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天地,肅殺。
是誰把心遺失在了這死寂的城池?那樣沉重的束縛,連光陰都載不動,我悄悄地看你,獨飲回憶。
如今我也可枕着屬於我們的時刻入睡,找不回當初,只好讓你的眼淚來認輸。
依舊是滿城的血雨腥風,蔓延而去的恐懼,在觸及你蓄滿淚水的雙眼時,急轉直下。
第七日了,還是,舍不去對你的那絲牽掛。而我只因你剎那的芳華,偶然的溫柔,越陷越深……
終於還是在你的面前倒下了,從此,該是不會再醒來了吧?我對於你而言是否一如初見的美好模樣,在喧囂的塵世裡面,渲染墨畫?
現如今,等到了覆水難收,我才發現,我竟會在如此長久的時光裡,如此狠心,對於除卻你之外的人。我纔想起,我曾經對你的傷害,居然都如此無以復加,針對包括你在內的人。我才覺醒,我們一起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如此清晰,關於和你一起。
看到你眼裡蕭瑟的淚水,我還是忍不住笑了。那抹微笑,是否依舊慘淡?應是隻有你,纔看得出其中曾經的牽強。
穿城而過的腥氣,延伸到我不知道的遠方。
我勉強擡眼,透過那堆屍成山的慘烈,想望望我要去的地方,會怎樣收藏我爲數不多的念想?
可惜,遠方,除了遙遠,真的一無所有。
就如,我與你之間的距離,永遠隔着遙遠。少了那個情分,只能在原地徘徊不前。
你低垂的眼簾看到我胸口汨汨而出的鮮血時,驚慌失措,大聲呼喊,是要引來誰?還是,希望留住我?我虛弱地擡手,想爲你拭去那順流而下的熱淚。
“我與你…差一些…永遠一起。”我看着你的容顏,依稀是當年車水馬龍的喧鬧。只是,我們,再也回不去,曾經的那些韶華時光……
“你終是…爲我流淚了,對不起…又把你惹哭了。可是你看,我現今…把欠你的幸福,悉數還給你……只是怕來不及…彌補你…說一句……”我想起你一直都在等待回到你身旁的那抹依舊儒雅身影,儘管知道,他此生再也回不來了,到嘴邊的那句“來不及說,我愛你”也還是生生地嚥了下去,換成“對不起。這樣…算不算扯平了?”
你終是握過了我的手,連連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落地生花。聲音竟如此雍容優雅,看來這些年,你在他身邊,學會了人婦的守望。
“不算,不算…最後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你哽咽的聲線如此惹人心疼,我還是,如往昔一般,只會讓你如此束手無策。
你看,我,終究是敵不過,你們一起的那些華美年華。
“不值得的…你怎麼捨得,如此待我?於你而言,我不再是當年…不再是了……”你的淚水一滴滴滑過我的指縫,溫熱的觸覺,似是想要慢慢地把我手上的血跡沖洗乾淨,恢復當初看似清白的樣子。
你的淚水,怎會越流越多?即使,我希望你可以爲我流淚,也不是這般我不可預見的無助模樣。“答應我,以後…別再爲任何人哭泣了。尤其是爲我,這般不值得。我也好想聽你叫我一聲,王大哥。一次…僅此一次,下不爲例……”我復伸出手爲你拭淚,最後一絲力氣漸漸地積攢到一起。
近了,近了,更近了。
“王大哥…不要……”在我快觸碰到你的淚頰時,你驀然開口,隨着我突然下垂的左手,伴着呼嘯而過的血腥城風,連着掛在我眼角眉梢的滿足微笑,歸於沉寂。
我們都回不到起點,就連到最後,都還是僅僅停留在即將靠近終點的距離。
我在一段錯誤的時光,遇見了對的人。而我,也在正確的一段時光裡,錯過了對的人。
我們,永遠,這樣近,那樣遠。
難道,我和你,註定,情深,緣淺?抑或,一直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我的眼簾,在最後合上的瞬間,又看到了滿城滿城的白色瓊花開。那些紛紛繁繁的落花,輕輕地飄落到你削弱的肩上。我打着那把雨夜時你遞給我的油紙傘,傘柄光滑,彷彿只要我一不小心就會從手中滑落。
或許就是那一刻的失落,才讓我明白:無論我如何做,最多也就只能盼來你給我撐起的那一方晴朗,如此而已。
我面色如常地看你着一襲曳地綠衫,隻身一人落寞地自高大參天的瓊花樹底走過。瑩白如盤的瓊花,綠透清涼的相映成趣。所經之處,被你的裙襬掠開一條細細的花間小路,使本就美麗的落英愈加繽紛。
自始至終,你都未曾察覺到我的存在。我不動聲色地立在你身後,嘴角上揚,彎成好看的弧度。你若是回頭,便會看到,我必定是擁有了微笑的角度。
我背對夕陽餘暉,影子在背後被拉的老長老長,靜靜地看着你越走越遠,直到再也望不見那抹好似失落的背影。
最後一眼,流轉萬年。
我瞭然的,閉上眼,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你的臉了。即使我再虔誠,也不能成爲那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信徒。
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吟唱的悠揚裡,有我,有他,卻獨獨沒有我們。而我淺唱的黯然裡,總是躲藏着一弦一柱思念的華年。我再也不需要,在寂靜的夜裡,獨自濁飲思念一個人的味道了。
耳邊,又響起了誰的歉聲“對不起,對不起,這樣多的流年裡,既負如來又負卿。”
字字珠璣,滴滴心碎。
沒關係的,我記得的永遠只有你的好。所以,我也奢望,你能忘卻我曾經的不擇手段和無理取鬧。
一生好景君須記,在歌舞揚州的歲月裡,靜好的,我最初的張揚,和最後的釋懷。
血流成河的十里揚州,陳屍遍地恍如海市蜃樓,是否會讓你心懷恐懼?
你放心,一切都會結束的。她已經去到了王爺身邊,如此一來,很快,就都會結束了。
最終的我以爲是爲了你,捲入這場風起雲涌的殺戮;我以爲他是爲你,袖手旁觀整個天下;我以爲他是爲你,歸來後決意隨你仗劍天涯。
原來這些一直都是我一個人的想象而已,我只是在爲自己尋找一個泥足深陷的理由。世人盡說自古紅顏多禍水,即使,你不是傾國傾城的佳人;儘管,我對你沒有呼之欲出的隨心所欲。
那抹魂牽夢繞的綠色,終是要在我的視線裡消失了。希望,你可以,記得我的那抹身影,也曾經在你的生命裡走過,就算是個過客,也無妨。
放心,以後都不會了。因爲,我答應你,下不爲例。
混沌之間,我仿若看到那個父親珍藏的畫裡面的女子,款款地眉眼含笑朝我走來。孃親,可是您來接我了嗎?您認得出孩兒現今的這副模樣嗎?
對不起,孩兒沒有實現自己對您的承諾,這樣多年了,還是不能給您一個光明正大的落葉歸根。
子欲養而親不在,樹欲靜而風不止。
以前先生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總是抑制不住自己翻江倒海的心疼。緊緊攥着拳頭藏在袖子裡,就算無法舒展,可臉上卻依舊神色如常地微笑。
現在,我就可以去陪您了,很快。
而我對你,生於傾慕,死於絕路。
終於,與生俱來的孤獨,又被我尋回來了。生帶來,死帶去,不虧亦不欠。
一晃而過了你的臉,和那段年歲的時光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