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堡子山下又傳來“隆隆”的炮聲,隨即那小旗官卻是向着李自成這邊衝過來,“大都督,大人,成了……”
“成了?”秦大年大喜,擡腳迎了過去,“你是說,開花彈落在平灘堡內了?”
“還沒有,”小旗官雖然搖着頭,臉還是一片喜色,像是剛剛入了洞房,“大都督,大人,開花彈雖然沒有落在堡內,但射程已是夠了,只要調整好開花旦的落點……”
“那還不快去?”這麼慢吞吞的,秦大年恨不得在他的屁股踢兩腳,數日來一直壓在他心的陰霾,總算可以丟掉了。
幸好,拿下平灘堡的,還是自己的屬下,如果連一個小小的平灘堡都不能拔出,人可是丟大了,以後在兄弟部隊面前,還有什麼臉面?
天命軍的七大千戶,已經有五大主官升職爲遊擊將軍了,只有他和李績還頂着千戶的頭銜,大都督這次,明顯是給自己立功的機會,可不能辜負了大都督的一番心意。
沒準,這次戰爭結束後,自己也可以升職也說說不定。
不過,他忽然嚇出一身冷汗,這次拿出主意的,並不是小旗官,更不是自己,而是大都督!
不知道大都督心有什麼想法?
爲今之計,只有儘快拿下平灘堡了。
秦大年忙向李自成拱拱手,“大都督,屬下這去調兵,一旦出現機會,立即發動進攻,爭取今日在平灘堡過夜!”
李自成笑道:“去吧,小心些,平灘堡內的明軍,已是甕之鱉,暫時不要強攻!”
“是,大都督!”秦大年大營一聲,忙點起兩個百戶的槍手,隨時準備山,搶佔平灘堡。
李績的心也是翻騰不已,如果換了自己……
大都督是如何想到的?他似乎沒有時間操訓火炮吧?難道大都督是得到天主的指示?
不過,他的心思很快被“隆隆”的炮聲吸引了,從炮兵的歡呼聲,他知道,開花彈一定是落在堡內。
看堡內的明軍能支持多久了,平灘堡這麼大,大不了將堡內犁過一遍……
順利拿下平灘堡,已經沒有了懸念,只是需要多少開花彈的問題。
李自成卻是與身邊的巴達西談笑風生,這個蒙古察哈爾部的都尉,聽不懂幾句漢話,需要李自成的親兵充當翻譯。
不過,這不妨礙他能看得清戰場的形式,天命軍的炮火,幾乎覆蓋了整個平灘堡,火光沖天、煙霧瀰漫,巨大的爆炸聲,幾乎掩蓋了明軍的慘呼……
這可是在山頂!
天命軍的火炮怎的如此駭人?不要說孱弱的明軍,是對蒙古人的騎兵……
當日在卡當城,天命軍並沒有使用這種火炮,否則蒙古人的傷亡恐怕還要加倍。
難怪大汗不再與天命軍爲敵,還要與天命軍保持友好合作關係,甚至都改奉天主了。
真是天主的眷顧嗎?
大汗英明!
巴達西在心讚歎着,一面有一搭沒一搭與李自成閒聊着,無論他如何發問,大都督是不肯說出這種火炮的來龍去脈。
可惜了,如果蒙古人有了這種火炮,還會被皇太極攆得滿天飛?
“大都督了,明軍打出白旗了!”
親兵的聲音,打斷了李自成的話,他擡眼向山頂一看,趁着火炮發射的間隙,堡內果然有一名士兵正拼命揮舞着白旗。
白旗迎風招展,揉碎了山頂的白煙白霧,
守軍這投降了?李自成的心並沒有多少喜悅,既然開花彈能發射至山頂,這樣的結局,早在他的意料之,除非明軍全部願意殉城!
關鍵時刻,還是需要先進的火器,火器不是萬能的,但它能摧毀敵人戰鬥的意志,加快勝利的速度!
李自成立即讓炮手停止射擊,既然明軍已經投降了,不用浪費寶貴的開花彈了。
秦大年早讓士兵開始登山,爲免意外,兩個百戶的士兵,相互之間拉開有百步的距離。
巴達西驚愕得連下巴都吊了,這纔多少時間……明軍這投降了?不會是詐降吧……漢人的戰鬥方式,是與蒙古人不一樣……
不過,他現在站在天命軍的一方,明軍投降了,總是好事。
李自成並沒有在山下等待多久,秦大年的人已經將堡內的明軍押過來了,他們並沒有做無謂的抵抗,天命軍登山的時候,他們直接扔下武器投降了。
這一次,天命軍並沒有傷亡。
“大都督,堡內的明軍都在這兒,還剩四十三人!”
