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兄只是覺得前途問題,其實不必在意,起碼幾十年內,國還是處於一個升期,只要好好幹,總有個升遷的機會啊。”
林之驥其實都很左右爲難,自幼受到的教育,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反賊,在讀書人看來,對這種人,可以許諾後反悔殺掉,可以誘降,但是不能平等對待啊。
但現在人家進了帝都,聽說站穩了腳跟,起碼是把韃子給打服了,別的不說,大量的羊毛織物已經通過商路流入江南,實際,林之驥身穿着的這件毛衣是帝都毛線廠的傑作,而學習織毛衣,也漸漸成爲了江南各家大家閨秀所必學的一個技能點,按照李向前所知道的,其實是她們太閒了。
正如最經典的經濟學著作表述的,人類社會是以生產和消費爲起點開始建設的,從最初的原始社會,還沒有私產,額,那個時候,估計人也淳樸吧,到了後來,漸漸有了集市,有了鎮子,有了城市。
而全國各地,想要彼此聯繫起來,僅僅依靠法律或者宗族的力量,從來都蒼白的很。
春秋戰國時候,許多公卿實際都是一個家族的分支,但這種分支只需要過兩代三代,那麼彼此廝殺起來可是對外人還狠。
爲什麼?因爲越是自己人越瞭解你下一步要出什麼牌,還不得趕緊在你出手之前嫩死你啊。
唯獨依靠商路,通商意味着無數人口需要外面的人吃飯,哪怕是在三國時代,三家都已經稱帝了,但是蜀錦依然可以通行於兩個敵國,賺取大量軍費。
當然了,這也不是沒有危害,商路越發達,財富越集,越容易產生問題。
總有人喜歡付出不多,不必起早貪黑,而是每天舒舒服服的躺在那把錢掙了,額,在這裡,掌握權力的貪官們,和後世的銀行家們差不多,他們屬於旱澇保收,始終不會怕的存在。
林之驥說道:“只是如若當官要害民,我是做不到的,所以,還請大人開一面,給江南百姓一條生路啊。”
李向前說道:“我有部喜歡的電影,額,電影是我們喜歡的一種影戲,回頭你去了北方可以看看,裡面有個人,喜歡說這麼一句口頭禪,你選的,如果有一條康莊大道,卻不肯走,卻一門心思的走羊腸小道,那我不得不說個抱歉了。”
林之驥說道:“我江陰還好,兩年來,各地爲了增兵防備大人,可是加了不少賦稅了。”
“哈哈,你可是錯了,起碼南京裡面,沒人認爲可以頂得住我們的,不說我們可以使用的一些武器,說普通的軍隊打拼,那些新徵的兵,連槍都拿不穩,明顯只是爲了彈壓民變的。”
林之驥馬搖搖頭,說道:“學生我可是不敢的。”
“怎麼會是敢不敢的問題,你既然身在局,由不得你了,我問你,派去收稅的,是你手下的衙役吧,起碼打着你的旗號。”
“是了。”
“連大明太祖皇帝都知道,這些衙役下鄉,會害民鬧事,趁機吃拿卡要,因此規定,沒有正事,不得下鄉,除非是有大案子,或者收稅,纔有縣令發票派人,是這麼的吧。”
林之驥說道:“太祖皇帝考慮事情,自然是周到的。”
“周到啊,也許只是當時的生產力不足啊。”
李向前說道:“這造成了一個問題,衙役們會根據情況,挑肥揀瘦不說,往交一兩,自己留下一兩,也不是不可能啊。”
