼珠子一轉,他爬下牀去,走了出去。
外面,那男子恭敬對他低聲幾句,把他請去了。
帳篷裡一下成了沒人看守的空城。沒過多久,門簾被人支起了,一枚麗影悄步走了進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平日囂張跋扈的黃貴妃。
她偷偷進來,掃了周圍一眼,目光落到了牀前,心裡不由得一緊。
她躡步向前,一步一步,壓抑着越發狂跳的心,強忍着驚懼,來到牀前,伸出玉手,輕輕抓起虎皮一角,猛地一揭。
一身大白毛茸霎地一露。一張好大的狐臉驚得黃貴妃抽冷氣猛一退,差點腳軟直接摔在地上。
她嚇得一時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看着眼前這好大的狐狸,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這纔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不要怕!不可以怕!!
想她黃家世代戎馬,出的全是數一數二的大將。
她身上流着的就是那股子狠且辣的血液,又怎麼能怕一個半死不活的狐孽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又往牀前靠近。
眼前的白狐,氣息羸弱,昏沉似死。
黃貴妃陰冷狠眈着它,寒光,自她手袖中緩緩抽出來了,忽然:“娘娘!”
黃貴妃嚇了一驚。
她反應過來,那是營外望風的肖兒的聲音,趕緊開口,低聲:“怎麼?”
“娘娘,大王醒了!”
什麼?!
黃貴妃心中狂喜,一時間,也顧不上理會眼前奄奄一息的狐寶了。
她馬上把匕首收了,轉身出了營帳。
她沒有察覺,在她一轉身之時,狐寶的靈耳微微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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