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頭山西麓,李過與宋正坐在地閒聊,他們一面派出遊騎查探明軍的訊息,一面關注着羅江西岸的這場戰鬥。 !
“哎,宋將軍,你說,大都督啥時能打敗侯良柱?”李過隨手掐起一根狗尾巴草,又用力將它折斷。
“那要看侯良柱啥時作死了,”宋相信自己的部下,更相信大都督的作戰才能,“李將軍不用擔心大都督,倒是多派出騎兵打探打探,一旦明軍潰敗,我們也好早些攔截潰兵!”
“宋將軍不用擔心,遊騎早放出去了,”李過將手的狗尾巴差揉成碎片,漫天撒去,“我倒是擔心,大都督會將明軍全殲了,我們一些功勞也撈不着。”
“不可能吧?明軍有五千,我們的人還多,一定會潰逃,槍手們一邊追擊一邊還要裝彈,怕不好追趕,”宋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大都督全殲明軍,還是希望明軍有一些漏之魚,只是哆嗦了一句,“要是都有戰馬好了……”
“宋將軍,你知足吧,”李過嘿嘿一笑,“五個千戶的戰兵,全部裝備了步槍,還有山地炮,火藥包,要不,明日我和大都督說說,我去第七營,你來我的第二營,咱們換換?”
“哈哈,”宋大笑,“你不磕磣我老頭子了,你還年輕,跟着大都督,你有的是時間,可是我……”他忽地斂了笑容,面一片哀怨之色。
李過有些不忍,遂拍拍宋的肩頭,道:“此次南下巴蜀,天命軍很快會佔據四川……或許用不了多久,大都督會席捲天下……”
宋搖搖頭,“大都督啥時能得天下,我倒是不太關心,算得了天下,我老頭子還能做什麼?除了行伍,我什麼也不會……我只是恨不逢時,早生了幾年……跟了大都督,那才叫打仗,以前在西寧,數十蒙古人都打不過……”
李過倒是躊躇滿志,但見到宋有些懊惱的樣子,便打住話頭,喃喃地道:“誰知道明日發生什麼事?咱們只管今日,認真完成大都督交給我們的任務……”
宋點點頭,“李將軍說得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我這個糟老頭子,倒是有些矯情了,哈哈,不說別的,先打好阻擊戰再說,李將軍,怎的還無訊息傳來,這都晌午了,南面的明軍還無動靜……”
“我們距離羅江更近,尚無得到訊息,明軍怎麼可能我們早?”李過口如此,心也有些焦躁,他站起身,遠遠向東西兩側張望着,但什麼也看不到,連田間地頭勞作的農人都沒有,也許害怕大軍,早躲回家了。
南面的遊騎不斷傳回訊息,都說明軍按兵不動,也許他們是在等待侯良柱的訊息,再做定奪,而北面的遊騎,帶回的纔是昨日的訊息。
直至傍晚,宋已經懨懨欲睡,纔有一名第二營的遊騎回來,“李將軍,我們抓住一名官兵……”
李過神情一震,但隨即恢復了不冷不熱的樣子,“官兵?是他們的遊騎嗎?”
“看起來不太像,或許是軍官,”遊騎道:“我們發現他是單人獨騎,便緊緊追趕,那人不慎跌下馬,傷得不輕,問了也不肯說,看鎧甲,像是軍官……”
“將人帶過來!”李過正好閒着無事,預備親自審訊一番。
“是,將軍!”
遊騎回去後,數人牽着一匹戰馬過來,馬背橫着一人,連頭盔都沒了,顯得十分狼狽。
兩名遊騎將那人抱下戰馬,仍在地,那人輕哼一聲,卻是躺在地不肯起身,只是用目光打量着李過和宋。
李過睨着眼道:“你是誰?怎的跑到我們的地盤?”
“你們的地盤?”那人稍稍轉動腦袋,用惡毒的目光看着李過,“你們是誰?”
宋覺得人語氣不對,要是一般人,被大兵捕捉過來,除了驚慌,那還敢責問?便拍拍李過的膀子,將話題接過來,“我們的天命軍,奉命來鹿頭山公幹,你究竟是誰,快快道來,兄弟們性子都不是太好……”
“天命軍?天命軍是什麼?”那人忽地盯住宋身的迷彩軍服,稍稍皺着眉,“難道你們不是流寇?”
“流寇?哈哈,”宋大笑,“真是好笑,咱們什麼時候成了流寇?”
“你們真不是流寇?”那人將信將疑,稍稍欠起身子,“你們的服侍,爲何不是明軍的鎧甲?”
