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城下,終於恢復了寧靜,巍峨的關城,遮擋了大半的陽光,半邊夕陽半邊陰。
天命軍的士兵只是將明軍繳了械,然後押赴一邊看守着,並沒有將他們綁縛起來,打掃戰場的時候,鎧甲、兵器等,自然全部收起來,但戰場的傷兵,天命軍第一次沒有補刀。
傷兵被擡到帳篷,由軍的醫生給他們清洗傷口,消毒過後,再包紮起來,不過,重傷兵實在不少,他們當有多少人最終能夠活下來,要看天主的意思了。
李自成回到大帳,親兵將孫傳庭帶過來,知道孫傳庭一時轉不過彎子,李自成沒有給孫傳庭鬆綁,只是淡淡地道:“孫大人放心,三日之內,等本督破了潼關,會放士兵們回去。”
孫傳庭冷哼一聲,“希望你言而有信!”
“本都督一定會言而有信,”李自成輕笑道:“孫大人一定要爲朝廷殉節嗎?留下來看看,你不會後悔的,潼關阻擋不了天命軍,京師同樣阻擋不了天命軍!”
孫傳庭再次打量着李自成,良久方道:“本督心意已決!”
李自成嘆口氣,道:“外不能御關外的韃子,內不能平各地的烽火,大明,已經到了朝代更替的時候了,孫大人心應該明白,只是不願接受而已!”
“本督深受朝廷重恩,不會替天命軍效力,更不會背叛朝廷!”孫傳庭想要拱手,身子扭動,這才方向自己被俘,面現訕訕之色。
李自成心一動,向孫傳庭拱了拱手,道“孫大人忠義於朝廷,但……像這次,出潼關決戰,雖是赴死,忠烈可嘉,實際是逃避,逃避戰敗的責任。”
孫傳庭雙目一翻,怒道:“本督若是不出潼關,勝負未可決也!”
“孫大人又是自欺欺人了,”李自成的臉,不無嘲笑,“孫大人應該已經知道,天命數路大軍,已經進入陝西,即便孫大人守住潼關,也不能保住整個陝西。”
“天命軍從固關東出隴山,本督若是早些知道,當可分兵據守隴州,”孫傳庭道:“便是天命軍偷渡蒲津渡的士兵,完全可以由山西平陽府的駐軍截殺!”
“難道孫大人不知道,兩萬天命軍精銳,已經從靖遠縣、西安所東出隴山,直指平涼府,連固原軍鎮都被端了,”李自成神色淡定,此時倒沒有嘲笑的心思,只是在敘述一件人所共知的事情,“另外,虎騎兵數千蒙古騎兵,已經從狼山南下,直撲寧夏軍鎮!”
“蒙古騎兵?狼山?”孫傳庭忽地大怒,想要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但身子被俘,只得劇烈扭動着,罵道:“李自成,你要奪天下也算了,或許大明氣數已盡……但你勾結外夷蒙古,屠殺漢人兄弟……你,你將是歷史的罪人……”
“孫大人稍安勿躁!”李自成淡笑道:“其一,寧夏鎮多半不是漢人,而是回回人;其二,沒有外夷,這些蒙古騎兵,血管裡雖然流淌着蒙古人的鮮血,但他們已經歸化爲漢人,也是說,他們不是外夷,而是真正的漢人,只是因爲他們嗜殺,本都督一向將他們留在關外,用於對付遊牧騎兵。”
“你……”孫傳庭覺得腦子不好使,竟然沒聽懂李自成的意思
,“你究竟說的什麼?是不是爲自己的所做的齷齪事情狡辯?”
“孫大人一直將天命軍當做對手,可惜對天命軍太不瞭解了,”李自成苦笑着搖頭,道:“孫大人可知,侵襲漢地五六百年的蒙古人,以及他們建立的元朝,已經徹底覆滅了。”
“北元不是早被滅了?”孫傳庭憤然道:“當年捕魚兒海一戰,藍玉將軍……”
李自成擺擺手,道:“藍玉將軍當年在捕魚兒海滅了北元不假,但北元的根子尚在,土木堡一役,做爲蒙古人一部分的瓦剌人,不是打到京師?大明立國數百年來,何曾解決過蒙古人在北方的邊患?”
“……”
“蒙古人一直危害漢地,歸根到底,是由於他們的大汗尚在,各部落聚集在成吉思汗後裔黃金家族的大汗周圍,”李自成朗聲道:“如今黃金家族的最後一任大汗林丹汗,已經在西寧附近死亡,林丹汗所屬的部衆,遵照遺囑,全部歸化爲漢人,本都督以這些蒙古人爲班底,組建了虎騎兵和狼騎兵……也是說,蒙古人已經已經正式覆滅,虎騎兵和狼騎兵都是漢人的騎兵!”
孫傳庭思索好一會,方喃喃地道:“如今用虎騎兵去對付寧夏的回回人……”
“回回人不是漢人,”李自成道:“如果回回人能歸化爲漢人,改奉天主教,本都督會將虎騎兵撤回關外,不會讓他們在漢地肆虐,否則,虎騎兵在寧夏嗜殺,本都督睜隻眼閉隻眼,反正不是漢人,很難歸於華夏的大旗之下!”
