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畔的朦朧煙雨中,我是否依舊是那個亭亭玉立的女子?我堅信你就是我的天下無雙,但我卻不知道我不是你的獨一無二,所以依然執着地守望着你給我的那一份絕望。你的心築起了一道讓我望而生畏的城牆,即使我是孟姜女,也哭不倒那份你給的決絕守盼。我要如何地勇敢,纔敢這般對你念念不忘?或許就是註定我遇見你,結成了那個死結,卻再也解不開我們的心結。每一日,每一面,每一次你無意看向我的眼,都是我對你說不出口的思念。如若,我們有來生,我定然不會對你用情如此之深……
——顏如玉
日頭漸漸地熱辣起來,慢慢地路上的行人也開始步履匆匆。似乎前方總是一直會有走不盡的遙遠路途,等待每個人沒有思考餘地的隻身奔赴。
已經有早蟬在高大的樹上不厭其煩的鳴叫,池塘裡的荷花開始舒展將來最美的碧葉連天,護城河的兩岸,柳絮淡淡飛。
好似一切都開始躁動不安起來,一切的進展都朝着每個人想象的方向發展一般。
似乎是被忙碌的行人感染,青衣男子看起來也變得不再淡然。就似肩頭上的東西有千斤重,把高大的身影壓得有些彎了。
不多會終於走到或許可以稱得上自己家的地方,青衣男子才停下腳步,滿不在乎地擡眼瞥了一眼。
即可便有僕人奔出門來接過魚簍和釣魚竿,神色恭敬地叫上一聲“二公子”。青衣男子不耐煩地點點頭,不再去顧及魚簍的去向。
聽見有一陣銀鈴的笑聲自走廊那頭傳來,透過層層疊疊的雲豆樹,隨着那些漫天的花墜鋪到青衣男子的嘴角。
青衣男子嘴角輕輕上揚,看到王子佩滿面歡喜地奔到自己跟前,拉過他的胳膊晃起來,“二哥你可算回來了,怎麼去大明寺垂釣也不叫上我?”
青衣男子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盛大了些,“子佩,二哥可不是去玩。我是去給娘釣魚做鮮魚湯的,回頭你也嘗一嘗是不是真的好喝。”
王子佩看到王子矜手腕上打了死結的上好手帕,還隱約看到一抹血跡,王子佩當場慌了神,心疼地拉過去一個勁地瞧,“二哥,你這是怎麼了?不過去了趟大明寺,怎的就掛了彩了呢?”
王子矜輕輕地掙脫王子佩的拉扯,不知是不是牽扯到了傷口,不在乎地勾起嘴角淡淡地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一些皮外傷。”
王子佩卻不放手,看到手帕上那顯眼的“月”字,着實吃驚不小,“二哥,是不是那個蠻妮子弄傷的你?要不然手帕上怎會有個月字?”
最後王子矜還是掙脫掉了王子佩的束縛,想起什麼似的看向妹妹王子佩的臉,“子佩,你今日怎的這樣高興?是有什麼好事嗎?”
本打算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不過看到王子矜的神色,明白再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王子佩就恢復了一貫的笑容,“二哥你不知道嗎?今日我們花園裡芍藥花開得尤爲豔麗,娘看了極其開心,於是約了其他夫人一起賞花。”
王子矜不以爲然,左右這些事情也不在自己關心的範圍。看了一眼開得熱鬧的紫藤花,他扯扯嘴角,“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
只見到王子佩頓時紅了臉,低垂了頭把手裡的手帕絞得皺巴巴的,“二哥,大哥院子裡開了一株難得一見的金帶圍。於是大哥發了請帖邀請任公子與江公子一起過來觀賞,就是明日午時了。”
王子矜才斂了笑,那株罕見的芍藥是有名的花匠栽培出來送給王夫人的,也是她平日裡最喜歡的。大哥一回來她就送給了他,如今開了花卻大肆邀請他們坦然前來觀看,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是嗎?估摸着今日他們也該回來了。”
“二哥,你說誰呢?”王子佩見王子矜沒有在意自己的反應有些不開心,看到王子矜發冠上有一朵嬌麗的桃花,又轉怒爲喜,“我說二哥怎麼神神叨叨的,原來是遇上桃花運了。”
王子矜一頭霧水地看着王子佩掩帕笑得身子輕微顫動,不明所以地問道,“子佩你笑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好不容易止了笑,王子佩踮起腳沒有得到王子矜允許也不在意地拉過王子矜的衣襟示意他彎低身子,不知道妹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卻也是依言躬身,“二哥,你去釣魚的時候是不是如唐時魚玄機所描述的那般‘影鋪江水面,花落釣人頭’啊?你瞧瞧這是什麼?”
