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自己此生終於邂逅了長久。原來我只是在最美好的時候邂逅了對的人,錯過了對的時光。就算我願意爲一個或許不愛自己的你付出一切,甚至包括生命。而你對我卻客氣得一如陌生人,原來我費盡心機地要嫁給你,卻終究也是一場雖勝猶敗的戰爭。如若我知道到頭來會害了你,我就不會一如既往的那樣義無反顧了吧。但你畢竟是比我要幸福許多的的。她,爲你而死,爲你而生。
——王子佩
夜空並沒有月亮,只有幾顆若隱若現的星星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只聽見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隨着後退在身後的黑暗隱退在了夜色裡。
朦朦朧朧地隱約可見一位身着水色折枝葡萄紋長襖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跟在江浸月身後,頭低低低垂着,看不到臉上的神色。只是她經過瘦西湖畔的時候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稍微停頓了一下,眼神裡染了一些不知名的色彩。
而一身玉襖襦裙,披了嫣紅色纏枝蓮紋絲綢披風的江浸月意識到身後女子沒有及時跟上來,只好停下步子回身看了看失神的女子。
由女子的視線望過去,才知道原來是在看遠處的一處樓閣,遠遠地傳來絲竹之聲。
靡靡之音不絕於耳,讓瘦西湖裡的含苞的荷花輕輕地晃動着水面,盪漾起一絲絲來不及蔓延開去的漣漪。
江浸月不明白爲何她突然失了神,慌張的樣子完全不似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了,“青荷,你怎麼了?怎的不跟上來?”
原來身着水色折枝葡萄紋長襖的女子就是粉晴軒裡進進出出的青荷,聽到江浸月叫自己的名字,青荷纔回過神來。疾步走上去,低了低身子,“沒事,小姐。只是覺得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也不覺有它,江浸月只是收回目光。一時沒有想起來爲何每次路過瘦西湖畔,青荷就似很害怕一般,不如往常那樣的只是淡淡的表情。
青荷的目光每次都透過那飄渺的湖面,眼裡滿含說不出的意味的感情色彩,似恨似悔,說不清也道不明。好似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要路過纔好。
江浸月不好繼續追問,只好安靜地站在原地不動,琢磨着怎麼開口,“青荷,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呆一會,隨後就回去。”
青荷聽到江浸月不與自己一同回去,當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那棟瓊樓玉宇的天清樓恨意表現得太過明顯,恨不得那個埋葬了自己最美好年歲的地獄馬上傾塌。
那些隔江猶唱*的奢靡,不是她的小姐可以臆想得到的。正是這座湖畔,差一些就要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當年小姐路過瘦西湖,看到被浸豬籠的自己,命人撈起來,是不是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呆在這個絕美的塵世間了?
青荷擡起頭,也不敢直視江浸月,低低地道,“小姐,你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裡萬一遇上歹人可怎麼辦,還是我陪你一起吧。”
彷彿鼓足了勇氣一樣,青荷收起儘管會害怕,會難過的神色,對這片地獄刻骨銘心的記憶,還是不能一一忘記。
江浸月搖了搖頭,看到王子青已經手拿兩盞點燃的河燈自夜色裡緩緩而來,臉上浮了笑意,“王大哥,你來了。”
青荷這才轉身看到一襲白衣的王子青一臉溫雅地朝江浸月和自己笑了笑,“讓浸月久等了。”
本打算再說些什麼,青荷也只是叫了聲“小姐”,下面的話也不知該如何問出來。
知道青荷是擔心自己的安全,江浸月執了青荷的手。青荷感受到江浸月手上的涼意,皺了皺眉,“小姐,你是不是受了涼?怎的手這般冷?”