“堡內原有多少人?”李自成打量着面對的軍官,實在太年輕了,最多與何小米差不多。
“回大都督,包括火兵,堡內原本有七十二人!”趙光瑞也是打量着李自成,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想要揉一揉,這才發現雙手被縛。
但他的腦子是清醒的,這夥盜賊,不僅火器犀利,頭領也是太年青了,自己也大不了幾歲。
李自成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目光,心不覺暗笑,不過,他打心眼裡還是有些佩服這個年輕的明軍將領,才七十二人,能阻擋秦大年整整一個千戶的槍手!
不錯,平灘堡佔據着地形的絕對優勢,但面對如此優勢數量的對手,不但沒嚇到,還能完全將地形的優勢發揮出來,這個年輕人,的確不錯。
大明的官,多半“不仕二姓”,不知道武將怎麼樣。
“你叫什麼名字,現居何職?”
“小人叫趙光瑞,現居平灘堡操守官!”趙光瑞的臉,恢復他固有的平靜。
趙光瑞?李自成沒聽說過,後世看過的歷史小說雖多,也沒記住這個人,不知道有什麼背#景,操守官是什麼的官職,他也不知道,不過,屬下只有七十二名士兵,想來不會百戶官大。
“家還有何人?你既然被俘,他們將以何爲生?”李自成預備收復這個年輕的操守官,便打起了親情牌。
趙光瑞卻是吃了一驚,自己戰敗被俘,那是大勢不在自己這一邊,是被殺,也怨不得別人,可是,看對面的大都督,他爲何要問候自己的家人?難道……
他瞬息間明白了,這是要招降自己!
如果投降了,可以保住性命,不過,趙光瑞拒絕了,自己是將門之後,怎可委身於賊?跟着盜賊有什麼前途?早晚還不是讓官兵給滅了……
想到此處,趙光瑞挺了挺腰板,沉聲道:“小人父親與伯父早亡於戰場,家只有母親!”
亡於戰場?
李自成心一動,趙光瑞如此年輕,擔當了平灘堡的操守官,或許是因爲世襲的緣故,難道他是將門之後?
他讓士兵給趙光瑞鬆了綁,道:“你的先人是誰?”
“先人已去,我不想在此褻瀆他們的名諱,”趙光瑞已經打定主意不投降,他揉着有些發酸的雙臂,正視着李自成,“我是絕不會投降的,你不用費心了,要殺便殺!”
“有志氣!”李自成伸出拇指誇讚了一句,“你若是貪生怕死主動投降,本都督還未必看得。”
“你……”趙光瑞氣呼呼的,也不知道李自成誇讚他什麼,反正他不會領情,被盜賊的誇讚了,實在是一種侮辱。
李自成有心要降服趙光瑞,必須先破除他對天命軍的蔑視,便道:“你的先人是誰,本都督不知道,若是爲鎮壓陝西盜賊而亡,亦不過是朝廷的鷹犬、殘害百姓的劊子手而已。”
“鷹犬?劊子手?”趙光瑞勃然而怒,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喝道:“陝西的盜賊,如你等着般,只會對抗官府、殺人越貨,與強盜又有何異?”
何小米大怒,手按刀柄,搶出兩步,“你不是好歹,大都督給你鬆綁,你卻出言無狀?”話未說完,刀身已經拔出一半。
“小米稍安勿躁!”李自成喝退何小米,臉也是一片祥和,“本都督切問你,你駐守平灘堡,但你可知,你平日吃的糧食,還有軍餉、鎧甲等,都是來源何處?”
“何處?自然是朝廷了!”趙光瑞見李自成神色平和,自己再要發怒,豈不是在盜賊面前落了下乘?遂也緩和了臉色。
“錯,糧餉、軍械等,表面是來源於朝廷,”李自成淡淡一笑,“可知知道,糧食是誰生產出來的?是朝廷的哪一個大佬,還是皇帝?”
“你……”趙光瑞的血氣涌,臉憋得通紅,但在李自成面前,他奮力按下怒火,“糧食自然是百姓生產的……”
“這對了,糧食是百姓生產的,餉銀是百姓交納的賦稅,沒有百姓,你們這些軍人吃什麼?”李自成的臉掛着淡淡的笑,如沐春風,“你駐紮平灘堡,可知陝西爲何有許多盜賊?”
“聽說是缺少糧食……”
李自成淡然道:“平日的光景,百姓生產的糧食,養活了士兵和朝的官員,士兵們保護百姓,官員管理國家,保證百姓樂得其所,倒也相得益彰。”
趙光瑞心咀嚼着李自成的每一句話,似乎有道理,又似乎不對。
百姓生產糧食養活士兵和官員,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歷朝歷代都是如此,但士兵保護百姓,官員保障國家的秩序,似乎沒人說過,按照李自成的說法,士兵和官員也貢獻了力量,他們得到百姓的糧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究竟要說什麼?
“剛纔說的是正常的年景,若是遇災害年份,百姓自己都是無糧可食,官府再要逼迫納糧納稅,他們只能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