孫傳庭打量着李自成,過了好久,腦似乎理順了各層關係,方道:“原來大都督早在謀劃關外……或許大都督能得天下,或許大都督得了天下,是華夏之幸,但本督……本督還是不能爲天命軍效力!”
“其實,天命軍發展至今日,已經擁有甘肅、青海、四川、河南、湖廣數省,加還有一個關外的河西總督府,並不在乎孫大人是否替天命軍效力,”李自成笑道:“本都督讓孫大人招降士兵,只是不忍看到漢人之間自相殘殺,一場完全沒有意義的自相殘殺!”
孫傳庭低頭沉思,李自成的一番話語,信息量實在太大,他要細細琢磨,這些年來,朝廷確實不太瞭解天命軍,尤其是天命軍在邊陲的所作所爲。
如果李自成說的是事實,或許天命軍真的能推翻朝廷也說不定,天命軍不像是流寇,更像是割據一方的政權!
他輕嘆一口氣,道:“大都督所說的河西總督府,又是怎麼回事?”
“河西總督府在黃河以西,河西走廊的北面,”李自成道:“或許孫大人聽說過大漢時代的黑水河!”
孫傳庭道:“河西都督府在黑水河附近?”
“的確在黑水河附近,不過要黑水河流域廣闊得多,”李自成讓何小米給孫傳庭鬆了綁,道:“西達嘉峪關以西,北到戈壁大漠,南面是河西走廊、甘肅省的隴右,東面以賀蘭山爲界,隔着賀蘭山,便是陝西的寧夏軍鎮!”
孫傳庭並沒有拒絕鬆綁,還在李自成的對面坐下來。
李自成的一席話,讓他剛剛結冰的血液,暗暗沸騰起來,他曾巡撫陝西,對陝西周圍的地界,自然爛熟於胸,即便
沒有行軍地圖,他也能知道河西都督府的大致位置,除了大漢,即便強大如大唐,也未能將這一片區域囊括入原的版圖,而李自成緊緊憑藉一隅之地,在人力、財力都遠遠不足的情形下,卻能掌控着這一片遊牧民族的土地……
但願這一切都是真的!
孫傳庭並不理解這一片區域的戰略意義,但李自成能向遊牧之地擴張,說明他不是流寇的眼光。
他碰了碰何小米奉的茶水,卻沒有端起來,面現出一絲尷尬,忙道:“這河西總督府……”
“河西總督府的土地,原本沒有漢人——即便有漢人,也早已遊牧化了,”李自成道:“但河西總督府的百姓,無論原本如何,現在都已歸化爲漢民,本都督從漢地調撥了官員,幫助當地的百姓學會耕種,變遊牧爲耕種、畜牧的生活方式,”輕嘆一聲,又道:“可惜時間太短了,如果本都督有時間和財力移去部分漢民,必會事半功倍,到時候,此處將成爲真正的漢地,甘肅的北面,再也不會有遊牧民族作亂了!”
孫傳庭的雙目,早已是精光閃動,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李自成裝着沒看到,淡淡笑道:“孫大人讀書之人,應該熟讀典籍、史書,本都督冒昧問一下,大明最大的敵人,究竟是誰?”
“大明的敵人?”孫傳庭心道,大明最大的敵人,是你們這些流寇,一點點將北方數省掏空了,朝廷不但沒了賦稅,還要花銀子招募大量的士兵!看到李自成淡淡的笑意,心一動,忙道:“難道是蒙古人?”
“自大明立國以來,蒙古人一直是大明北方的邊患,即便有了萬里邊牆,北方的百姓也沒少遭受蒙古人的入侵,不過,”李自成沉吟片刻,道:“隨着蒙古人的沒落,大明的國患,已經不是蒙古人,而是遼東關外的韃子!”
“韃子?”
“對,韃子!”李自成斷然道:“朝廷如果擊敗天命軍,本都督或許身死家滅,大明得以延續;亦或本都督僥倖推翻了大明,建立新的王朝,這都是我們自己的事,無非是朝代是否更替而已,但遼東的韃子,卻是對我漢地虎視眈眈,難道他們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韃子不是在關外嗎?有山海關天險……”
“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關隘,”李自成搖着腦袋道:“韃子已經五次破關肆虐京師,稍有不慎,京師一失,朝廷將何以面對?如果韃子有漢人的智慧,從南向北攻打山海關……”
“從南面攻打山海關?”孫傳庭也是吃了一驚,是呀,韃子已經進入京師的城牆下了,完全有可能從南面攻打山海關,山海關城的建立,主要是爲了爲了對付北面的敵人,所以北面的地勢落差甚大,而南面是爲山海關提供兵員和糧草補給的通道,關牆與外面的地形落差很小,如果韃子從南面攻打山海關,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韃子每一次破關,只是爲了劫掠,”李自成面色十分凝重,道:“到目前爲止,關外只剩下一座寧遠孤城,韃子幾乎侵佔整個遼東,遼東都司的土地,數百萬漢民,億畝良田,都爲韃子所用,此消彼長,山海關、京師被韃子攻破,應該不會是太遙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