王子佩毫不憐惜地一把拿下那朵嬌滴滴的桃花,無奈地遞給王子矜看。
也被妹妹惹了笑,王子矜點點王子佩的額頭,無奈地搖搖頭,“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原來是一朵落桃。”
只見王子佩隨手把桃花丟棄到走廊邊,很快淹沒在茂盛的青草從中,“那二哥以爲是什麼?我問你是不是撞了桃花運,你不也是隻字不提?”
看見王子矜轉身要走的背影,王子佩拉過王子矜的手撒起嬌來,“二哥,你怎的一回來就不高興嘛?是不是太累了?我吩咐廚房給你做紫蘿糕來吃好不好?”
本已經平復的感情在聽到王子佩的話後又抑制不住,但王子矜也掩飾得不露痕跡,“不用了,你還是讓廚房把魚去了腥好好給娘熬一鍋鮮魚湯吧。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片刻,你自己先去玩吧。”
王子佩不滿地嘟嘟嘴,也不再無理取鬧,不捨地鬆開王子矜有些冰冷的大手。知道王子矜今日早早地奔赴大明寺去釣魚定是很累了,卻又好似不放心一般,“二哥,那你好好休息。回頭魚湯做好了我給你端一碗。”
王子矜卻不回答,攥緊了手走回房內。進屋後看到銀歡在給自己收拾書桌上的文房四寶,當下染了些緩色,“銀歡,你怎會在這?”
見是王子矜回來了,銀歡高興地笑起來,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把毛筆掛好,“公子,你可回來了。聽他們說你去大明寺了,我瞧着書桌有些亂就把它收拾一下。正弄着公子就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手腳不利索了。”
聽到銀歡話裡有話的樣子,王子矜含了笑走過去支起大窗戶,果真看到自己院子裡並不似其他的院子一般春風滿園,“銀歡是想說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嗎?”
有哪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願意聽到別人說自己老了,“公子又取笑我。”
銀歡這才走過去接過王子矜遞過來的披風,看到王子矜手腕上的手帕透着乾涸的血跡,“公子,你這是怎麼了?受傷了嗎?”
王子矜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腕再這般顯眼下去,估計很快就傳遍全府自己不過釣個魚而已就把自己弄傷了,“沒事,只是不小心被魚鉤劃破了個傷口。”
銀歡那裡肯信,拉過王子矜的手端詳起來,眉頭皺得緊緊的,“公子,我給你解開上些傷藥吧。”
說着銀歡已經開始試圖解開那個被江浸月打的死結,王子矜也不反對,任由銀歡認真地侍弄着不倫不類的包紮。
“公子,這是誰給你打的死結?根本就解不開,這可怎麼辦?”銀歡沒有頭緒地看着那個巋然不動的死結,嘆了口氣。
王子矜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一個所謂的死結而已,怎麼就難倒了一向聰明伶俐的銀歡了?遂揚手指了指用來裁剪紙張的剪刀,“這還不簡單,你去把剪刀拿來。”
銀歡只好依言拿來鋒利的剪刀遞給王子矜,看了一眼質地上乘的手帕,心想定是哪位大家閨秀的東西,“公子,如果就這樣剪了多可惜啊?這樣好看的手帕,肯定是哪位閨閣小姐的心頭之物。如今割捨於公子包紮止血也是一番情意,若是這樣草率地剪掉是不是不太合適?”
剛纔翻動手帕的時候,銀歡明明看到了那個秀麗的“月”字,心下猜想是不是那位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名字出處說出來的江府大小姐的手帕。
心頭之物?王子矜聽了銀歡這話,本已經準備下手的剪刀頓時停住。
王子矜仔細看了一眼上面那刺眼的字,突然就狠不下心去剪壞這方手帕,“也好,既然銀歡都這麼說了,就暫且留着吧。可是要如何纔可以解開?”
