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羌堡的北門只有四名蒙古守軍,他們早靠在城頭睡着了,爆炸地點在城門,距離他們睡覺的地方稍稍有些遠,碎屑基本沒有傷到他們的身子。
但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還是讓他們受到巨大的傷害,幾乎在聽到爆炸聲的同時,他們一陣耳鳴,然後什麼也聽不到了。
當明軍喊着“殺強盜”的口號開始搶奪北門時,他們還在清理着自己的耳朵,是暫時性耳鳴還是永久性耳鳴,已經不重要了,明軍士兵舉着火把,見到蒙古打扮的人殺。
五百餘明軍,對四名心驚膽戰的蒙古士兵,算用腳踩,也不消一刻鐘時間,後面沒有趕機會的士兵,只能恨恨對着蒙古人的屍體吐口水。
這四名蒙古士兵正好給了明軍祭刀的機會,刀鋒滴血,人也跟着興奮起來,哪怕原來兩腿戰戰的士兵,此刻也是尋找着可以祭刀的蒙古士兵,漢人最喜歡打羣架,膽子大的領頭,膽子小的跟在後面跑路,跑着跑着,膽子大了,反正打架殺人那麼回事。
剛剛見血,戰鬥結束了,蒙古騎兵高大的形象頓時在他們心倒塌,沒等軍官們領頭,他們一個個呼喊着“殺強盜”的口號,向堡內衝去。
按照戰前的部署,五個百戶的士兵,在各自軍官的導引下,分成五隊,其兩隊分別殺向東、西兩門,其餘的三隊,從三個方向殺向伏羌堡的心,最後在南門匯合,正好將伏羌堡殺個對穿。
李過的這個百戶,士兵來源很雜,其有原來是伏羌堡的駐軍,對堡內的地形、建築,自然瞭如指掌,他他們的指引下,直接殺向軍營的位置。
自從蒙古人佔據伏羌堡之後,明軍未能進入伏羌堡偵訊,對蒙古人在堡內的駐防情況一概不知,但堡內有現成的軍營,估計蒙古人的主力還是會入駐,所以李過的這個百戶,乃是全軍的主攻方向。
李自成入城後,帶着自己的親兵,也隨在李過之後殺向軍營的位置。
五路大軍,基本左手持火把,右手握短刀,一路高呼着“殺強盜”的口號,沿着各自的方向殺向伏羌堡的心。
巴雅爾原本正在做着發財的美夢,但巨大的爆炸聲,讓他的夢想破滅了,即便是在夢,他也沒想到明軍會來攻打伏羌堡,他一骨碌從大牀坐起來,“怎麼回事?這是什麼什麼聲音?”
陪在他身邊那名親兵也是迷迷糊糊,他正在揉着眼角的眼屎,“百戶長大人,訊息還沒有送過來,我們暫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天雷吧?”
“天雷怎麼可能這麼近?還不派人速去打探?”巴雅爾預感到情況不妙,待親兵離開,迅速從大牀爬下來,順手將牀頭的彎刀握在手。
親兵尚未回來,其實他已經不用回來傳達訊息了。
巴雅爾已經聽到了明軍的呼喊聲,雖然他聽不懂“殺強盜”是什麼意思,但他能確定,那一定是漢人的聲音,“不好,明軍入城了,快戰馬。”但此時巴雅爾的身邊並沒有親兵,軍令無法傳送出去。
聚集在巴雅爾周邊的蒙古士兵,在聽到巨大的爆炸聲之後,紛紛揉着雙眼,想要弄清發生了什麼事,明軍的叫喊聲讓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巴雅爾衝出他的行軍大帳,對沒頭蒼蠅般亂撞的蒙古士兵大喊道:“不要緊張,拾起彎刀,跨戰馬,速速迎戰。”他相信,一旦找到戰馬,他的勇士依然是無敵的,蒙古人自小在死亡的威脅長大,哪怕是單兵作戰,也不是這些綿羊般的漢人可以肩的。
明軍的速度太快,從北門到軍營的位置,不過二里有餘,李過身先士卒,沿途又沒有蒙古士兵阻隔,當他們殺到軍營的時候,蒙古人的眼屎尚未擦淨,別說戰馬,能摸到彎刀不錯了。
巴雅爾見形勢危急,自己也是顧不去牽戰馬,直接舉起手的彎刀,“勇士們,即使你們沒有戰馬,在漢人面前,你們也是無敵的,舉起你們手的彎刀,將漢人的頭顱一個個斬下來,誰要是殺了一個漢人,本大人獎勵他一個漢女,現在,出擊!”