依舊笑着看青荷皺起的眉頭,江浸月不以爲然地說道,“青荷,你放心,有王大哥在,我不會有事的。”
王子青這才明白爲何名叫青荷的丫頭一直不肯放心地讓江浸月與自己單獨呆在一起,看來是把自己當成來者不善了,“青荷姑娘,你無需擔心,王某定會把你家小姐平安送回府邸的。”
見王子青一臉正氣的模樣,又看到王子青手上拿着的河燈,青荷明白定是要與小姐一起放河燈。
也不好再質疑些什麼,看了看江浸月一臉開心的笑,青荷也猜到了個大概,估計這位公子對小姐而言,是可以安心地呆在一起的吧。
“王公子,那就煩請你稍後把大小姐送回江府,青荷先行告退了。”朝王子青做了個萬福,青荷又徵得江浸月的同意才轉身離去。
王子青仍舊笑着,瞧見江浸月今日的打扮竟不似往常的清雅淡然,暖色的襦裙在暗夜裡溫了心情。臉上的笑意更深,朝江浸月極其認真地問道,“浸月,我可是你的悅己者嗎?”
心裡一顫,江浸月臉上不由一熱,自古以來,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今日自己如此盛裝打扮,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要送香粉到林夫人府上,林夫人向來不喜歡自己穿的太過素淨,而林夫人府上所需的香粉也是數目可觀,也不用爲了衣着問題而擾了大主顧的心情。
另一方面,也不知自己是何心理,居然任由青月爲她挑了件最溫暖的襦裙,特意用心的穿上,而自己亦是不抗拒,難不成真的是因爲要和王子青一起放河燈才如此費盡心思地打扮嗎?
江浸月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站在原地,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以爲是自己口不擇言了,王子青趕忙解釋,“浸月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今日的妝扮比往日裡溫暖了許多,所以才一時口無遮攔……”
江浸月輕笑出來,爲何自己會爲了王子青一句話就跟被貓咬了舌頭似的說不出半句話來,“王大哥言重了。這些河燈是你做的嗎?真是好看。”
瞧見王子青手裡荷花形狀的河燈,江浸月的笑容越加璀璨。
王子青把河燈遞給江浸月,也是很高興的表情,“我第一次做,所以做得不好,浸月看看是不是喜歡。”
他怎麼會說自己雖是第一次做,但也是絲毫不敢鬆懈地認認真真地跟做河燈的師傅學了整整十日,爲的就是可以信心滿滿地赴這個十日之約。
江浸月歡喜地接過河燈,甜甜地笑了笑,“喜歡,我很喜歡。沒想到王大哥也會做河燈呢,真是賽過了那多年的河燈師傅了。”
看到江浸月笑靨如花的模樣,王子青滿心歡喜,從袖子裡拿出寫好的紙條,“浸月,你的許願條寫好了嗎?”
王子青打聽到放河燈一可以悼念逝去的親人,二可以許願求河神替自己達到那些願望。
江浸月點頭,從袖口取出寫好的許願條,摺好放進河燈之內,看着王子青說道,“那是自然了,看來王大哥也是有備而來的。原以爲王大哥呆在北地多年定是不知道放河燈的習俗,看來是浸月自作聰明瞭。”
王子青也不反駁江浸月的話,他不說江浸月自然是不知道他是一一查過相關資料的,伸手把紙條放進河燈裡,“浸月這不也是取笑我了嗎?我們一起放河燈吧,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如願以償。”
蹲在瘦西湖邊江浸月輕輕地把河燈放到湖面,王子青也慢慢地把河燈放在江浸月那一隻河燈旁邊,剛想開口說話。一轉眼看到江浸月安靜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長長的睫毛好看地翕動着。一時忘記了言語,只是安然地看着江浸月做完一系列的動作。
許完了願,江浸月才滿意地張開眼睛,看到王子青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眼裡落了自己的影子。
王子青笑得讓人安心,悠然開口,“浸月許了什麼願?”
江浸月卻不告訴王子青,只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望着江浸月,王子青低聲問道,“不知道浸月的願望裡有沒有我呢?”