“我說兄弟,你問得太多了吧?軍情,豈能隨意吐露?”宋淡淡地道:“按理說,你是我們的戰俘,應該你先亮明身份纔是……”
那人身的傷顯然不輕,說了這幾句話,已是氣喘吁吁,稍稍休息片刻,卻是四處打量,主要是落在周圍士兵的身,騎兵倒是明軍的鎧甲,但步兵,和麪前的這兩位將軍一樣,都是這種怪的服飾,這究竟是怎回事?
似乎羅水岸邊的流寇,是這種服飾……
難道他們是某處的明軍,因爲糧餉不足,步兵都是沒有鎧甲?難道他們是自己人?流寇不會有如此整齊的着裝……
“看你一身制式鎧甲,我才尊你爲兄弟,”宋忽地轉了臉色,冷冷地道:“你若是不肯交代,我們有的是辦法,凌遲那是輕的……不知道‘長棒’會不會舒服些……”
宋原本是明軍出生,對明軍的黑幕,也是知道一些,所謂的“長棒”,是脫了犯人的褲子,然後用一根木棒或是鐵棒,從肛門通入體內,連續伸縮幾次,長棒刺破腸道,人是必死無疑。
但血留在體內,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跡,只能算是暴死。
死了也死了,既然落入仇敵手,死,也許是最理想的結局,但長棒刺入體內後,血流的速度不會太快,人也不會馬便死,而是受盡折磨,直到體內血液流盡,方纔慢慢死去。
在死亡之前,人是清醒的,體內疼痛,感覺得到,卻是摸不到,那種痛苦,非一般人所能忍受,所以有些人了“長棒”,明明知道自己免不了一死,還是不得不吐出心的秘密……
那人顯然知道“長棒”,眼裡現出一絲恐懼,嘴角抽搐着,卻是沉着臉不說話,似乎心在進行着劇烈的鬥爭。
“好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宋沉聲道:“眼下正在進行着戰鬥,我也沒心思和你鬥心眼,要麼說出你的身份,要麼嚐嚐‘長棒’的滋味,來人……”
“好,我說,”那人心道,一旦嚐到“長棒”的滋味,肯定是活不成了,左右不過一死,便道:“我是總兵侯良柱……”
“總兵侯良柱?大明的總兵?”李過大喜,一步竄出去,在他的臉左右瞅着,可惜他並不認識侯良柱,南下四川之前,他連侯良柱的名字都不知道。
“現在可以告訴,你們是誰了嗎?”
“你說的是真還是假,我們需要驗證下,”宋抑制住心的狂喜,淡淡地道:“聽說侯良柱正在羅水作戰,你如何獨自來到鹿頭山?”
“我們敗了,”侯良柱長嘆一聲,道:“一敗塗地……”
“奧?”宋暗道,如果真的一敗塗地,侯良柱必定南逃,想與德陽的明軍匯合,但他孤身一人,難道是全軍覆沒?大都督這仗……想到這,卻道:“你說,你是侯良柱,可以憑證?”
侯良柱有氣無力道:“憑在身,你們自己搜吧……”
宋一努嘴,兩名士兵去搜身,果然找到了憑和銅製牙牌,宋展開一看,兩者面都有姓名、職務、所在衙門,應該錯不了!
“你說,明軍在羅江一敗塗地,也是真的?”
“我現在落在你們手,還敢用謊言來騙你們嗎?”侯良柱死命閉眼,面現痛苦之色。
“侯總兵也不必太過悲傷,敗在我家大都督手,那是你的榮幸,”宋道:“別說是你,還有那四川巡撫王維章,是五省總督洪承疇,見了我家大都督,也只有叩頭求饒的份!”
“洪承疇?”侯良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洪承疇不僅長於謀略,屬下的將軍都是赫赫有名,曹變蛟、左光先,還有以前的曹詔,哪一個不是殺了無數的流寇,他怎麼可能失敗?“洪督軍在陝西,可是……”
宋笑道:“你還真說對了,我們的確來自陝西,這次南下,是要解救四川百姓的。”
“你們是天命軍?我怎的沒聽說過?”侯良柱再次看了眼天命軍士兵身穿着的怪服侍,心長嘆,也許這是真的……
“洪承疇吃了敗仗,能對外宣揚嗎?”宋哈哈大笑,“不知道這次,侯總兵全軍覆沒,回去如何向王維章和朝廷交代?奧,你不用交代了,你已經是我們的戰俘,哈哈……”
侯良柱再次痛苦地閉雙目,也不知是爲了自己,還是洪承疇……
李自成趕到鹿頭山的時候,天色快要暗黑了,聽說抓住了侯良柱,不覺大喜,五千明軍,無一漏!
他原本想在侯良柱的身做做章,但看到侯良柱已經奄奄一息的樣子,也放棄了,一個快要死的人,還能做些什麼?
侯良柱也不是白白消耗糧食,從他的身,李自成還是想了許多,不是還有一千五百明軍戰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