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精彩的開端,卻沒有完美的結局。可惜,我猜着了這開頭,卻猜不出結局來。想來,一切不過是源自於我們對人生那一種美好的期盼。
——顏如玉
僧人無法,只好把格桑花的傳說說給江浸月聽。
僧人說,藏族有個美麗的傳說,無論是誰,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便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格桑在藏語裡有好時光之意,說的是在雪域高原最璀璨的好季節裡,風姿綽約的格桑花便會如約來到草原上,爲那裡的美麗姑娘們帶來好時光,也帶來幸福。願好心的施主,也可以一生幸福安康。
臨走時僧人還笑着對柳青青說了句,“女施主,格桑在藏語裡是幸福之意,因此也喚作倖福花。格桑花寓意着‘憐取眼前人’,希望女施主可明白貧僧說的話。”
說完這美麗的傳說,僧人對柳青青道了聲“阿彌陀佛”轉身走了。自那以後,江浸月再也沒有見過他。
柳青青拿出種子在粉晴軒的後院鬆土撒上了格桑花種,但只長出了一株花苗,等到開了花,居然真的是粉色的八瓣,煞是好看。
因不好移植,只好任由格桑花在粉晴軒的後院生長。小時候江明朗和江心月每到格桑花開時,便會從府裡眼巴巴地跑了來看上好幾日。
江之望和柳青青也只是笑着在背後看着他們胡鬧,他們姊妹三人中,就屬江明朗最喜愛格桑花。
每次花開江明朗都要愛惜地看上許久,完全不似那吊兒郎當的富家公子,倒有了一些惜花的意味。
格桑花隨季節變換,顏色也會隨着轉變。江明朗最是喜愛它美麗而不嬌豔,柔弱但不失挺拔的樣子。
這些年沒有開花,江明朗可是懊惱了許久,好在不開花也沒有別的什麼不妥,總不至於似今日這般死了。
江浸月看到格桑花的慘狀,蹲下去想扶起來,可一碰到格桑花,花瓣便全都碎了。
林伯在一邊開口道,“大小姐,也不知是何緣故。我們都好好地在院子裡喝茶吃點心,突的格桑花就莫名地癱斷在地了。”
安伯陰了臉沉聲問,“這些日子裡是誰料理的格桑花?”
衆人大氣都不敢出,青荷不得不站出來答話,“回安管家的話,前些日子照看格桑花的花匠告假回家,一時人手不夠,是我頂了缺給照料的。”
安伯回身看了一眼青荷,“那還有誰動過格桑花?怎的無緣無故就死了?你自己看看,連土都變成紫色了!你是拿了些什麼水來澆灌格桑花的?或是你們誰對格桑花動了手腳?”
青荷探身去看,栽培格桑花的花土果然全都變成了紫色。前幾日還看到土壤是高原上特有的土色,怎會轉眼就變紫色了?“安管家明察,我也不知怎的格桑花花土變成了紫色。常日裡也不見變色,定是今日才成這個樣子的。”
江浸月站起來,不忍再去看毀滅了的格桑花,“大家別怕,安伯不是針對大家,只是想知道格桑花爲何突然就死了。你們是不是給別的花草鬆土時,不小心把別的什麼土壤蓋到了格桑花上?你們也知道,格桑花是高原之花,能在江南生長實屬不易,自然要比別的花要難養些的。”
聽了江浸月的話,年輕的香粉師趙師傅顫抖地舉了手走出來抖着聲音道,“大小姐,我七月時把天山雪蓮花的花土給倒到了格桑花下。我本是想着天山雪蓮花的花土也不差,不如滋養一番格桑花也是不錯的。”
聽得安伯大喝一聲,“什麼!”
把那香粉師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安管家,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自作聰明,自作主張把天山雪蓮花的花土倒在格桑花下。請大小姐和安管家息怒。”
江浸月被那人的話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上前彎腰把跪倒在地的趙師傅扶起來,“趙師傅你快快起來,地上涼,可別跪出病來。你說的話可都是真的?你確定是把天山雪蓮花的花土倒在格桑花下的?”
趙師傅也知道這株格桑花是公子江明朗的心頭寶,總是嚷嚷着要移植回江府,還是大小姐說只怕是不能成活,公子才作罷。
如今忽然死了,這可不是嚇得趙師傅膽也變小了?“趙師傅你別害怕,只需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雖是慌亂,趙師傅也是連聲答是。江浸月差一些驚得連連後退了,兀自鎮定了道,“知道了,想必是格桑花的壽命不是很長,長了這麼些年怕是也如同我們人一樣,有生老病死。大家都去忙吧,無事了。”
安伯本還要追究,江浸月卻搖着頭按住了,青荷也一時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江浸月強笑道,“青荷,沒事了,你也去忙吧。我和安伯先回府了。天氣冷,再過一炷香,你也讓他們都回家去吧。”
青荷道了聲是退了下去,江浸月這才扶了安伯回府去。坐在馬車裡,江浸月給安伯蓋了一條厚毛毯,“安伯,你想必也猜到了吧?”
