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事的都是不大不小的糧戶地主,任何時候都屬於“統治階級”的後備力量,這些家庭通常都可以養活一兩個讀書人,只要運氣好,總有可以開竅的讀書種子,延續過去多少年,科場舉,一朝爲進士,鯉魚躍龍門,從此大撈特撈,一朝爲富貴是。
有時候,有些官僚欺負小地主,從他們手掠奪土地,張岱反而沾沾自喜,這樣必然會導致其他的小地主兔死兔悲,反而玩命的去攻讀聖賢書了,那張居正考科舉後,爲其祖父報仇雪恨的段子,一直都是讀書人勵志的榜樣,和後世的人在那唸叨着:“我一定要成功一樣,成功學的典範。”
不過,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接近觀察一下。
帝都的法庭裝修得更加不錯,尤其是在牆的那頭獬豸神獸,卻也是威武的很,學習大英帝國好榜樣,事實他們把法庭搞成了個宗教藝術,那銷魂的羊毛假髮也是在英國本土這種接近北極的地方用用,到了其他殖民地不再看見他們裝逼了,除非是裝了空調。
張岱低調打扮,進了這所謂的法庭,他不知道這是一次有悖法律傳統,加快了審批速度,越過那些爭產、鬥毆、偷情案子,調集其他警力全力蒐集證據後,提起了最快的公訴。
額,目前帝都尚且檢察官制度,事實,從內心來說,長老們基本不具備做檢察官的本事……
當然了,大明朝雖然各方面以後世標準很爛,但好歹給長老們留下了個有基本秩序,起碼這裡的人知道必須遵守基本制度,其實是聽官府的話,好好做人。
大多數老百姓還是很馴服的不是嗎。
坐在張岱旁邊的卻是個年輕人,理着平頭,一身黑色工作服,很是精神,張岱可是個好男色的傢伙,一看讚歎不已,那個年輕人手拿着一個小本子還有一支碳筆,在那不斷寫字,由於一直在不斷擡頭聆聽,所以那小本子寫的是什麼基本看不清楚。
“共和三年,七月三日,審議庭開庭審理週三五等團伙,尋釁滋事、以屍體作爲鬧事手段、敲詐勒索、擾亂市場秩序罪,法庭已經受理了此案,現在進入公衆質詢和線索提供階段,各位有什麼需要詢問或者向本庭反應的,請在這裡說話。”元芳慢慢說道。
張岱旁邊的小夥子舉起手,說道:“你好,我是帝都日報的記者,我注意到這次的案件、犯人人數在百人之間,但他們大多數都是非暴力違法嫌疑人,爲什麼會如此鄭重的進行了大規模公審呢?”
由於力量薄弱,許多小案子事實是幾個法官輪流審覈,交給當值長老簽字判了,還是那個問題,難道要讓一個巡警大晚的跑去長老被窩詢問:這裡有個盲流隨地大小便,我是幫他擦屁股還是往死裡打。
而這次,全帝都幾乎都動員起來了,什麼法官和警務基本都在追查這件事。
“這個問題,是這樣的,對於一個政府來說,提供給百姓最基本的糧食來源,並保障其數量、質量是基本要求,但現在有人企圖在這方面打主意,意味着是與人民對着幹,你知道,在打仗的時候,有很多時候,正面戰爭死的人,還不如被踐踏或者發生營嘯死的人多,最懼怕的是恐慌,這一點,任何人都可以買一張車票,去遼東看看那裡的情況,看看那裡的糧食是不是堆積如山,都吃不完,但我們最懼怕的情況,是因爲謠言導致的羣體性事件。”
那個小夥子快速的在本子記錄,同時說道:“那麼這次針對這過百人,具體量刑會如何把控呢。”
“我們會遵循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原則,依照現行對外宣傳的基本法條進行宣判,做到公開公平公正。”
“那麼,您對這些人的訴求,糧食站所出售糧食太過便宜,導致他們破產的說法有什麼看法。”
“荒唐,簡直是荒唐,許他們在荒年囤積居,搞各種的低買高賣,不許別人賣便宜糧食嗎,那些高價鹽你們吃夠了吧,那些摻入了麩子的米麪都吃夠了吧,我只聽說過有地主帶着傢伙逼着人賣兒賣女的,沒聽說過有逼着人家不許賣糧食的,我們的原則,保護合法財產,對欺行霸市行爲零容忍!”
