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面色絲毫未變,從容的向太后行了一禮,平靜的道:“回太后娘娘,此事臣媳並未做過。”
“如此說來,是瓔珞誣陷於你?”太后神情冷厲,若非顧忌着閻燁在場,只怕已經叫人將她拿下。
錦瀾淡淡一笑,擡眼看向李瓔珞,“是不是誣陷,太后娘娘何不再問問二皇子妃?”
李瓔珞也不等太后詢問,當即便接着她的話道:“九皇嬸何必狡辯?當時除了瓔珞外,尚有三名宮婢在場,她們可都親眼瞧見了九皇嬸的惡行!”說罷轉向太后,“皇祖母若不信,可將那三名宮婢喧上來,一問便知。”
太后眼中漫着陰霾,她素來寵愛四皇子,否則當初也不會想將外孫女兒指給四皇子,一來是親上加親,而來也是爲四皇子打算,畢竟平陽公主的夫婿,出自掌管虎符的周氏一族,可惜叫皇上搶先一步,將李瓔珞指給了二皇子。
不過,她對孟茹涵雖有不喜,可對那肚子亦是期盼得緊,豈容旁人在她眼皮底下生生害了去,立即冷聲道:“喧!”
在太后跟前得力的馬公公行禮“諾”了一聲,立即親自出殿喧人覲見。
那三名宮婢除了李瓔珞的心腹寶珠外,另外兩名都是在太極殿當差的侍女,這會兒一進殿,當即雙膝跪地俯身行禮,“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行了!”太后一臉怒容,張口就問道:“你們將方纔發生在後殿之事原原本本說與哀家,若有一個字的虛言假意,哀家定嚴懲不貸!”
“奴婢遵命!”三人唯唯諾諾,跪在最左邊的寶珠偷偷瞥了眼李瓔珞,見她面容篤定,心裡便壯起幾分膽子,率先開口回話,說的自然與李瓔珞先前的話相吻合。
錦瀾靜靜的站在原地,也不反駁,閻燁在她身旁,審視的目光在三名宮婢臉上來回打轉。
太后聽完寶珠的話,擡手重重拍了下桌案,冷笑道:“你還有何話好說?”
錦瀾眸光清澈,不見一絲慌亂,目光在寶珠言之鑿鑿的嘴臉上掃過,認出了她的身份,便輕聲道:“回太后娘娘,寶珠乃是二皇子妃的貼身婢女,所說之言並不能證實一切,何不再問問其餘二人?”
李瓔珞一聽,嘴角的笑容頓時擴了一絲,難得同錦瀾意見相同,“皇祖母,九皇嬸說得不錯,寶珠確實是瓔珞的貼身婢女,既然她的話不足爲信,便如九皇嬸所言,再問問其餘二人吧!”
既然錦瀾和李瓔珞都這麼要求,太后自然不會含糊,點了中間那位身形略豐滿的宮婢,“你來說!”
那宮婢抖了抖身子,垂着頭,一副擔驚受怕的摸樣,嘴裡結結巴巴的回道:“啓稟太后娘娘,奴婢...奴婢瞧見的...同,同寶珠說的...一,一樣!”
太后眼神一利,看向最後一位,“你呢?”
最右邊的宮婢俯下身,額頭貼着冰冷的大理石,顫巍的道:“奴,奴婢亦是如此。”
果然是這樣。
錦瀾淡淡看了眼目露得意的李瓔珞,心頭冷冷一笑,那兩名宮婢既幫着李瓔珞設計孟茹涵,可見早已經讓李瓔珞收買,即便不是心腹,可李瓔珞那一腳便成了謀害皇室血脈,就連她自己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更何況兩名卑賤的宮婢。
爲保命,一行人自然會將所有事情強栽在她身上。
錦瀾勾了勾脣角,帶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在場的證人衆口鑠金,太后一臉寒霜,冷厲的目光盯着錦瀾姣好的面容,嘴裡卻問起了閻燁,“睿兒,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竟是不打算再給錦瀾分辨的機會,要直接處置!
錦瀾側過頭,擡眼看着面無表情的閻燁,在場的人也就她與孟茹涵以及李瓔珞等人,如今孟茹涵生死不明,李瓔珞又一口咬定事情乃是她所爲,還有三名宮婢爲證。
他,會怎麼做?
放棄她,亦或者......
“本王相信她。”
淡漠的語氣,聽不清任何情感,卻錚錚的落入每個人耳中。
錦瀾身子微微一顫,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心頭。
他說,相信她。
感覺到那小東西的激動,閻燁心裡一軟,卻強忍着將她攬入懷中的衝動,對上太后含怒的目光,寸步不讓。
二皇子心頭大喜,他處心積慮,爲的就是九王爺和太后鬧翻,一旦失去太后的歡心,九王爺的實力便會大打折扣。
四皇子臉上卻是閃過一縷複雜之色,看着錦瀾眉目間的從容,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多年前,霧氣氤氳的溫泉池旁,青翠的懸鈴木下,那抹始終挺拔身影,內心深處泛起一絲極微的鈍痛與失落,但很快就隱了回去,重新露出焦急的面色。
事已至此,他無法選擇。
閻燁一番話,令太后太怒極反笑,“好,哀家這會兒算是親眼見識到,九王妃是如何的受寵了。”說着雙眼輕眯,冷言道:“可惜,哀家不信她!”末了又喝:“馬睦安!”
馬公公忙上前打千行禮,“奴才在!”
“謀害皇家子嗣是什麼罪名?”
