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不恥沙蒙絡二人的逃跑行徑,帥帳中仍然陷入了死寂,衆將的臉色都很難看,衆所周知,既然這個村子是祁連一族的據點,他們又放百里英過去,安的什麼心,路人皆知,沉吟半晌,趙軍翼打破了沉默,“王爺,請恕本將冒昧,就憑你們二人,真的可以從高手如雲的劉家屯逃出?或者說那些村人真的就相信你們所謂敬神的鬼話?”
趙軍翼此言一出,衆將的臉色再變,這話無疑是沒有一點尊重和禮貌的,先不說趙軍翼的副將頭銜,就是大帥趙鳳良說出這話也是大不敬,這根本就是質疑沙蒙絡剛纔所陳述的話,懷疑沙蒙絡二人和祁連一族有勾結,或者說是對二人的能力,□裸的藐視。
雲夕顏臉色更加難看,眼中的火焰終於衝破重重阻礙,爆發出來,帥帳中瀰漫着重重怒火和殺機,趙鳳良也不由站了起來,把趙軍翼護於身後,警惕地盯着雲夕顏,千錯萬錯,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既然帶了出來,就一定要活着回去。
沙蒙絡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看不出表情。
雲夕顏怒極反笑,“趙元帥這是何意,難道怕本將殺了他不成?”
“軍翼剛纔的話多有得罪,本帥代他向王爺請罪,還請王爺看在他年歲尚小的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他吧。”趙鳳良看也不看氣勢恢宏的雲夕顏,眼光直直看着不動聲色的沙蒙絡,他知道正主在這兒呢,若是北洛王不生氣了,區區一個雲夕顏何懼。
趙鳳良這話一出,帳內衆將紛紛投以鄙視的眼神,你家孩子已經二十多了,人家王爺才十七好不好,究竟誰小,一目瞭然,若不是敬他是大帥,衆人都有種遠離這種人的衝動,臉皮太厚了,太無恥了。
“趙元帥,本王尊稱您爲元帥,是看在您這麼大年紀的份上,若是因爲本王的謙遜,讓某些人產生了本王好欺負的念頭,本王不介意把這種念頭扼殺在搖籃中,夕顏,我們走。”沙蒙絡說得雲淡風輕,可一旁的趙鳳良早已冷汗涔涔。
雲夕顏臨走的一眼,讓趙鳳良身後的趙軍翼如墜修羅場,心中泛起驚濤駭浪,僅僅一個眼神,其中瀰漫的戾氣幾乎讓趙軍翼雙腿打顫,此時才知道自己和別人的差距,根本不是一點半點。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趙氏父子才長出一口氣,從這種無形壓力中緩過勁兒來,揮了揮手,衆將會意,經過剛纔一鬧,誰都知道,這父子的心情恐怕不會好,繼續留在帳中,只有觸黴頭的份,還是有多遠走多遠的好,至於百里英的先鋒營,有元帥和王爺在,還不撈自己操心。
因此,這些副將跟沒事一樣,該幹嘛幹嘛去了。
“孽子,給我跪下!”趙鳳良氣得渾身發抖,轉身怒視已然驚懼的兒子,心中一軟,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可一想到剛纔危險的情景,趙鳳良又硬起了心腸,今日不教,明日必禍。
‘撲通’一聲,趙軍翼聽話地跪倒在地,低垂着頭,他也後悔剛纔衝動的話語,可一想到這個北洛王對他心目中如神般存在的太子的影響,就忍不住想發作,即使說幾句刻薄的話心中也好受些。
“知道錯了嗎?”
“兒子知道了。”
“說說,錯哪兒了?”
“我不該在沒有準備的時候和北洛王翻臉,甚至挑釁。”此時的趙軍翼乖得如同剛出生的小貓咪,和剛纔的冷嘲熱諷判若兩人。
“哼!既然知道錯在那裡,就好好的給我反省去。”趙鳳良很生氣,非常生氣,這次在衆將面前顏面盡失,要說不恨,是假的,但他有自知之明,首先這件事是兒子挑釁在先,沙蒙絡貴爲王爺,若是沒點反擊,趙鳳良都看不起他,再則,沙蒙絡是太子親自交代要保的人,昨天晚上竟然遭遇那麼大的危險,自己卻被矇在鼓裡,這說明了什麼?自己手上沒有高人,要保護一個人,他還不夠資格,不過他相信太子有後手,不會把寶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趙鳳良緊皺着眉頭,在帳中走來走去,現在還沒有百里英的消息,按道理應該派人去前方打探情況,可打心底他是不願這麼做的,先不說太子的交代,百里英的老爹大將軍百里晴空壓在他頭上這麼多年,表面上同殿稱臣,可心底不服氣,憑什麼我趙鳳良就比你百里晴空差呢,這次若是輔佐太子登基,相信,自己的地位一定會壓沒有立場的百里晴空一頭,所以現在讓他去救百里英,他是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沙蒙絡和雲夕顏面對面坐着,“夕顏,別生氣了,跟他們生氣划不來,還是先研究一下百里英的危機如何解除吧。”
其實沙蒙絡和百里英沒有多深的交情,因爲沙蒙寒的關係,兩人才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雲夕顏不同,他們三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其中的兄弟感情和沙蒙絡比起來,就深厚地多。
提及百里英,雲夕顏果然恢復了一貫的冷靜,“王爺,探聽消息的信鴿已經飛出去了,若是百里先鋒無事,天黑之前,自會傳來消息。”
