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我們曾經的誓言,你還記得多少?
——周皇后
任良只好隨了芝蘭姑姑去,暫時分不出精力去考慮江浸月和青荷所爲何事。
今日青月還是勉強自己裝得如往日一般,約了王子佩在飄香樓見面。王子佩身後的丫鬟果真換了個新面孔,看着戰戰兢兢的樣子。
青月強打着精神笑着過去見禮,“王小姐,讓你久等了。”
王子佩聽到青月的聲音,這才擡了眼,那位丫鬟也識相地退了下去。
青月走過去,也不立即坐下,只是一味地看着王子佩。
看了一會王子佩隱在寒冷空氣裡的眼,青月忽然跪倒在地,“王小姐,我求求你放過公子。”
低頭勉爲其難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青月,王子佩恢復了鎮定,冷笑了聲,“江夫人這是做什麼?我可受不起你這樣大的禮,要是讓別人看到了,說我欺負你可不好。你還是趕緊起來吧。”
見王子佩不爲所動,青月心裡打起了鼓,把心一橫說道,“王小姐,我知道你是爲了什麼才如此對公子。可你若真的放不下公子,這樣對他,你心裡就會痛快了嗎?”
王子佩哼了哼,站起來把茶杯重重地放下,“過意不去?我有何過不去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認爲是我陷害了江明朗,陷害了你們粉晴軒?我的丫鬟綵衣的的確確是用了你們的‘桃李不言’香粉纔出的事情,這下可倒好,你這通話就想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莫不是知道了我們遲早會狹路相逢?”
青月緊緊地抓住裙帶,生怕自己不小心便會哭出來,“王小姐,我們的香粉從來都不會出任何差錯。你這樣冤枉我們,不過是因爲氣不過。我知道你是在氣我,氣我這樣的身份,也可以嫁給公子。可王小姐,我們並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王子佩走近青月,看着青月我見猶憐的臉,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想着王子佩已經揚起了手,眼看着就要打下去了。
這時江浸月和青荷居然急促地踩着樓梯上來了,江浸月大聲喝道,“你要是敢打青月,就不要怪我顧不得你小小年紀!”
說着江浸月已經一把走過去甩開王子佩的手,對着地上的青月道,“青月你給我起來!無緣無故你跑到這裡來求她做什麼?”
並沒有被突然冒出來的江浸月嚇一跳,青月眼睛一酸,就要哭出來了。
青荷趕忙過去扶起青月,低聲道,“夫人,你快起來。莫要讓小姐生氣。我們回府沒有看到你,三小姐才說了你的去處,小姐這才急忙尋來了。”
知道是自己擅作了主張,也着實沒有見過江浸月生氣,青月怯怯地喚了一聲,“姐姐。”
看到青月給王子佩下跪,江浸月給氣得七葷八素。可這一聲“姐姐”又聽得江浸月心軟,只好嘆了口氣,“你要記住,你不再是那個小丫鬟青月!而是江府夫人,江氏青月!”
王子佩明明被江浸月剛纔的動作嚇了一跳,但聽了江浸月這些話又恢復了原來的跋扈。“是了,一個是任府少夫人,一個是江府夫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冷了眸光,江浸月冷冷地對王子佩道,“王小姐,今日之事是因我事先並不知情。如若我知道的話,你以爲你還可以這樣欺負青月?王子佩,你給我聽清楚!她的身份地位一樣也不比你差一絲一毫!青月她是明朗的夫人,是江府的女主人!現在是 ,以後也會是!”
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看到王子佩臉上已然清白交替,江浸月才緩了緩語氣,“至於你的婢女綵衣無端端地死掉這件事情,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沒有任何資格和身份來指責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你自己適才也說她是用了‘桃李不言’才中的毒,讓容顏俱毀而死。我倒是想要問一問王小姐,這粉晴軒的‘桃李不言’雖不說是價值千金,可也是價值千兩,綵衣一個小小的丫鬟怎可以用如此貴重的香粉?”
被江浸月的話問住了,王子佩頓時亂了氣息,“是我賞給她的不成嗎?”
江浸月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哦?是嗎?你賞給她?那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在香粉裡摻了毒物,這才讓自己的丫鬟中的毒?”
王子佩心虛地嚇得伸手指向江浸月,氣呼呼地道,“你休得血口噴人!那盒香粉是大哥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怎麼會有毒?”
青荷見江浸月聽王子佩提起了王子青,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冷笑了一聲,“哦?是嗎?如此看來,現下這牽扯倒是越來越大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大哥也參與了這件事情啊?不過也對,他做這樣的事情還算少嗎?”
