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可望接着說:“楚人都說李公子善行仁政,他恩養荊楚之民,設置營莊,修繕水利、寬減民力,使得豫楚數十府之地得以休養生息,已經儼然有開國大朝氣象。”
張獻忠呸了一嘴笑罵道:“李來亨?他是一隻虎的兒子,論輩分還叫你們低一輩兒呢,算得上是什麼人物?”
艾能奇在四王子中野心和謀略都最爲一般,但他武藝最爲驍勇,這時候騎馬在最前面也大笑着說:
“闖西兩家一貫是士馬相當,咱們還能怕了他不成。”
孫可望暗自搖頭,覺得不能如此低估和看待李來亨。
李定國則說:“我們總不能晾着藺養成不管吧?他到成都已經兩天了,義父也沒有和他好好談一次。”
張獻忠一手指着西明現在的首輔大臣潘獨鰲,胸有成竹地說:
“這都是老潘教給我的,你要問,你就問老潘。”
當李定國的目光落到潘獨鰲身上的時候,潘先生便抿着嘴巴自信地說:
“我朝在四川已初步有了根基,如今內亂消弭以後,下一步就要遣將四出。重點在於遣將四處攻略,東西南北,是要首攻哪一方。”
張獻忠的另一位謀士徐以顯爲潘獨鰲補充道:
“自古守蜀必據有漢中,上一次漢中之敗,那是因爲我朝未以精兵急攻之。
如今順軍北面東虜之衝,南面殘明舟師,如果西面再與我朝交惡,就將陷入四面八方的圍攻之中。
何況李自成已死,雖然聽說一隻虎已經在開封稱帝繼承大位,可一隻虎不論是威望和才能都不和闖王相提並論。
因此眼下正可以說是我朝進軍漢中的最佳良機。”
劉文秀疑道:“如尚書所言的話,我們就要將藺養成送回北方了吧?咱們終究要和闖營再打一場嗎?”
張獻忠、潘獨鰲、徐以顯三個人同時露出了微笑,張獻忠一甩鬍子說道:
“呸呸呸,什麼嘛。是這樣一回事,藺養成到成都來,你們以爲他是來說什麼事情的?他是來當魯肅的!”
“魯肅?”
四王子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有孫可望率先反應過來說“原來如此”,接着李定國又疑惑了一會兒,猜測着說:“藺養成來借我們荊州嗎?”
潘獨鰲爲大家解釋道:“藺養成此來成都,是給天王送來了李來亨的密旨。密旨中李來亨表示願意將隴西和漢中二地借於我朝,以三國時東吳借荊州給劉備的舊例,與我朝結爲盟好,共抗滿虜。”
孫可望不屑一顧地說:“李來亨居心叵測,圖謀用意極大,萬萬不能上了他的當。”
但是李定國、艾能奇、劉文秀等人都和潘獨鰲一樣顯露喜色,歡呼雀躍了起來。大家都覺得如果藺養成所言不虛,那麼西明將不戰而得漢中和隴西這樣兩塊戰略價值極大的地方,豈不是佔據了一個特別大的便宜?
張獻忠同樣撫須含笑——其實以張獻忠多年來轉戰橫行天下的老辣經驗,他不至於上了李來亨的當。
只是這回李來亨直接讓藺養成來成都說是“做魯肅”,無形中便滿足了張獻忠以劉備自居的心理。
張獻忠以劉備自居,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明末《三國演義》已經大爲流行了起來,張獻忠當然也是說三分的深度愛好者。他攻下武昌以後,又興兵取長沙,之後又自湖南進軍四川,這樣的進軍路線,正和歷史上自夏口南下荊南四郡,而後又從荊南進軍四川建立蜀漢基業的劉備差相彷彿。
之前樊一蘅、王光恩北伐漢中不利,多少讓張獻忠以劉備自居的幻夢遭到一次沉重打擊。人家劉備是和曹操對壘攻取了漢中,可大西軍不要說是和李自成對壘了,連李過、李來亨都還沒有碰上,在區區一個賀珍的面前就吃了虧,這當然大大打擊了張獻忠的信心。
沒想到沒過多長的時間,李來亨就派藺養成到四川做說客,聲稱要借漢中給西明,以締結西順之間共抗東虜的盟好。
這正中張獻忠以劉備自居的特殊心理狀態,而且從戰略上來說,確實是極划算的。
大順軍無非是因爲隴西和漢中夾在西明和清軍之間,自認爲想守下去十分困難。那麼與其浪費兵力在此處,還不如將其借給沒有致命衝突的張獻忠,好節約一部分兵力到黃河上去。
張獻忠喜笑顏開道:
“李來亨這小子確實有幾分像孫權,你們說是不是?孤也可以這麼誇他一句吧:生子當如李來亨嘿!”
張獻忠最後略有遺憾地說:“可惜李來亨沒有一個漂亮的妹妹送來成都。”
李定國趕忙規勸道:“義父得了蜀王府的後宮妃嬪,難道還要更多妃子?這就不是開國之主該做的事情。”
張獻忠嘆口氣說:“天父不許我們娶那麼多房老婆,咱老子纔沒將蜀王府的後宮全部納了。可惜,可惜。天主教處處都好,唯此處很不好,孤已經讓安文思寫信去天竺,要他們取個經改改這一點了。”
孫可望是最樂見於張獻忠沉溺後宮之中的人,這樣就方便他自己執掌大權,推行他認爲正確的政策方略了。
衆人送張天王迴天王王府以後,孫可望留下潘獨鰲、徐以顯還有其餘三位親王,把特科和加賞進爵的名錄出示給他們看:
“義父去休息了,這件殺人的差事,還要我們來做。”
潘獨鰲和徐以顯二人都經歷了各種風吹雨打,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他們想到之後青羊宮要發生的慘劇,完全面不改色,徐以顯直接冷冷說:
“楊展反意未顯,可以不殺。其餘人等,涉及大逆,必須斬草除根。”
李定國是這些人中最不願意對官紳舉起屠刀的人,但他此時人微言輕,自知無法阻止孫可望的做法,只好勸說他們:
“禍不及妻兒,殺曾英一人便可。”
孫可望心中認爲李定國婦人之仁,實在不可取,但嘴巴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明天青羊宮就將舉辦特科科舉,而且按照孫可望之前告訴曾英、楊展等川中諸侯的說法,等到特科科舉結束以後,就會接着舉辦加封公爵的典禮。
這些人現在看來也是全無防備,只等着孫可望動手了。
孫可望吩咐說:
“讓王尚禮帶兵封鎖城門,竇名望帶兵包圍青羊宮。到時候我一發令,三軍齊進,斬草除根,不要走脫了一個人。
除了曾英、江鼎宏、龔完敬、鄒簡臣、武大夏一干人等外,其餘從順慶、重慶調入成都的士人,也都是我諜察所知和南明有聯絡的混賬東西。
這次就把這些人一起調赴成都,一網打盡。鳥無頭不飛,人無頭不走,如果鼓動作亂之人都殺光了,奸賊雖多,但各懷私心,自保家門,也就鬧騰不起事來了。”
李定國和劉文秀兩人都較有惻隱之心,最後勸說:
“禍不及妻兒,既然已經殺了鼓動作亂之人,估計其他人也不會再生事了。將來我們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蜀人遲早會明白我們的用心,也不會再和西營對立。
我軍即便不能北伐取得天下,至少也可以退守一方,在蜀中自成一國,將來成就不下於劉皇叔了。”
孫可望嗯了一聲說:“好兄弟,我知道,我聽你們的。大家都是好兄弟,我絕不會自己一個人專斷行事,你們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