“好,我們就等到天黑,若是沒有消息,我們再召集大軍,踏平劉家屯,直逼祁連山。”沙蒙絡深知,若是百里英出了事,對沙蒙寒他也不好交代,因此,對於祁連一族的懼怕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實在不行,燒山總可以吧。
“恩!”雲夕顏狠狠點了點頭。
這一天,很多人心緒不寧,大軍在此休整,沒有動作,但是對於劉家屯的監視很嚴密,從沙蒙絡的描述中,趙鳳良已經把劉家屯作爲了此次行軍的第一個目標。
沙蒙絡和雲夕顏焦急地等待着派出去的信鴿,希望帶來好消息。
天幕由灰色轉爲白色,再變成亮白,然後是暗紅,最後一縷霞光也已淡去,信鴿卻始終沒有消息。
“怎麼會這樣,即使出事,信鴿也會迴轉,難道信鴿被別人發現了不成?”雲夕顏首先沉不住氣了,神情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再等等。”沙蒙絡雖表現得格外沉穩,內心卻是七上八下,第一次坐鎮這樣的龐大的營盤,心中難免心虛,但上邊沒有了庇護,此刻營中他最大,若是他表現出惶恐不安,恐怕整個軍心都將不穩。
華燈初上,二人卻都沒有吃飯的興趣,心底的希望越來越小,卻頑固的不肯熄滅,雲夕顏所攜帶的信鴿是沙蒙寒找人專門訓練出來的,不但能如普通的信鴿一樣傳遞訊息,最重要的一點,能躲避危險,對於危險的感知比普通人都要敏感數倍,可這次很可能遇到傳說中的祁連一族,對此雲夕顏也沒了把握。
正當兩人心中失望萬分,準備放棄時,雲夕顏神情一凝,做了個消聲的動作,沙蒙絡也感覺到了雲夕顏的異樣,凝神靜聽起來。
“不好,信鴿發出了危險信號。”雲夕顏顧不得其他,起身竄了出去,沙蒙絡緊跟其後,心中納悶,既然聽到了聲音,應該就在附近了,怎麼還會遇到危險呢,難道是劉家屯的人出手了?
天穹之上,一隻純白色的鴿子越飛越高,在空中淒厲地鳴叫着、盤旋着,卻不敢落下,好似下面有天敵在等着它一樣,純白色的鴿子在傍晚的夜空中格外顯眼,那尖銳的叫聲中飽含着對危險的恐懼和急迫的心態。
忽然,一聲箭鳴響起,烏黑的箭頭直射白鴿,充滿力感的尖銳箭頭在鴿子眼前放大,再放大,速度太快,明知危險,卻無力躲避,箭身直入胸腹,翱翔的白鴿就這樣直挺挺地掉落塵埃,叫聲噶然而斷。
當雲夕顏和沙蒙絡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白鴿墜落的畫面,雲夕顏的心都揪起來了,這樣的白鴿訓練不易,這次出征也僅帶了兩隻,沒想到,到了自己人的附近還折損了一隻,雲夕顏怎能不氣。
飛身來到白鴿墜落的地方,拿起來一看,白鴿已經死了,可腿上的竹筒還在,雲夕顏鬆了口氣,這才拔出那根致命的箭羽,藉着夕陽的餘暉一看,上面光禿禿的,什麼標識都沒有。
沙蒙絡這時也走了過來,遺憾道:“跑得挺快,看衣服,應該是這邊的人。”
雲夕顏搖搖頭,沒有說話,是誰射的箭,心中猜出個大概,太子的目標是百里英和雲夕顏,而趙鳳良是太子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次大好機會。
雲夕顏心中暗恨,政治鬥爭果然殘酷,敵人沒見着,自己人先窩裡反了,這仗還有贏的可能嗎?
回到大帳,拿出竹筒中的紙條,雲夕顏就是一驚,紙條上的字跡是用鮮血書寫的,那熟悉的字跡不會錯,是百里英的,大大的四個字,危險小心。
兩個人都沉默了。
沙蒙絡考慮了一下,看着雲夕顏道:“你帶兵去救人,我穩住趙鳳良,防止他們下毒手,現在我們是腹背受敵,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救人要緊,這種出謀劃策的事,我不擅長,王爺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好,你帶着咱們預先選好的人馬,立刻出發,注意安全。”
“那王爺怎麼辦?趙鳳良會放過王爺嗎?”雲夕顏儘管着急,此刻也沒忘記沙蒙寒臨走的囑託。
“不用擔心,太子是捨不得我死的,去吧。”沙蒙絡揮了揮手,神情說不出的黯然,和太子終於走到了對立面,這是誰都不願意的,但爲了哥哥,他不能放棄。
自從得到百里英危險的消息,沙蒙絡和雲夕顏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趙鳳良也得到了消息,嘴裡說着要派人營救,卻沒有實際行動,明顯的乾打雷不下雨,幸虧沙蒙寒把什麼都準備好了,甚至在軍中有自己的人馬,否則,這次意外還真的危險了。
趙鳳良看着雲夕顏點兵,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怒火,自己的軍中什麼時候混進來如此多的陌生人?看雲夕顏點兵的速度,根本就是在念名單,想把自己人安插進去,關鍵時刻來個偷襲都不成。
本來這次聽說百里英危險的消息,趙鳳良眼睛就特別亮,這麼好的機會,很難找啊,心中首先把祁連一族好好感激了一番,這才準備讓雲夕顏帶兵前去救援,在關鍵時刻,來個背後一刀,讓百里英和雲夕顏不知不覺死在戰場,多好的掩護啊,可現在,全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