安伯卻是不信,“大小姐,你別想太多了。不過是一株格桑花,死了就死了。這與王公子有何關係?”
江浸月慘淡地笑了笑,“安伯若不信,那便不是。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惜,眼見爲實耳聽爲虛,這次由不得我不信了。”
安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大小姐,難不成那件事真是王公子做的?如此說來,大小姐豈不是被王公子利用了?如此有損你們交情的事,王公子做了對他有何好處?”
江浸月臉上忽的綻放了一抹類似冬日暖陽的笑容,“安伯還不知道吧?王大哥他在北地娶妻了,是這個月初六的喜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的呢,想來也是怕我不高興,纔沒有告訴我的吧。”
安伯被江浸月的話驚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倒是江浸月又道,“安伯,這樣也好我就可沒什麼顧慮地嫁入任府了。原本我還想着,若是王大哥突然回來,我卻嫁作他人婦,豈不是弄得兩人很尷尬。現下好了,我也少了這一層煩惱,何樂而不爲?”
安伯接過話,“大小姐,你別看我老了又老病着,可心跟明鏡似的。如今大小姐把話說開了,我也就跟大小姐明着說了吧。粉晴軒出事那會,我便覺得事有蹊蹺。可我又念着王公子對大小姐的情意該是假不了,所以也沒有和大小姐說,只是背地裡叫人查了查,才知道王公子去的是盛京。盛京可是滿洲韃虜建立的都城,大小姐你可知曉……”
江浸月不敢聽安伯說完,其實哪裡是不知道不懷疑,她只是覺得寒心,“安伯,您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樣交談後,兩人倒是無話了。
下了馬車走進大廳,江心月笑呵呵地大聲嚷嚷,“姐姐安伯你們可回來了,任大哥可是等了許久了。”
江浸月環視了一圈大廳,並未看見任良的人影,“心月你莫要唬我,我怎的沒看見任公子?再說了,任公子無事怎會過來?”
江心月笑着過去扶安伯坐下,“安伯您瞧,姐姐還不信我了。青蓮你倒是說說,任大哥是不是真的來了?”
青蓮偷了笑,點頭答是。安伯才問,“那任公子現在何處?來了所爲何事?”
江心月接着答,“我見任大哥在大廳等得也有些久了,一起來的辰兒都坐不住了。青月說左右姐姐也快回來了,便引了任大哥和辰兒到姐姐的院子裡去了。姐姐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姐姐快些去吧,可別讓人家任大哥和辰兒再等久了。”
江浸月心裡雖裝了許多事許多話,也只好忍着回到自己的院子。
進了院子便可聽到辰兒抱怨的聲音,嘴裡該是吃了東西聽上去含糊不清了些,她只好搖搖頭笑着走過去。
任良有些無可奈何地看着任辰一邊吃東西一邊回頭看江浸月是否有回來,青月忙着給任辰遞芙蓉糕。“辰兒你吃慢些,怎的不見你在家裡吃得這樣多這樣急?”
任辰口齒不清地答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裡娘總是讓我‘食不言,寢不語’,憋得我可難受了。還是浸月姐姐府裡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一點都不拘束。”
任良搖搖頭,江浸月帶了笑上前行禮,“任公子,我不知道是你來了。讓你久等,真是失禮了。”
聽見了江浸月的聲音,任良站起身來,回了個揖禮,“江小姐。”
青月見二人如此多禮,倒是想笑。誰知道倒是任辰先說了話,“浸月姐姐,你可讓我們一頓好等。”
江浸月帶笑走過去擦去任辰嘴角的糕點碎屑,“是我不好,讓辰兒小姐恭候多時真是罪過了。”
任辰嘻嘻地笑了笑,“浸月姐姐,你回來就好。只是你和哥哥都快成親了,怎麼還這般生疏多禮?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爲你們第一次見面呢!浸月姐姐,我和你說啊,哥哥他……”
青月趕忙端起糕點,拉了任辰,“辰兒小姐,我們去外院裡吃吧。讓任公子與小姐說說話,好不好?”
任辰卻不明白,“爲什麼要去外院吃?我也要和浸月姐姐說話啊,我不走。”
青月無法只好引誘道,“辰兒小姐,這樣吧。那你要是不想去中庭,我們就去廚房。近日我們的大廚研製出了一種新的糕點,可真真是好吃呢,我帶你去吃可好?”