這段話引起了叫好聲,年輕人似乎有采訪任務,繼續問了幾個問題,很快也開庭了。
審問速度很快,那些地主見了大場面本身也懵了,按照老一輩的說法,官府不是應該各打五十大板,然後他們想辦法趁機交錢,最後保護他們的利益,不要再這樣用廉價糧食打壓他們了?
老爺的板子,本身不該打到他們身的。
張岱聽着這些人自己作死的過程,心也是惋惜,不過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恐懼,這些人家裡,按照自我敘述,可是有不少生員的,這不是斷絕自己的執政團隊嗎。
張岱也感覺出來了,帝都是真的不待見讀書人啊,用的人都是胥吏之類的人物,想着有些傷感。
旁邊的小夥子繼續瘋狂記錄案情,忙活了幾小時,元芳面無表情的說道:“下面休庭,擇日宣判。”
所有人起立,張岱也是跟着站起來,目送幾位法官離開,幾個帶頭的地主被帶走,跟着那幾十個旁聽的人羣也都一邊七嘴八舌的討論着,一邊往外走。
那個日報社的小夥子卻是忙碌起來,到處跟人進行採訪,一個胖子說道:“我家好不容易開了個鋪子,賣點米麪賺錢,結果那些傢伙不給人活路嘛,天底下哪有逼人漲價的?”
事實,長老們從沒有硬性規定過到底要賣多少錢,也有的糧鋪想着把價錢漲到崇禎那時候的樣子,但長老們一不打,二不罵,直接把大貨車開到那鋪子面前十米,然後用成本價直接敞開賣米,保證三個月內那個鋪子不可能有生意可做,自然也天下太平。
物資意味着一切。
誰控制了埃及的糧食誰控制了羅馬暴民。
誰控制了遼東的糧食……
“那您對這次審判是什麼態度呢。”
“全都該殺光的貨!他們哪裡是過不下去,家裡糧食賣不出去,不是想賺黑心錢,小鬥出大斗進,啊,我們做買賣很公道的,不是不想辛苦賺錢,想着搜刮老百姓兜裡最後一分錢嗎,呸!”
小夥子興奮的將這些話記錄下來,似乎那獎金已經到手,旁邊的張岱看着,卻始終不發一言。
終於,小夥子看見了張岱,說道:“你好,我是日報記者,能否接受一下我的採訪?”
“啊,可也可也。”
小夥子看了看這人,說道:“您很關心這次審判嗎。”
“鄙人從江南到帝都訪友,恰逢此事,前來看看。”
小夥子眼前一亮,說道:“對於這次案件,您有什麼看法?是否支持政府從重處置這些人?”
