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制的精髓不在於每天去點卯一下,而是規範一個人的生活,只要生活走規律,而各種違規的行爲都注意到,那麼走向好轉也是很正常的。
這和後世的假釋制度有相似點,不過起假釋,成本要低廉一些,每日去派出所之前,總不好滿身酒氣,嗨高了再去吧。
這絕對是基於國情與i人性,最好的變通法了,當然了,在經歷過我大明的司法黑暗後,隨便是不懂行情的人都覺得,這種處罰簡直是沒有啊。
他們是沒有經歷過大早七點老老實實在派出所門口等着所長班,戰戰兢兢地報備自己所做的一切,纔敢離開去辦事,這種生活狀態要堅持三年,每天如此,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正如後世的一部武俠小說,也是此時正在帝都流行的笑傲江湖那樣,聖姑任盈盈爲了救情郎,選擇讓自己身在少林寺幽居五年,這本身是一種對性情的折磨,再戾氣滿滿的人,被這麼打磨幾年,也該老實了。
案子逐漸發酵起來,起之前的帝都,新城區居民傳遞官府八卦的效率更高,小衚衕到底狹窄一些,而各個居民小區多少也會留下供了年紀的老人曬太陽的地方,活動空間也足夠。
幾個老人正藉着春風,在小區裡休息,起過去,他們的日子好的多了,除了每年固定的風沙還是悄無聲息的來到,但起碼都習慣了,想要根除沙塵暴,非得在蒙古大規模種樹不可,現在可以想象,幾乎是做不到的。
“這帝都真是人來人往,不說別的,那朱家張家,也都是多少年的貴親,但是改朝換代了又怎麼樣,連家裡的家生子都開始跑了,呵呵,我看,都不用人家動手,自己倒了。”
他說的朱家是朱純臣家,而張家自然是英國公家。
小區裡租住戶不少,由於帝都正處於房多人少的階段,而炒房行爲被對此深惡痛絕的長老們直接打死,所以並沒有出現大規模的煤老闆進京買房的情況,房價也不貴,居住條件還是很不錯的。
兩個老人說的,自然是最近搬來的幾戶年輕後生,他們穿着雖然一般,但說話氣度卻不錯,做的是辛苦的活兒,不過每天進項不壞,每天出入的時候,也都殷勤打招呼,算是不錯的後生。
“你當是怎麼回事,他們是世代的國公,那家裡的田地成山成片,但出入的也不少,但是那麼一大家子的吃喝,還有公子哥的花銷,是要人命的勾當,偏巧還都不安生,你聽說了嗎,單單是朱家,一口氣被罰了三千兩銀子,三萬的銀元啊,都是哭着去賣地還債的。”
“三千兩怎麼夠,打點下的官差,那些官差最喜歡的是豪紳之間的大訟了,都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的主兒,哼哼,當年我開館子的時候,可是見多了,那吃油了嘴的衙役,前面說了,你家有理,後面再說,你家有理,宛平縣衙周圍,什麼茶館飯館,不都是做這個勾當的。”
“這你倒冤枉人了,現在這官府到是乾淨的多了,前幾日我去領過年賜下的肉串,那小後生對我那個客氣啊,聽說還是長老收養的孤兒,一點也不驕橫,這纔是改朝換代啊,至於張家,當然是沒錢了,現在每個月的俸祿沒了,什麼賞賜的份子,還有幫人進讒言的花費也沒了,也沒人敢去走動他家,連以前可以勒索商戶,拿乾股的好處也沒了,可是花的更多了,自然是難。”
“到底還是那些窯姐兒禍害的,禍害。”
“也不是,聽說了嗎,往年城裡的幾家糧商,去年年尾結賬,收成都不是很好,幾家老闆的臉色都差得很,反正只要是往年裡,一入冬開始囤東西打高價了賣的,全都賠本了。”
