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錦瀾再怎麼大惑不解,來來回回盯着韶姨娘看了好幾遍,都找不出半絲疑點。
沈氏靜靜的坐着,神色晦暗不明,一言不發。
錦瀾一見,當下便顧不得之前的交代,從屏風後快步走出,徑直走到沈氏身旁,只見沈氏的雙眼中透出濃濃的倦怠,額前隱隱有些溼潤,看樣子竟是硬撐着。她心裡一慌,忙伸手握住沈氏的柔荑,入手掌心冰涼一片。
她腦海裡轟的一聲冒出股邪火,冷冽的目光席捲偏廳中所有的人,最後看向靈珊,寒聲問道:“你與春曉互不相識,爲何要害她?且若無人接應,又如何進出內外院?”
靈珊閉上雙眼,好久才睜開,“春曉仗着在書房當差,有得老爺青眼,性子極爲跋扈刻薄,常常欺凌外院的丫鬟小廝們,大夥敢怒不敢言。奴婢有個交好的姐妹叫芹香,也在外院當差,時時受春曉的折辱,奴婢實在看不過,這纔想法子教訓她一頓,並非要害太太。”
聽到靈珊這般說,春曉雙目圓瞪,不斷的發出“嗚嗚”的咒罵聲。
靈珊置若罔聞,繼續言道:“那日,恰好管事嬤嬤讓奴婢將最後一批丫鬟的夏衫送到外院,奴婢便趁機去了書房。”說着便激動起來“奴婢雖做錯了事,可若非春曉心懷不軌,也不會中計。”
錦瀾嘴角浮起一縷譏笑,“這麼說,母親還要和你道謝纔對?”
靈珊不由顫了顫身子,“奴婢不敢。”
“春曉身上染了雪根鳶尾香氣的東西,是不是你給的?”錦瀾根本不願意聽多餘的話,她只想快刀斬亂麻,把這件事處理乾淨,沈氏此時此刻的摸樣讓她擔心不已。
靈珊急忙搖頭,“不是,奴婢只是傳了話,根本就沒給過她任何東西。”
不是靈珊給的,那麼就是另有其人,再不然就是春曉自己弄來的!錦瀾把矛頭對準春曉,“說!雪根鳶尾的香氣哪兒來的!”見春曉嗚嗚兩聲才記起她被堵了嘴,便對婆子說道:“鬆了她的嘴。”
春曉從頭到尾聽得真真切切,這會得了聲兒,立即哭着辯解道:“奴婢根本就不知何爲雪根鳶尾,又怎能有那東西?”
“還敢狡辯!”錦瀾的胸口劇烈起伏,怒意的小臉上漲起一層嫣紅,若非雪根鳶尾,沈氏怎會昏迷?一想到險些失去沈氏,她的心彷彿被磐石狠狠碾過一般,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奴婢沒有狡辯,真的是不知啊!”
錦瀾還想再斥,卻被制止了,沈氏嘆了口氣,慈愛的看着女兒,“何必動這麼大的怒氣?”邊說邊輕輕拍着錦瀾的後背,待她氣順了些,才冷言道:“蔓萍,去叫李管事來,這樣背主的丫鬟葉家也不敢留了,把她們全送衙門裡去!”
“太太說得是,何必爲了這些奴才動怒,送到衙門裡,讓那些捕快和衙役們動手,到最後自然是想什麼便能知什麼。”韶姨娘把玩着綴在香囊底下的五色串珠纓絡,嘴邊的笑容頗爲玩味,眼神在春曉和靈珊之間來回穿梭,似乎在觀察什麼。
靈珊聽了臉上慘白一片,擡頭飛快的看了眼韶姨娘,目光一凝,又很快將頭低下去埋在胸前,默不作聲。
春曉被嚇得魂飛魄散,一邊哭嚷一邊用力磕頭,“太太,姑娘饒命啊!奴婢真不知道那香氣,香氣...”嚷着嚷着陡然身子就僵住了,猛地擡起頭,“奴婢記起來了!定然是那粉末!”
錦瀾皺了皺眉頭,“什麼粉末?”