江浸月像被踩了尾巴,自己剛剛許了一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願望。登時江浸月心裡不安正想起身,卻不小心踩了空搖搖晃晃地往湖裡倒去。
王子青突然忘記了伸手拉過江浸月,看到江浸月落進瘦西湖裡,拼命地掙扎喊着“王大哥救我。”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跳進湖裡,嘴裡大聲喊道,“浸月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好不容易纔把江浸月救上岸,王子青慌張地用衣袖不停地擦拭江浸月被湖水弄溼的臉。
江浸月嗆了幾口湖水,不停地咳嗽。王子青只能一臉自責忘記了自己渾身也是溼漉漉的,“浸月,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竟讓你落了水。”
坐在草地上,江浸月咳嗽幾聲緩過氣來,看到王子青還是不停地用溼漉漉的衣袖爲自己擦拭,笑了出來。
江浸月這一笑,竟讓王子青更是摸不着頭腦。王子青呆愣地看着江浸月如花的笑顏,湖面上的河燈不知何時已經順着湖水飄出去很遠,很遠了。“浸月,你笑什麼。你差點把我嚇死了,你又不會鳧水,萬一有個什麼不測,叫我如何放心?”
看到王子青是真的擔心,江浸月才收了笑,看着王子青眼裡自己的影子,小聲地說了一句,“我不擔心,因爲有王大哥在身邊,我知道王大哥一定會救我的。”
聽江浸月突然這樣說,王子青也跟着笑了出來,“浸月,我會保護你的。”
也不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王子青兀自把江浸月緊緊地抱在懷裡。
江浸月在王子青懷裡掙扎了一下要站起來,王子青的聲音又自上方傳了來,“浸月,就讓我抱一會,僅僅是一會就好。”
*地呆在王子青的懷裡,含笑地閉上眼睛,江浸月輕輕地說了一句,“王大哥,天山雪蓮花快開了。”
聽到這句話,王子青臉上顯現出不可置信地神色。急忙鬆開江浸月,扶着她站起來,望着江浸月身後的瘦西湖,不安地說道,“是嗎?這樣快,就要開花了嗎?”
王子青眼裡落滿了夜色,那般的寂寞與難過。雪蓮花開花了,那我是不是也快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沒有察覺出王子青的不妥,江浸月自顧自地接着說道,“是啊,最多下個月,雪蓮花就完全盛開了。那時候,我們粉晴軒就可以交差了。這還得多謝王大哥割愛呢,要不是王大哥把天山雪蓮花送給我,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化解這個困境呢。王大哥,你知道嗎……”
只是不看江浸月,王子青緊緊地抿着嘴脣,望着瘦西湖裡那些繁盛的荷花,好像也要開放了。
江浸月止了聲,擡頭看到王子青不知爲何突然出現了難以抉擇的神色,喊了一聲,“王大哥,你怎麼了?”
王子青收回眼光,重新看回江浸月,掩飾着眼裡的難以抉擇之色連江浸月的影子也模糊了,溫雅地笑了笑,“如此甚好,這樣浸月擔心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以爲王子青是真的爲自己高興,江浸月才又染了開心之色,“還得多謝王大哥的饋贈呢。”
卻不想繼續關於天山雪蓮花的話題,王子青走到適才走來的方向,從白馬身上解下一個盒子,拿在手裡朝江浸月走去,“浸月,這個,送給你。”
瞧見是一隻四四方方的檀木盒,淡淡的香氣漂浮在兩人之間,江浸月不知該不該接過,“王大哥爲何無緣無故送我東西?無功不受祿,浸月不能收。”
卻不管江浸月的拒絕,王子青拉過江浸月的手,把盒子放到她冰冷的掌心,抿了抿嘴,“浸月你的手真的很冷,是不是剛剛落水受了寒?我看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慌忙把手抽出王子青的手掌,江浸月慌亂地把木盒往自己的方向收起,“多謝王大哥關心,我只是生性體寒,並不是受了寒。”
聽江浸月這般說,王子青更加懊惱自己適才沒有護好江浸月,想再把江浸月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裡溫暖一番。江浸月卻開了口問他,“王大哥,你到底送了什麼好東西給我啊?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王子青只好順勢把手背在身後,溫雅的笑意佈滿了眼睛,“浸月打開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擡眼驚訝地看着王子青,江浸月問出聲,“我可以現在打開看看嗎?”
得到王子青點頭,江浸月才歡欣地打開盒子,訝異之色瞬間充斥了雙眼,“王大哥,你怎麼可以把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呢?”