銀歡才釋然地笑了一笑,“公子放心,我慢慢來就可以解開了。只是快慢的問題,還需要公子配合。”
王子矜只好坐下來讓銀歡費勁地搗鼓那個死結,總算是解開了,銀歡舒了一口氣,“公子,你看,我說可以的。”
銀歡拿着那方染了血跡的手帕,果真是觸手涼滑的上好絲綢,“公子,這手帕上的圖案繡得真好,想必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
王子矜接過染了血的手帕隨眼一看,扯了扯嘴角,“只是不知道上面的血跡洗不洗得掉。”
看着果然是繡得極好的圖案,幾枝綠梅盎然綻放,旁邊的蝴蝶竟是添了色彩,還有那個小巧的“月”字看起來也沒有那般可惡了。
銀歡看了看,信心滿滿地對王子矜保證,“公子交給我就是了,銀歡肯定可以洗乾淨,到時候再交給公子還給江大小姐。”
瞭然銀歡知道是江浸月的手帕王子矜也不再多說,手腕處的傷口拉成一條細長的線,看得到頭。
銀歡隨後爲王子矜上了藥,才退出去幹別的事情。
王子矜也沒太在意這件事情,卻不知道在自己猶豫的瞬間,已經註定了結局。
躲不過,也逃不掉。
江浸月三人回到府中,只是稍作休息便到粉晴軒去忙了。
江明朗也沒有偷懶,用功地在院子裡練劍,氣貫長虹地流光了滿院子白色的梨花溢彩。
有下人打掃了許多的落花,盛放在深深的簸箕裡倒在梨樹下。卻被風一再揚起,輕輕地越落越多,惹得江明朗彎了彎好看的眉眼,吩咐說不用管了。
僕人才退下去,任由落花滿天,隨風而逝。
萬康眉開眼笑地遞過燙金請帖,“公子,你先歇會吧。這是王府大公子派人送來的請帖,說是請公子明日過府一敘。”
接過萬康遞過的帕子擦拭汗珠,江明朗接着把請帖隨手打開看起來,萬康也不好奇裡面的內容。這樣的事又不是頭一回,揚州城裡的公子哥不是也經常邀請公子過府宴飲嗎?這一次,應該也不過是把酒言歡吧。
每次江明朗都是能推則推,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於是玩卡也就好奇地接回江明朗合上的請帖,又不敢打開看清楚是什麼邀約,“公子怎麼這麼開心?”
把劍入鞘,江明朗坐到石凳上倒過茶一口氣喝下去,“王公子邀我去他府裡賞芍藥,說是難得一見的“金纏腰”。”看來應該是很好玩的事情,自己也不介意去看一看所謂的“金纏腰”是什麼樣子。
萬康聽了也來了興趣,江府的奇花異草雖然也不少,也有一些世間罕見的奇葩,但是這傳說當中的“金纏腰”卻也是沒有見過的,“公子,是不是也帶我一同前往?”
萬康笑容裡面都是期待,滿心歡喜着可以沾江明朗的光看到那個傳說了。放下茶杯,江明朗饒有興致地眯眼看了看萬康期待的神色,“你覺得呢?”
聽了這反問,萬康立馬蔫了下去,每次江明朗說這句話就意味着沒戲了,耷拉了腦袋失望至極。
正樂着看萬康的笑話,江明朗卻看見心月攙扶着莫言姑姑身後跟着青蓮徐徐地朝這邊走來。
江明朗當下趕忙整理衣冠,站起來帶了笑意朝莫言姑姑行禮作揖,“莫言姑姑這是要回了嗎?”
莫言姑姑低頭算是迴應,看來天子腳下待久了,也是會染上些傲氣,“公子多禮了,今日三小姐學得快,天色也不早了所以想着快些回去。”
江明朗不再多問,江心月看向自己一臉解脫的表情,努努嘴示意自己等她,也就低身掩飾自己要大笑出聲的表情,“姑姑慢走”,伸手恭讓莫言姑姑出府。
站在門口看到莫言姑姑上了馬車,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江心月才一蹦一跳地趕回去,完全不是剛纔那個乖巧的模樣。
倒是江明朗自己先大笑起來,看了一眼江心月如釋重負的神情,“心月,要是莫言姑姑知道你表裡不一,不知道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
江心月不服氣地走過去拍了拍江明朗的衣袍,“哥哥就知道幸災樂禍,這兩日你就好了,在幾十公里之外逍遙自在。而我卻只能在莫言姑姑緊箍咒般的教導下百無聊賴,哥哥你快跟我說說,大明寺的桃花好不好看?是不是如世外桃花一樣令人神往?”
接過萬康捧過來的外袍穿上,看到妹妹一臉期待的翹首以盼,江明朗一一扣過盤扣,“心月,我怎的不知道你對人間仙境那麼神往?我給你說就是了。”
兄妹二人坐在中庭的桂樹下,也沒什麼別的話可說,不過就是方丈大師又如何了,一衆小沙彌又如何被自己作弄了。如此種種而已,但是經由江明朗口述,就更加歡樂了些。
只聽得江心月咯咯地笑起來,竟讓遠處飛揚的白色梨花也相形見絀了。這樣明朗的笑,以後是不是還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