春曉哪還敢隱瞞,一五一十如竹筒倒豆子般,噼裡啪啦倒得一乾二淨,“那日靈珊傳完話,奴婢同芷蝶支會一聲便準備回屋收拾,結果在路上撿了個精巧粉盒子,奴婢心想,大概是哪個採辦嬤嬤不小心落下的,便撿了回去。後來打開一聞,覺得香氣宜人,便敷在了臉上。”
沈氏目光滑過韶姨娘妝點精緻的臉孔,淡聲道:“蔓萍。”
“是。”蔓萍伺候沈氏多年,主僕間早就培養出了默契,無需多說,她便明白沈氏的想法,出了偏廳,點了幾名圍在門邊的丫鬟婆子,一行人快步往外院去。
偏廳裡又再度沉寂了下來,惠秀將小杌子挪到沈氏的靠椅旁邊,讓錦瀾坐下,又重新給沈氏和錦瀾以及韶姨娘布上茶。
錦瀾細心的看着,靈珊雖目光呆滯,但身子始終挺得直直的,紋絲不動,彷彿一尊木雕。春曉則早已癱軟在地,身子不停的顫動,臉上又驚又恐,又絕望又悔恨,還隱隱帶着憤怒,尤其是看向身旁的靈珊時,愈加明顯。
蔓萍帶着丫鬟婆子們翻箱倒櫃,甚至連牀板都掀起來仔細找了一遍,莫約一炷香的時間才匆匆返回水榭軒。
“太太,春曉住的屋裡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並沒有看見什麼粉盒子。”
“怎麼可能!”春曉失聲驚呼,“是個棕色的木盒子,盒蓋上還雕着一朵玉蘭花,就放在牀邊的矮木櫃子上。”
蔓萍冷笑兩聲,“莫說是矮木櫃子,除了那地磚沒拆外,屋裡的每個角落都搜過了,連影兒都沒有,更別說是粉盒子了!”
“罷了,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沈氏蹙起眉,臉上露出一絲倦容,又道:“別傷了命,打完徑直送衙門裡去。”
惠秀見門外的丫鬟婆子們都傻了眼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便指着還在嚷嚷冤枉的春曉,對她身後的婆子怒道:“還愣着幹什麼!太太剛纔說的話沒聽清楚嗎?快堵了嘴拖到院子裡去,就在那兒打,讓大家都來看看,暗害主子的下作東西,會有什麼下場!”
許是從未見過惠秀髮這麼大火氣,那兩個婆子臉色也白了幾分,瞄了沈氏一眼,見她只是扶額閉眼,而二姑娘正冷冷的盯着她們,不由雙雙打了個哆嗦,趕緊將靈珊和春曉拖了出去。
少頃,院子裡就傳來春曉和靈珊淒厲的慘叫聲,錦瀾聽了不由皺起眉,惠秀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仗勢,臉上浮起一抹蒼白,但仍堅持站在外面監督,並特意拔高聲調,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都不許閉眼,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着,敢暗害太太,打!給我重重的打!”
這句話剛落,錦瀾就看到門前幾個丫鬟婆子的面上瞬間就沒了血色,即使沒有親眼所見,她也能想象得出,外面的情景究竟有多麼的劌目怵心。饒是她心中餘恨難消,但是聽着這樣的哀嚎聲,也禁不住有些慌亂。
沈氏伸手捂住她的雙耳,柔聲言道:“瀾兒害怕了?”
錦瀾爲免沈氏擔心,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搖搖頭,“沒有,瀾兒不怕。”
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春曉和靈珊完全是咎由自取,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靈珊身後沒有主使者。至於春曉身上的雪根鳶尾香氣,也必定是有人故意爲之,只是這兩個人明顯成了棄子,已經查不出什麼線索來了。
二十板子噼裡啪啦就打完了,春曉已經昏死過去,靈珊也僅剩一口氣吊着,她極力想擡起頭,模糊的視線似要穿過圍觀的丫鬟婆子們,看到偏廳裡,只是還未來得及看清,眼前驀然一黑,失去了知覺。
濃濃的血腥味迎面撲來,有些年齡小的丫鬟早就奔到一旁吐得稀里嘩啦的,就是連惠秀都險些當場作嘔,她白着臉指了幾個粗膀圓腰的婆子,“把她們擡到前院去,請李管事送到衙門。”
那幾個婆子一人擡手一人擡腳的,將春曉和惠秀擡出了水榭軒,惠秀這才捂着嘴,飛快的跑到樹下乾嘔起來。
韶姨娘也沒想到一向心慈手軟的太太說打就打,且打完了還真往衙門裡送,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只是想到手裡的東西,又緩了幾分。轉過頭對沈氏淺笑言道:“太太,這審也審了,打也打了,時辰眼瞧着就要過去,咱們還是趕緊到正廳去吧,牙婆子還......”
話還未說完,就見葉錦薇身邊的大丫鬟司玲慌張地奔進偏廳,剛邁進門檻立即跪倒在地,哭道:“太太,姨奶奶,快去看看吧,大姑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