馬公公垂着頭,沉聲道:“按照大周律法,謀害皇家子嗣,其罪當誅九族!”
太后冷冷一笑,盯着錦瀾寒聲道:“葉老太爺曾輔佐先帝,又曾扶持皇上,功不可沒,哀家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孟側妃與腹中的孩兒有個三長兩短,你便一命抵兩命罷。”
閻燁的神色倏然變了,剛要開口,卻叫錦瀾暗中扯了下袍擺,頓時將話停在了口中,稍稍低頭,看了眼仍舊從容不迫的小人兒。
錦瀾給他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向前邁了一步,朝太后福了福身,脆聲道:“太后娘娘,臣媳有一事不明。”
太后沒想到事到如今錦瀾還有話要說,厭惡的別過頭,冷冷道:“說。”
錦瀾也不在意太后的神色,自顧問道:“倘若孟側妃有驚無險的誕下皇嗣,母子平安,太后娘娘仍要賜死臣媳麼?”
太后冷哼一聲,譏嘲的道:“你放心,哀家比不得你狠心,若孟側妃母子平安,哀家自不會要你的命,只是皇家可容不下這般惡毒的心思,你便到普寧庵帶髮修行,爲她們母子倆帶罪祈福吧!”
掃了眼已經抑制不住嘴角往上翹的李瓔珞,錦瀾淡淡的應道:“臣媳謹遵太后懿旨。”
李瓔珞並不擔心孟茹涵脫險後會指認出自己,方纔將孟茹涵擡往廂房的途中,其中一名宮婢照着她的指示,悄悄讓孟茹涵那賤人嗅了忘憂香,即便她能醒來,腦子渾渾噩噩的,哪還認得誰是誰?待她清醒,木已成舟,想必孟茹涵也不敢違抗四哥。
孟茹涵雖昏迷,但有華太醫和另外幾名太醫的聯手救治,很快便清醒過來,但羊水已破,早產是必然之局,一番撕心裂肺的哀嚎,孟茹涵最終產下了一名女嬰,隨即又因失血過多昏厥過去。
此時已經是月上中天,就連皇上都差賀公公前來探聽情況。
得了華太醫的稟報,太后眼中隱隱浮現出一縷失望,她最想要的,是重孫,而非重孫女兒,不過到底是天意難違,她小小的失落霎時褪去,橫眼掃向錦瀾,冷聲開口道:“來人,將九王妃送去普寧庵!”
“太后娘娘,且慢!”得知孟茹涵平安,錦瀾懸着的心終於落下,最後一絲顧忌也作煙消雲散,她擡起頭,定定的望着太后,“雖說孟側妃昏厥,指認不出真正的兇手,臣媳也有法子揪出真兇,還望太后娘娘予臣媳一個清白,也給孟側妃一個公道!”
李瓔珞沒想到即將塵埃落定,還會翻起這等浪花,不由急聲道:“不可!”
“哦?”錦瀾眉梢微挑,目光轉向李瓔珞,抿着嘴不緊不慢的道:“有何不可?難道二皇子妃不想揪出真正謀害皇家子嗣之人麼?”
“怎麼會?”李瓔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方纔皇祖母已經將此事查清楚,亦下了旨,即便成九皇嬸不願爲孟側妃祈福,也不該這般故意胡言亂語。”
“是不是胡言亂語,自然得由事實來證明。”錦瀾對太后深深一福,“還望太后恩准!”
太后眸光沉凝似水,盯着錦瀾看了好一會兒,不顧李瓔珞臉上的焦急,冷聲應道:“好,哀家倒要瞧瞧,你還有什麼手段,若是你不能證明清白,這九王妃的頭銜,也不必再帶了。”
錦瀾頓了下,沉聲應道:“好。”
閻燁的雙眼瞬間眯起,寒光四射。
錦瀾顧不上背後陣陣刺疼的寒意,讓一旁的宮婢準備兩塊長寬各一尺的白綾,並將白綾鋪在平坦的地板上,衆人皆是一頭霧水,就連閻燁也有些鬧不清她究竟想做什麼。
“這幾日雪後初晴,雖有宮人灑掃,但雪水不免滲入地下,孟側妃出事之地恰好在池邊,碧草枯黃,平日裡許是沒什麼,但讓這雪水一澆,便顯得有些泥濘,人一旦踏過,定會留有痕跡。”
錦瀾看着面色陡然大變的李瓔珞,繼續說道:“既然二皇子妃和三位宮婢信誓旦旦,親眼瞧見臣媳踹了孟側妃的肚子,那麼孟側妃的衣着上定會留有印記。臣媳讓人取來這兩方白綾,便是想請二皇子妃同臣媳一同留下鞋印子,只要將鞋印子同孟側妃衣上的痕跡對比,自然就能尋出,究竟誰纔是真正謀害皇家子嗣的真兇!”
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讓李瓔珞根本沒法打斷,她看着地上那兩方鋪的整齊的白綾,額頭上泌出一層冷汗,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
話落,錦瀾率先上前,擡起左腳,踩在了靠近身側的白綾上,用力往下壓了壓,隨後收回腳,潔白的綾緞頓時就印上一道小巧的鞋印。
錦瀾喜歡玉簪花,唐嬤嬤和琥珀等人爲她做繡鞋時,會刻意在鞋底納上朵朵盛開的玉簪花紋,這會兒沾着污泥雖淺,但足以看清上頭的花樣。
她瞥了眼自個兒的鞋印子,笑似非笑的看向李瓔珞,“二皇子妃,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