任辰才兩眼放光地放下芙蓉糕,“青月姐姐你不早些說,讓我吃了那樣多的芙蓉糕,都快半飽了。”
青月這才順利地把任辰帶了出去,江浸月笑着看任辰朝自己揮揮手,對任良說了句,“哥哥,我很快就回來,你可別趁我不在欺負浸月姐姐啊。”
任良搖搖頭,溫潤地笑了笑。江浸月回身剛好撞進任良帶笑的眼眸裡,連忙低下頭,“不知今日任公子前來,有何事要商議?”
任良這才端起石桌上的一盆綠色菊花道,“是這樣,娘回到府裡看到我培育的綠菊花開了,定要我送一盆來給你看看。我拗不過她,辰兒也嚷着要過來看你,我便過來了。”
如此說了一番,江浸月這才注意到那盆綠菊。
只見綠菊枝條綠色粗壯,葉形不規則深裂。花朵是綠色且是平瓣,多輪不露心,呈現芍藥花型。
於是江浸月歡喜地低身去想要看的真切些,發現綠菊外部的花瓣淺綠,中部花瓣翠綠向上捲曲,心瓣濃綠正抱,整個花冠嚴謹且呈扁球狀。
看着甚是好看,江浸月不由地笑意更深,“任公子有心了,這樣好看的綠菊,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多謝任公子。”
任良見江浸月是真的高興,又見江浸月伸了手要接,“這花盆有些重的,我把它放石桌上你慢慢看吧。”
江浸月點頭這才坐下,“我只聽人說過綠菊,並未真的見過。聽說其繁殖困難,所以極是少見。任公子居然這般厲害,可以把綠菊栽培出來。”
惹得任良又是溫潤一笑,“讓江小姐見笑了。綠菊寓意吉祥豐慶,又名綠牡丹,爲四大名菊之首。花色還會變,初開時,花色碧綠如玉,晶瑩欲滴;日曬後綠中透黃,光彩奪目,花期可長達三十五日。江小姐你看,其腳芽萌發較少、初期生長較慢、扦插成活的也較低,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因綠菊花是芍藥型,能讓人們賞菊憶名,可以回想牡丹、芍藥的嬌豔容姿。”
江浸月愛不釋手地伸手輕輕地碰了碰開得正好的一朵綠菊,“雖說牡丹、芍藥被稱爲花王、花相,有花中二絕的美譽。現今看了任公子種出來的綠菊,我倒覺得真是比那些花還要金貴呢!”
任良只道,“江小姐喜歡就好了。我一共培育出了三株綠菊,一株給了爹孃,一株放在我的房裡,另一株拿來送給你。”
江浸月一時欣喜,“我可是歡喜得緊,任公子果真是有心,還特意惦記着給我送來了一盆。本來我今日還是很煩悶,現下看到了這罕見的綠菊,心情可是大好了呢。”
話一說出口江浸月才反應過來怎會無端端地對任良說起了煩心事,收回觸碰綠菊花瓣的手不知道該放哪裡。
任良只道,“江小姐想必是今日陪着娘看戲給累的,娘就是喜歡替別人決定。肯定又是點了《西廂記》吧,想來不是江小姐喜歡看的戲目。”
一時不知道如何說,江浸月只是低了頭。偷眼看到綠菊,突然笑着說,“任公子,不知你明日可得空?”
不知江浸月爲何如此問,任良一愣,還是回道,“明日我無事。”
江浸月很高興地擡頭看着任良,“真的?”
任良被江浸月的笑顏感染,“自然是真的,不知江小姐有何事要我幫忙嗎?”
江浸月歪着頭,用手輕碰了一朵綠菊,“明日你可否與我去一個地方?”
發現任良有些疑惑不解,江浸月接着道,“是這樣,我與豔姐姐和良哥哥,就是前幾日與你提及的良哥哥,有一個四年之約。明日正是期限,所以想邀約任公子陪我一同前往。不知任公子可否方便?”
任良纔想起那日來江府提親時江浸月確實說過一個叫“良哥哥”的人,當時只是以爲江浸月爲了躲過誤叫自己“良哥哥”的尷尬,“當然可以。”
對於任良答應前往,江浸月很是高興,終於可以去見豔姐姐和良哥哥了,“那我們可說好了,任公子陪我去幽蘭谷,說話要算話,可不能唬我。”
面對着突然活波起來的江浸月,任良也終於不似剛纔的禮貌客氣了,很是輕鬆道,“一言爲定,只是不知我們何時過去你所說的幽蘭谷。這幽蘭谷又處於何處?”
眨眨眼,江浸月語氣輕快,“明日去了你便知道了,你可要記得。明日巳時東城門,我們不見不散。”
任良也不好再問,溫潤一笑,“好,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