原來那木盒子裡竟然是富貴之花金纏腰,只是已經風乾了,成了乾花,可以長久保存。
沒有料到江浸月會如此吃驚,王子青只好解釋道,“浸月不喜歡嗎?我只是看着花開花落終有時,不如把‘金纏腰’風乾了也好永久保存着。雖然沒有鮮花的嬌豔,或許也可以保留了永恆吧。”
垂眼看着風乾的金纏腰,江浸月眼裡是受寵若驚之色。王子青看得出來江浸月定是很喜歡的,眼裡盡是柔情,“浸月你也知道我不會欣賞些什麼花花草草,不如借花獻佛送給浸月,好讓名花尋到一位好主人啊。”
江浸月知道王子青打定了主意要送給自己,可總是如此得到許多驚喜,真的怕自己會深陷這些美滿裡面不願意抽身離去,“王大哥。”
“你就收下吧,當是我對剛纔不小心讓你落水的賠禮好不好?”王子青依舊認真地說服江浸月。
江浸月這才合上盒蓋,點了點頭,“那浸月謝過王大哥了,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才落了水,不關王大哥的事。王大哥倒好,還編了這麼個名目把金纏腰送給我,叫浸月如何安心收下呢。”
不再與江浸月拘泥這些問題,王子青萌生了一股害怕失去的感覺,又猶豫該如何開口。見江浸月滿眼的感動,握住江浸月的肩膀,似是詢問又似是肯定,“浸月,你說過你欠我一個人情,你記得嗎?”
江浸月抿嘴笑了笑,“怎的?王大哥就那麼心急地想要討回我欠你的人情啦?王大哥想到了什麼儘管提出來就是了,浸月一定想方設法替你辦到的。”
收起飄忽不定的眼神,讓江浸月看着自己,直到王子青看到江浸月的眼睛裡也落了自己的影子才無比慎重地開口,“浸月你要說話算話啊,我怕自己等不及了,所以纔會如此着急。我看浸月也無以爲報,不如以身相許如何?”
饒是想到了千萬種可能,江浸月也想不到王子青會這樣說,呆愣在那裡。看到王子青就這般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全然不是往常的談笑風生。
只當是江浸月不願意,王子青當下慌了神,“浸月,我是認真的。浸月願意嫁給我嗎?你嫁給我,可好?”
說完王子青把江浸月拉入懷中,緊緊地抱着,好似一不小心江浸月就會離自己而去,消失不見了。
猛地落入王子青的懷抱裡,江浸月只覺得溫暖。又聽到王子青紊亂的心跳,一時沒了主意,推開也不是。居然想繼續留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哪怕是一時半刻也不願意放手一樣。
心裡泛了一絲甜蜜,江浸月卻也不敢輕易答應,好像自己心裡也有王子青的影子紮了根。“王大哥,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要娶我嗎?”
王子青以爲江浸月懷疑自己的誠意,放開江浸月舉手做發誓狀,“浸月你不信我嗎?我可以發誓,要是對浸月有一絲一毫的虛假,必定天打雷劈……”
驚得江浸月趕緊伸手捂住王子青止了下半句“不得好死。”的說出。江浸月輕點了頭,笑了出來,“王大哥,我信你。可是,你這樣未免也太霸道了吧?哪有人欠了人情就讓人家以身相許的?是不是你對每一個欠你人情的人都這樣說啊?”
王子青恢復文雅的笑容,依舊看着江浸月,“怎麼會。我王子青只對浸月提如此要求,我也希望可以和浸月一起守望地久天長。浸月不願意麼?”
江浸月羞得低了頭,不再看王子青,摩挲着木盒低低地說了句,“王大哥,你給我些時日考慮好嗎?”
王子青才恍然大悟,終究不是北地兒女,哪裡就可以那樣大咧咧地表明心跡呢?但是又害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可怎麼纔好?“浸月,我可以等你給我答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聽到王子青如此毫無遮掩地表露內心的想法,江浸月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王子青感受得到浸月對自己的感覺該是不一樣的,那在天山雪蓮花開花之前,自己或許還可以好好地考慮一下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浸月,我送你回家吧。更深露重,你又溼透了,要是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江浸月難得羞赧地跟在王子青身後,手裡緊緊地握着王子青送的“金纏腰”,望着王子青偉岸的高大背影,暗暗地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