如果巴雅爾的士兵來得及搭起弓箭,明軍定然遭受一波遠程打擊,膽小的明軍甚至都嚇得不敢前了,他們雖然身着明光鎧,但要擋住蒙古人這麼近的弓箭,也是不太可能。
留給蒙古士兵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他們只能拾起最爲熟悉的、每晚都放在牀頭的彎刀,因爲清醒的時間不同,他們無法列陣,只能靠着平日的勇氣,一個個以單兵的形式殺向對面的明軍。
蒙古人自小訓練殺人之法,對敵反應極快,哪怕是遇突然襲擊,哪怕是他們失去了戰馬,又失去了遠程打擊利器弓箭,只要他們手還有彎刀。
夜晚被明軍偷襲,只有背水一戰了,他們的彎刀划着最合理的弧線,期待依靠力量的優勢壓制着黑壓壓的明軍。
這批明軍雖是久負之師,但他們剛剛在北門踩死了四隻蒙古螞蟻,刀鋒已經見血,此刻依仗人數的優勢,自然不會退縮,無論手拿的的是什麼兵刃,都是隻攻不守,將防守完全交給了明光鎧。
他們以小旗爲單位,只要對蒙古人,十般兵刃幾乎同時刺出,完全不考慮蒙古人手的彎刀,像對面的蒙古人已經是木偶似的,至於蒙古人能不能完全躲避他們的刀槍,要看長生天是否可眷顧這些蒙古人了。
兩股洪流,在伏羌堡的操訓場展開了激烈的碰撞。
蒙古人刀法出衆,又佔據力量的優勢,只要彎刀出擊,很少有落空的時候,但同時,更多短刀長槍也會挨他的面門、前胸或是腰腹。
這是一場消耗戰,雙方一場是拼命,在李過的帶領下,明軍一面廝殺,一面不停地喊着統一的口號。
明軍久疏戰陣,臨敵經驗又不蒙古人,或者說,他們在戰場唯一的經驗是逃跑,但現在是夜晚,火把根本照不到邊邊角角,雙方的傷亡情況,誰也無心關注,他們唯一的心念,是擊退敵手。
傷兵發出絕望的慘嚎,但在如此激烈的戰鬥,士兵們都無暇他顧,到底是哪一方的士兵發出的哀嚎,誰也分辨不出,都是踏着同伴的屍體前進,明軍更是罕見地忘記了逃跑。
衝殺、倒下、口號。
都是熟悉的、機械的動作,幾乎不用經過大腦。
“殺強盜!”三個字,現在變成了沒有任何意義的三個漢字,但是這三個漢字,激起了他們好久不見的血性。
百餘明軍,對了數十倉促陣的蒙古士兵,竟然能夠立於不敗。
天色太黑,火把只能照到半空,地的傷亡根本看不清楚,不知傷亡不知恐懼。
明軍是集體作戰,十個小旗從不同的方向猛攻,有人倒下了,剩餘的士兵卻是重複着相同的刺殺動作,蒙古人以單兵作戰爲主,一個人倒下,立即有人補充來,他們沒來由的想要保住他們的大帳,也許是要嚮明軍證明他們的強大,在女真人面前喪失的自信,需要在明軍身找回來。
巴雅爾一面衝殺,一面在等待,只要明軍的士氣耗盡,他們會像以前一樣,拔腿逃跑,那時再追着明軍的後背,將斬殺綿羊般的明軍砍殺殆盡。
李自成好幾次要衝前去,都被馬有水死死抱住,“大人,前面暗黑,敵我不分,大人是全軍主將,一旦受傷,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軍心,必定受挫,現在正是僵持局面,我們未必會敗。”
“可是,戰鬥如此膠着,我擔心……”李自成對這些士兵的戰鬥力,心實在沒底。
“大人,大人,另外兩路百戶到了!”何小米興奮地大叫起來。
李自成側耳細聽,果然從兩側傳來了“殺強盜”的聲音,口號雖然不太整齊,但在夜晚,在膠着的戰場,對雙方的心裡都產生莫大的影響。
這樣喊着口號過來,會將自己的位置完全暴露,但今天不同,蒙古人數十人,沒有援兵,而明軍算是第一次正式對敵,這種相對整齊的口號,不僅給他們壯膽,也讓他們暫時無暇思索,沒有思索沒有恐懼。
李自成的長槍無法直接對敵,但不能阻止他給士兵鼓勁,知道勝利在望,他大聲喝道:“兄弟們,我們的援兵到了,衝,殺強盜!”
“殺強盜!”正在衝殺的士兵們,在李過的帶領下,整齊地迴應着。
閃閃爍爍的火光,士兵們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衣着,敵我方唯一的憑據,是明軍手的火把,明軍士兵短刀居多,往往左手火把,右手持刀,若是長兵器,需要雙手來握,不能持火把了。
“殺強盜!”明軍的呼喊聲越來越旺,隨着兩路援軍的加入,明軍開始從三個方向向蒙古人的大帳突入,原來維持的平衡瞬間被打破。
“百戶長大人,明軍太多了,除了剛纔加入的援軍,聽,東西城門也有明軍的吶喊聲。”一名親兵騎馬來到巴雅爾身邊,手牽着一匹無主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