“活該,誰讓他們年年使壞,都是口口聲聲說什麼,冬天糧食運不來,挨個漲價,結果長老來了,那一車車的糧食進來,誰敢漲價?說到底,還是貪官多,他們有錢結交,可以囤起來打高價。”
“還有鹽,那些鹽商,不都是賣的摻了白灰的粗鹽,賣了多久了,現在,你不知道,我有個侄女,去年嫁了一個鹽場的工人,鹽場裡成山的鹽,都是從海里出來的,整個北方都吃不完在那堆着,本來,鹽場過年打算髮福利的,但都被要求把火腿換成鹽,結果鹽場的廠長隨口一說,每個人發了正正一麻袋的細鹽,這下可好了,一輩子吃的鹽都夠了。”
不過,兩人倒也沒有多少嘲笑,他們理解不了,大規模工業化帶來的,這些基本產品的廉價和大量,基本,除了某個年份,因爲恐慌性的搶鹽,造成的地區動盪外,其他的地方都很方便。
長蘆鹽場在後世名聲不顯,不過此時卻已經算是北方最大的鹽場了,哪怕是大明,食鹽來源也大多數是這裡。
不過起舊式的刮土淋滷,取滷燃薪熬鹽,在新式設備的幫助下,各種平整設備,建造出各種的曬鹽場,而科學化的曬鹽,使得產量有了恐怖的提升。
曬鹽技術從宋代有,但始終難以成熟,沈括甚至知道曬鹽法,但是沒有平整的土地。
後世有小白想着回去隨便出個主意,把曬鹽技術搞出來,但他們估計很快會被損失慘重的鹽商活活打死,不死也殘廢,測量海平線的規矩呢,挖坑的爬犁呢,滷水如何調?
這些東西,完全是靠的西方進口啊。
當然了,正如大量的西方輪船使得漕運工人下崗,進而失業工人成爲陶成章這樣的人的支持者,鹽業的進步,也使得不少人靠邊站,當然了,這點改變問題還不大。
長老們畢竟改進了制度,再也沒有什麼軍戶,匠戶,鹽戶樂戶的限制。
正如兩個老頭嘀咕的那樣,從改朝換代的甲申之後,哪怕是最普通的小民眼,那些前朝貴族的醜態簡直是太可笑了,如果長老們對他們大開殺戒倒還可以一說,但現在把他們晾在那不搭理,他們的底子出來了。
沒特權不會做生意,在成本的壓力下,半推半的釋放了許多奴婢,很多僕人也另外找工作去了,當然了,這裡面也有,在新式的生活標準下,有些許多僕人變得不再必要,起碼水源更方便啊。
這幾乎是大勢所趨,一方面是人的工資在不斷提高,你不提高,人家直接拍拍屁股去報名移民墾荒去了,而且各個工廠的待遇,也是長老們按照高薪,起碼要保證,一對男女工人,可以在帝都有一個基本的生活,養活兩個兒女。
另一方面,這些家族基本都在坐吃山空,各種新鮮花樣簡直是朝外不斷放水的窟窿,將這些家族的內裡挖空,哪怕有所警覺,但該收不住的還是收不住。
人家說開源節流,結果這些家族,都紛紛走了斷源多流的地步,很快維持不住了。
當然,其背後的種種,自然不是幾個曬太陽的老頭所能理解的。
兩個老頭都是本地人,自然看得清之前的種種變化,對於這狂暴突進的變化,最先驚恐而感覺不對勁的,其實是那些人。
臨近傍晚的飯館裡,人不太多,幾個書生在喝着悶酒,討論着並不順利的考試,本鄉已經停止發放的秀才月銀,讓他們看不懂的種種,這悶酒自然是話多酒少,說幾句話吃一個花生,吃幾個花生才一口二鍋頭,談論着是不是跑去南方依然在堅持着考秀才的地方,可是既然連科舉都沒有了,那舉人還有什麼意義呢。
也許,去找個報社做個編輯,或者去學堂做個教師,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起碼都是學工作嘛,不丟人。
麥林緩緩喝了口酒,說道:“不瞞二位兄長,去歲我家那二畝薄田,也有些收成,但一計較下來,卻還虧空了不少再這麼蹣跚下去,我只怕只能回鄉去守着了。”
“那是爲何?”