“這……”
“你怎麼管,人家都是彼此世代在這縣裡做事情,雖然各種歧視人家,甚至連科舉都不許考,但也架不住人家會來事兒,總不能把人都趕走,讓你這個空頭縣令去挨家挨戶收稅,或者他回來報告你,林縣令,我在城門口發現一個殺人犯,要不要嫩死他。”
林之驥差一點笑了起來,卻是被李向前逗樂了。
“稅制不合理,自然是要改革,這次,也是我操切了一些,不過,對於改革,我們是必須的,起碼,我們連土地稅都取消了,以後都只靠商稅,哪怕儒生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爲馬,也不可能在這裡做章了吧。”
林之驥家裡也是開了鋪子的,當即說道:“只怕這養不起吧。”
李向前一笑,說道:“那是你沒見識過現代化企業制度的厲害。”
不說別的,在賺取利潤方面,荷蘭人和英國人的東印度公司幾乎引領了整個人類明,如果沒有這些公司,今天的我們,可能沒有辦法玩電腦,刷微信了啊。
李向前慢慢解釋道:“行商坐賈小本買賣者,所經營的無非是針頭線腦,絲麻布帛之類關係到民生的買賣,明太祖朱元璋當年明令免除書籍筆墨農具,舟車絲布之類的稅率,下詔嫁娶喪祭之物,舟車絲布之類,皆勿稅,他兒子朱棣再次重申關於民生之類的商品免稅的原則,下令嫁娶喪祭時節禮物,自織布帛、農器、食品及買既稅之物,車船運己貨物,魚蔬雜果非市販者,俱免稅。”
林之驥似乎非常感動,這人還是知道些事情的。
李向前繼續說道:“國古代王朝實行重農抑商政策,來自於春秋戰國,那時候諸國征戰,講究的是耕戰,商業被壓制,非常正常,可天下統一了,還打擊商業這簡直是一個悖論,西方的歐羅巴人實行重商主義,國家稅收主要來自於商人,國實行重農主義,反倒要從農民身榨取最多的物質資源,重農抑商難道不應該是努力降低農民的負擔,將其轉嫁到商人頭?”
雖然臉色一變,但是林之驥知道,北方確實是如此收稅,什麼增值稅,流轉稅,收的不亦樂乎,不過環境寬鬆,治安良好,商人們都樂於去做生意。
林之驥說道:“說起通商,離不開鹽鐵。”
林之驥雖然是進士,不過卻也對於經營之道,國家政策有些研究。
“國家壟斷和自由主義嘛。”
鹽鐵論是非常驚人的經濟學著作。
記述了漢武帝時期一場鹽鐵會議下,的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化的一場大辯論,爭論的核心是桑弘羊之首的倡導的是國營壟斷和自由經濟之爭。
雖然來自後世,但李向前對於這本書還是有些瞭解,本身來自國企的他,可是知道,國家壟斷有其問題,自由主義也同樣有其問題。
壟斷會導致懶惰而不進步,正如後世全世界第一強大的公司,正是天朝的菸草集團,霸氣側漏的支撐起每年繳利潤的大額。
自由主義卻是會肆無忌憚,別指望什麼自由競爭帶來的價格下降質量提升,正如電影這東西,與其花費精神拍好電影,還不如直接刷流量,讓卑鄙們辣你的眼睛。
李向前說道:“其實,這是個收稅成本問題。”
林之驥一愣,說道:“成本?”