聽江浸月把自己的大哥也扯了進來,王子佩的火氣被江浸月成功地撩撥起來,開始灑了潑奔過去要推江浸月。
江浸月一個閃身輕巧地躲閃而過,“上次沒有躲你,是因爲覺得是我對不起你。今日我才明白,如若不是我堅持當初的選擇,反而不能讓你明白,錯的人一直是你自己。”
王子佩跌倒在地,委屈地拍了拍木板,剛要破口大罵一通。
江浸月轉身對青月和青荷道,“我們走。”
青月青荷也不敢耽擱,快步跟上江浸月離開了。
趕來的王子矜看到江浸月出了飄香樓,明白大事不好,急忙閃身進去。
掌櫃的見王子矜來了,嚇得過去解釋道,“二公子,小姐吩咐了不讓我們上去,我們也不敢上去。您趕緊上去看看小姐吧,別砸東西的時候把自己弄傷了。”
點頭提了衣袍上樓去,王子衿果真看到王子佩在砸東西,還都是挑了大件的瓷器往下砸。見是王子矜來了她也不停手,反而砸的越發地用力。
王子矜揚起嘴角,“你還真是會挑貴重的擺設砸啊,這些可都是名貴瓷器啊。子佩,你砸爛的可都是四大名瓷窯出產的瓷器啊。你看這個是河北的瓷州窯,那個是浙江的龍泉窯,還有這個是江西的景德鎮窯。哎呀,子佩,你連福建的德化瓷器也摔了啊?”
看見王子矜樣子着實有些滑稽地指了一地的碎片說着說那,王子佩這才癱坐在地上,哭了出來, “二哥,她們都欺負我,你們一個個的都針對我!”
王子矜嘆了口氣走過去,也不拘小節地坐在木地板上,拉過王子佩靠在自己懷裡,用因長期練武起了厚繭的手掌爲王子佩拭淚,“子佩不哭,你忘了二哥與你說過的話了?如若你對自己的對手感到害怕了,就要裝的越發地鎮定纔是。是二哥不好,來遲了。”
拉着王子矜的衣襟,王子佩顫抖道,“二哥,我不知道綵衣會死的。綵衣是心甘情願地用那些有毒的香粉,那些毒只是讓綵衣毀了容貌而已,並不會要她的命。二哥,你要信我。我沒有想要綵衣的命的,我不想的……”
輕輕地拍着王子佩哄着,王子矜扯了扯嘴角,“二哥信你,這事不怪你。你沒有害死綵衣,是二哥害死了她,不關我們子佩的事。”
王子佩聽了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捶打了一下,難過地揪着王子矜的衣襟哭着問他,“二哥,你爲何要殺了綵衣?綵衣已經毀了容貌,我已經很後悔自己爲了報復江明朗所做的事情了,你還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王子佩的捶打也絲毫沒有讓王子矜有一丁點的難過,還是輕輕地拍打着王子佩輕聲哄着,“子佩乖,二哥這麼做不爲別的。不過是因爲綵衣死了,江明朗纔會遭到牢獄之災,他纔會後悔當初沒有娶你。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江府和粉晴軒纔會再次倍受打擊,江浸月纔會心甘情願地求了任良幫她。只有這樣,江浸月纔會心甘情願地幫任良把顏如玉娶回去。只有這樣,我的計劃纔可以進一步完善。
王子矜卻沒有對王子佩說這些,反而道,“只有這樣,纔可以報復到江明朗,不是嗎?二哥幫你出這口惡氣了,這樣還不好?我們子佩太過地善良,就讓所有的壞事都由二哥來做。這一切都與子佩無關,子佩無須自責。自古以來要成大事者,哪裡由得你心慈手軟,哪一個不是要鐵石心腸。向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些事情,子佩不知道也是好的。”
止了嚶嚶的哭聲,王子佩回味着王子矜的話,眼淚卻還是留了下來。王子矜笑着擦走,扶起王子佩一起回了王府去了。
江浸月還在氣青月擅作主張的行爲,說白了也不過是心疼青月。
青荷在一邊勸了勸,“小姐,關心則亂。夫人也是擔心公子,纔會做出了這樣的傻事。”
江浸月卻道,“如若我們不及時出現,她是不是要拿了江府夫人的位子去和王子佩作交換啊?”
從未見過江浸月如此生自己的氣,青月委屈地又落了淚,“姐姐,你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
江浸月嘆氣着道,“我是怕你被王家小姐欺負,你生性悲憫,哪裡經得起王子佩這樣的脣齒相擊?”
這時青月才明白,公子說的話一點也沒錯。小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果真是見不得我們受到哪怕是一丁點的傷害。
三人正說着話,江心月知道江浸月帶着青月回來了,立刻趕了過來。
江浸月換上讓人放心的笑,江心月過去挽着江浸月道,“姐姐,你回來了就好了。哥哥一定有救了。”
拉過江心月的手,江浸月輕輕地拍了拍,“心月別擔心,很快便會沒事了。這幾日你要好好地配合你嫂嫂瞞着安伯,若是讓安伯知道了,我可饒不了你。”
江心月立即做發誓保證的手勢,“姐姐放心就是了。”
只見青蓮手裡端了一盅東西,江浸月問道,“青蓮,你端着什麼東西?”