“每年年尾之時,總是會有糧價高企的時候,直到夏糧纔有緩和,但去年以來,一直到現在,糧價不但沒有動,還往下走了,那一車車的糧食,從遼東到了天津下船,再運來帝都,販售到各地,居然本地糧食還便宜,我家本來按照原本的開銷計算家計,這些天糧食賣不出去,正是着急了。”
“這不是與民爭利嗎,我等家傳些許田地,正靠着這些田地才能養妻活兒,飽讀詩書,可是總有奸商,在背後欺壓百姓,哼……聽說廟等處,有人在徵集簽名,一起書,要求朝廷尊孔尚。”
“尊孔?你沒聽說嗎,成國公家,差一點將衍聖公世子殺死,最後不過賠了三千兩銀子,稍微訓誡,當場釋放,衍聖公家裡實在受不住欺辱,正要告呢。”
“對,還有至今國無主,才如此不成體統,我看啊,還是得想辦法去拜在一位軍帥門下,輔佐明君登基,到時候我等都是開國功臣了。”
“哪有那麼容易,人家說了,共和了,沒有皇了,我們這些士子也無用了。”
“你們聽說了嗎,那位……不但搬出來了,還撤去了護衛,現在每日只是去那思陵香,身邊是幾個太監,一干老臣都不見了。”
“那可……是不知道,那麼多忠臣良將哪去了,讓帝室之胄流落民間,可惜啊。”
“麥兄,不如我等明日前去拜祭,轉眼一出二月,天氣漸暖,先帝爺的忌日也該近了。”
“是該去哭哭,先帝一生勤儉治國,只是有小人作祟,原本聽說,先帝遺言說,臣皆可殺,有些言過其實,但今天一看,袞袞諸公依然投身新朝廷的不在少數,卻是……”
幾個書生討論的熱烈,卻見外面有人慢慢走了進來,打扮的粗俗,從門外大步走進,門口多了一輛鐵車,雖然不大,卻是有玻璃有火爐,甚至還有不少的雞蛋殼,卻是一個帝都非常流行的,賣煎餅果子,手抓餅的小攤子。
這車算是扶持業的產物,半賣半送的價格很便宜,至於採買雞蛋和煤的地點也都是平價,算是一個營生,以帝都的體量,也養得起過百輛這樣的小車。
這漢子喊了聲:“夥計,還是老樣子。”
坐在角落裡,自己輕車熟路的拿起茶杯,大口大口的喝起早已備好的茶葉了。
這茶葉有個講究,叫做高碎,也有教高末的,實際是茶葉店篩茶時篩出的茶葉末,這種碎末在別的地方是棄之無用的東西,在老帝都,卻是貧民非常喜愛的茶飲原料。
忽然一個書生說道:“牛嚼牡丹,一杯爲品,二杯即是解渴,三杯……”
三人都讀過紅樓夢,裡面的描述自然是惡毒又小資,不過那漢子自然聽不懂這些。
他忽然從腰裡掏出一個袋子,似乎不輕,砸在面,裡面滾出不少的錢,以銅錢爲多,銀元更是不少,只見這漢子將銀元挨個數數,塞進一個口袋,裝在身,之後才慢慢將那些銅子兒一個個數好。
一開始幾個書生還沒有在意,但那些銀元滿滿一桌子,漢子數數似乎不快,只能數了十個,放進袋子,不一會居然有幾十個銀元入袋爲安。
店裡的夥計端着一個木盤過來,笑着說道:“今個的生意真好啊。”
“是啊。”
他點了一個大餅,一大塊燻肉,再有一碗麪湯,着麪湯,將大餅捲了燻肉,開始咬一口喝一口。
“柱子哥,俺娘讓我問問,這煎餅果子的活兒好乾嗎,要不我也幫你幹唄,你這一天的出息,頂的我們一個店子了。”
漢子喘了口氣,說道:“是累。”
“累也值啊。”
“我這一天起來,天不亮和麪,哪裡人多去哪裡,下夜班的工人,班的工人,學的趕不及做飯的娃娃,到了午哪裡人多去哪裡,還得讓我渾家半路送幾次雞蛋和麪糊油條,這一天,賺這麼幾兩銀子,你覺得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