張岱聽到從重二字,眼角跳了一下,說道:“這天下事,還是要以和爲貴,息事寧人才是策,這樣濫捕朝廷根基,各地的糧戶良民,實在非社稷之福啊……”不過他也說到這裡,本想此作罷,不過忽然想起,前日在那天人間,他發現的,那些得意洋洋擁美而樂的商人,氣不打一處來,說道:“此事必當慎重,自古商人見利忘義,無恥至極,前些天帝都不處決了那些山西……”
忽然記起,自家東林黨、復社與那山西晉商們的關係可不簡單,還真不能攤開說:“自古以來,士農工商,自有次序,不外如是了。”
小夥子瘋狂的記錄着:“那您認爲,地主是朝廷根基,以和爲貴,但地主們強買土地,殺人奪地的時候,爲何沒人處理主持公道呢。”
張岱卻是不答,只是說道:“這些事情,你怎能能知道呢。”他自己家知道自己事,他張家幾代做官,土地的來源也不乾淨,這簡直是問一個毒販的兒子對於處決毒販是什麼態度了。
但那小夥子卻是感興趣起來,現在報社開啓了“扒糞”運動,重點是追逐這種過分過格言論和行爲,至於如果可以把什麼違法犯罪逼良爲娼貪污腐敗的事情搞出來,偶爾來巡視的長老已經拍着胸脯說了,對於立功人士,不吝賜教。
這小夥子叫山幾道,原本是個不識字的後生,運氣好生在唐山,進了長老們的識字班後,得到重用,不過他對數學理化知識難以理解,倒是會懂得大聲說話,迎來送往,最後在研究後,發現是個做記者的料子,於是打發來了這裡。
山幾道還是很喜歡這份工作的,活兒不累,每天到處跑,按照長老的吩咐寫豆腐塊章,當然了,大體路線來說,在過去三年,也是各種的新聞導向基本都是某人做了生意發大財,在城裡過了好日子,某人去遼東朝鮮開荒,得了三個朝鮮白皙婆姨,如何如何爽透,至於某人在開荒時候被東北多的很的老虎咬死的新聞因爲政治不正確當然不許播報。
不過,現在的情況爲之一變!
首先是提升了海外消息的例,越南王族從喝茶不給錢到一口氣包下幾百個女人各種醜行佔據了大部分的位置,當然還有南洋僅僅幾百個白人可以佔據億萬大島享受多如牛毛的女人的話題自然也不少,而在地圖普及下,歐洲各國的破事兒也多少有統計,而印度人如何如何容易征服,如何如何容易統治,那地方如何可以壓榨也是重點。
差一句話,搶他孃的啊。
其次是江南人的各種事情,這些事情甚至不需要造假,他們自己可以製造,還被當做風流韻事到處宣傳,那些妓女也不是喜歡給人保密的主兒,還希望這樣給自己增加身價呢,如何引起仇恨自然是很簡單的。
這些都是老風向,至於其他的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宗旨下,基本經常也要介紹各種的新式機器和技術。
最新風向是,在某次會議總結後,許多原大明土著開始針對性的研究了長老們的行事原則和手法,兵針對性的進項活動,許多行爲是讓長老們很不安。
你凝視着深淵,深淵也在凝視着你,這幾乎是應有之義,對於土著們來說,長老們表現的不像是無所不知的神仙,自然有人開始琢磨,你喜歡吃什麼,喝什麼,飲食習慣等等。
日本人可以做到針對性的賄賂資料,這些人幾乎也做到差不多,甚至有人已經對少數土著員工好感滿滿,也不自知,還是別人提點,才發現瞭如此。
他們討論過後,認爲可以開始樹立一些新規矩了。
以人口而論,土著們百萬倍於長老們,以能力而論,人家只是沒有科學概念,但動腦子的都會的。
被人研究揣摩的感覺很不好,被人找漏洞的感覺也很不好,爲了敲山震虎,樹立媒體這個長老們的另一隻手的作用,傳媒終於開始真正登了歷史的舞臺。
山幾道知道長老喜歡什麼,自然知道該寫什麼。
他卻是跟了跟張岱,知道其除了審判庭後,卻是和幾人進了舊城區,去了故宮門口,不過沒有進去,卻是哭哭啼啼了一通,這幾乎是外地小官僚到帝都表演一番的最佳路線,畢竟哭一場不花錢不傷身,廉價的方式把自己洗白成大忠臣了。
那是,“兄弟當年在帝都祭祀先帝的時候”的最初版本了。
那人好像還是個大人物不成?一般老百姓都是直接進宮看新鮮去,那可是百年第一次,皇宮可以自己去看看的啊。
盯着張岱進了浙江會館,山幾道回了報社,卻是當初給山幾道課的長老在說話。
“其實當年啊,崇禎皇帝駕崩後,想辦法去轉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