“派人下鄉收稅,這導致了什麼?一半的錢到不了朝廷手裡,對吧,而用鹽稅,每個人每天都要收稅吧,一個人大概一年吃三四斤鹽,這是差不多的,一斤鹽收一些,足夠作爲稅收了,起門繳稅,鹽稅的好處,在於此了,於此同樣的,還是燃油稅,消費稅,都是這個思路了。”
林之驥眨了眨眼,說道:“長老,燃油稅是何稅呢。”
“啊,我說了什麼,對了,鹽鐵論,本身是一種,成本很低的收稅方式,而到了今天,我所知,去年一年,鹽稅沒有過百萬吧。”
林之驥苦笑一下,說道:“兵荒馬亂的,商戶們只怕不容易。”
“與此同時,揚州鹽商們收買幼女玩弄的數量增長了三倍,價錢卻低了一半,這不好玩了,真不好玩了。”
所謂鹽鐵專賣,歷史很悠久,春秋時期齊國國相管仲推出了專賣制度,古名“官山海”,山的鐵,海里的鹽,都由國家設立機構買賣,這兩種都是必需品,所以控制這兩種商品的貿易,利潤極爲豐厚,只需要很少的人力投入,監管難度也低。
到了大明,還有我大清時期,專賣制度的影子依然存在,如鹽票制度,雖然販賣官鹽的是鹽商,可政府通過鹽票制度,控制他們買賣的規模,還從收取高額的鹽稅,讓鹽稅甚至成爲明清兩朝的主力稅種,僅次於農稅。甚至到了後世,國的菸草行業,依然使用的是這種專賣制度。
可爲什麼現在不能官營了?專賣制度看起來這麼好,後來的朝代卻廢除了。
管仲時代,鹽鐵專賣確實是一項創造性的制度,因爲在當時,不管是煮鹽還是鍊鐵,都還屬於初級階段,普通商人百姓一來不具備技術,二來沒有資本,在管仲的組織下,動用官府力量,建立了大量的大型官辦作坊,其實是大大的提高了生產力。
可到了後來,民間資本和技術的發展,已經讓私人可以經營這些產業了,官辦作坊的各種弊端卻頻頻出現,貪腐無法斷絕,質量難以保證等等,讓後來的朝代放棄了專門制度,明朝開始以鹽票等方式來間接的管理鹽商,從收取的稅收官府自己直接經營還要豐厚,有些類似英國把徵稅權包出去後,稅收反而大幅度提升的現象,說白了,是官府從商業榨取的利益的效率,遠遠不商業能力更強的商人。
甚至還有酒茶專賣,酒的專賣歷史也出現過,宋朝爲了解決財政問題,曾實行了很長時間的酒專賣制度,據說當時各地官員爲了把官府作坊釀造出來的劣質酒賣出去,可謂是想盡了辦法,葩如大人蘇東坡在江南做官的時候,每當新酒出鍋,動員青樓女子街兜售,一時間鶯鶯燕燕甚是熱鬧。官府也動用強權力,向各大酒樓,茶肆甚至是旅店之類的商家攤牌任務,讓他們必須把官府的酒賣出去。
國人讀的書多是儒家經典,這些東西是教人怎麼做人的,是屬於道德範疇的,專業學術類的經典很少,人也很少涉獵,因此他們的經濟學知識僅限於常識範疇。
稍微有些良心的儒生們能認識到對商人徵稅其實最後還是轉嫁給了老百姓這一點,對他們而言,已經十分難得,至少他們已經觸摸到了經濟鏈的概念,知道經濟是一個鏈條,從其的任何一個環節下手,都會給其他環節造成影響。
但從專業角度出發來看,這種影響是長期性的,傳導性短期內還釋放不出來。因此增加稅收的最有利方法,從技術角度來講,還是開徵新稅。等到稅種實在多的影響了徵稅成本,那麼來一次清減,還美其名曰改革,後世香港的徵稅方法十分精簡,被稱爲簡單稅制,對許多國家以啓發,紛紛流行起了稅種合併,簡化徵稅方案的改革。
李向前之所以這次繞開揚州,直接到了江陰,一是出力宣傳隊被殺事件,其次是對那些鹽商,還是準備放涼了再殺。
他們有着海量產能,可怖的運輸能力,真逼急了,放開了運輸,是可以將江南的鹽商打死的。
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可不是說說,到底都是幾百年養育出來的精華,如果一百個江南商人裡,有一個回過味來,那也是很大的好事。
還是那個問題,後世有本基地的科幻小說,說的是征服人心的,在於科學技術武裝起來的通商主意。
李向前打算開徵普遍性商稅的目的,還有深層次的考量,那是他一直打算從根本重組國社會的組織方式。
國社會的組織方式,其實不是一天形成的,其的歷史脈絡,哪怕再不合理的地方,也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大家族可以欺負小家族,不受欺負,那麼宗族自然起家了啊。
還有寡婦不能嫁人,這種東西,可不是華傳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