見到江浸月回來後,青蓮也不似昨日這樣擔心了,笑着道,“這是地蠶豬肺湯,安管家這些日子有一些肺虛咳嗽,咽喉乾燥。大夫說草石蠶有潤肺的作用,於是叫我們用草石蠶(寶塔菜)燉了豬肺,讓安管家服用幾次就可止咳了。”
江浸月聽了點點頭,讓青蓮趕緊送了過去,又回身對青月和江心月道,“我這就去府衙看看明朗怎麼樣了,你們好好地在府裡呆着,切不可再輕舉妄動了。”
這話聽得青月又哭了,“姐姐,我昨日就去了,可牢役根本就不讓探望。說是王子佩怕我們會仗着你嫁到了任府,讓任知府徇私枉法,包庇夫君。還說萬一任知府還仗着職位之便利,擅自放了夫君走,這豈不是不了了之了。牢役爲了不讓任知府受牽連,一個個都自發地攔了我們不讓去探視。”
青荷也有些慌了,“這可怎麼辦?”
看了看青月,江浸月也不失望,兀自裝着鎮定道,“你們別擔心,爹這樣做也不過是秉公處理。免得遭了人把柄,讓人有機會彈劾爹,這不就得不償失了。你們好好地照顧安伯,我再去府衙試一試。”
江心月卻拉住江浸月,軟了語氣,“姐姐,我也要去。我也想見見哥哥,不知道哥哥有沒有被他們動用私刑。”
惹得江浸月對江心月笑道,“心月,我知道你關心哥哥。可天色也不早了,你跟了我去也是不方便。而且任知府爲官廉政,定然不會動用私刑。等你哥哥出來了,你不就日日都可見到他了?
江心月不依,但見到江浸月是鐵了心地不帶自己去,就不再使性子。
江浸月帶了青荷又急匆匆地趕往了府衙,青荷卻同發現了什麼一般,伸手拉住江浸月。“小姐,我先給你梳髮再去也不遲。”
江浸月才意識過來今晨急着出來,她只是匆忙地攏了攏頭髮,點點頭讓青荷爲自己梳頭。
待到收拾妥當,江浸月和青荷趕到府衙之時,任知府剛出來。
任知府見到江浸月愣了愣,可江浸月還是大大方方上前低身做了萬福,“爹,您這是要回府去了嗎?”
沒有想到江浸月會這個時辰到府衙來,任知府緩緩道,“你都知道了?是良兒同你說的?”
江浸月並不着急着答話,任知府聽似嘆了氣,“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你弟弟和粉晴軒都沒有做過這檔子事情,你這樣急慌慌的來服藥要是讓人見了,不得說你們做賊心虛了?”
任知府幾句話讓江浸月登時明瞭,低身道,“是,爹所言極是。”
馬車在任知府面前停住,任知府對隨從吩咐道,“你去讓人加個軟枕靠,少夫人要與我一同回去。”
聽聞任知府這話江浸月不由得驚住,正要要拒絕,任知府又道,“上來吧,我們一道回去。”
青荷看了看任知府明顯是當了真要江浸月與他一同回去,輕輕地碰了碰江浸月的手肘。江浸月才欠身道了聲,“是。”
江浸月上了馬車,青荷纔剛要舒一口氣,想到任知府與江浸月在馬車裡,又提起了心來。
坐到馬車上,任知府開始閉了眼,並不開口說話。
江浸月見任知府沒有理會自己,只好拘謹地坐在旁邊,也不敢說話。任知府雙鬢已經有了白髮,該是平日裡太累了吧?
看着任知府,江浸月嘴角抿了抿,若是爹還在的話,是不是鬢角也累白了?
雖然任知府還是閉了眼,卻開口說了話,“你很怕我?”
江浸月知道任知府是不喜歡自己,嘴上說道,“沒有。”
睜開眼睛,任知府不合時宜地笑了笑,“你這樣聰慧,該是知道我雖然不喜歡你,但並不代表是討厭你。”
隨着任知府淡淡地笑了笑,江浸月低頭應道,“我知道,並不是爹真的不喜歡我,爹只是不喜歡我坐在這個位子。”
這話讓任知府不得不認真地看江浸月,摸着鬍子微微地笑道,“怪不得如言如此喜愛你,你果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如若不是你坐在這個位子,或許我們會成爲忘年交。”
江浸月又跟着笑了笑,“爹太擡舉我了。是爹心裡有了更好更合適的人選,纔會不喜歡我。爹,夫君必定是和您說了他找到顏小姐的事了,對不對?既然您都已經決定了,何必還要試探我的態度?您該知道,不管你們如何做,我都不會置喙些什麼。”
這話讓任知府滿意地點點頭,復又養精蓄銳了。江浸月釋然地看着任知府,抿了抿嘴。
回到任府已經很晚了,任夫人看到江浸月和任知府一同回來,明顯露出了驚訝之色,隨即笑道,“你們回來了。”
任知府應了一聲,任辰見了也很是高興一般,奔到江浸月身邊,笑嘻嘻地道,“對啊,嫂嫂,你怎的和爹一起回來了?”
江浸月只好道,“是,娘。我在路上趕巧碰上了爹,就一起回來了。”
任夫人眼光柔和地看了一眼江浸月,“老爺該是餓了吧?我們快進去用晚膳吧,今日良兒就不回來與我們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