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路駛來兩部轎車,村民們站在道旁敵意的目光看着這兩部車車前飄揚的太陽旗,轎車在前敵指揮所門外停下,岡村寧次從車上下來,擡頭便看到站在門口的莊繼華與孫震等人。
“莊將軍,我們又見面了。”岡村搶在莊繼華之前伸出手,莊繼華含笑握住他的手,眼前的情形好像兩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重逢一樣。
“是好久不見,”莊繼華看着他說:“將軍看上去好像沒休息好,心事很重呀。”
岡村苦笑下沒有否認:“是的,想了很多呀,軍人的榮譽,武士的職責,陛下的期望,士兵的要求,我都必須考慮到。”
莊繼華淡淡一笑,倆人隨意的聊了幾句,便一同走進佈置好的談判會場,會場佈置還是那樣簡單,倆人相對坐下,兩邊都換了首席代表,可其他人卻沒有換,布雷恩、樑思成和司徒雷登依舊參加談判。
“相信岡村將軍已經接到消息,我軍已經光復天津,岡村將軍,整個華北會戰,貴軍損失兵力高達四十多萬,從軍事觀點來看,曰本已經戰敗,投降只是時間問題,我決不相信曰本的政治官僚們會讓所有曰本人全部殉葬,岡村我希望你能率先走出這一步,或者,你本人可能暫時受到同胞的誤解,但將來他們會感謝你的。”
岡村寧次有點意外,他原以爲莊繼華會挾奪取天津之威,上來便要求他無條件投降,沒想到莊繼華的話卻是如此溫和。
“非常感謝莊將軍的理解,”岡村寧次沉默下,有些感激的說道:“是的,能進行這樣的談判,對我個人來說是非常難受的,曰本軍隊還沒有成建制放下武器的先例,這個不名譽的事,居然會在我岡村寧次身上打破,這讓我尤其痛苦。”
“岡村將軍,這場戰爭是你們策劃發動的,”莊繼華這時卻沒有表示出同情,相反卻漸漸嚴厲起來:“這場戰爭已經導致我[***]民傷亡上千萬,財產損失高達數百億上千億,說實話,有時候激動起來,就希望你們曰本人最好不投降,這樣我們就可以把曰本人殺光,如此一勞永逸,徹底消滅這個殘忍的民族。”
岡村渾身巨震,他幾乎不相信的看着剛纔還溫情脈脈寬慰自己的莊繼華,轉眼間就像變了一個人,神情輕鬆,滿不在乎的說着殺光整個曰本民族,就像在討論要不要參加一個不那麼令人喜歡的朋友舉辦的宴會。
“我是軍人,我入伍的目的不是爲了殺人,而是儘自己的職責,保衛我的國家,保衛我的民族,殺人從來不是我們中[***]人的目的,中[***]人的使命是維護和平。”莊繼華神色嚴肅專注,在前世他便聽過這話,當時嗤之以鼻,可這一世二十年的經歷,特別是這七年抗戰,讓他深刻理解了這話的內涵。
“軍人的使命是和平。”岡村寧次喃喃自語,神色有些茫然,幾千年來從武士到軍人的教育就是戰鬥,是殺人,是消滅生命,自己的,別人的,主要是別人的。
孫震在旁邊暗歎,別看莊繼華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可每句話都打在要害上,不知不覺中岡村寧次已經落了下風,氣勢被完全壓制。
布雷恩則感到驚訝,莊繼華的角色轉換太快了,剛纔還滿不在乎的要殺光曰本人,轉眼便變成保護和平,這傢伙簡直就是變色龍,太滑了。
司徒雷目光閃爍,他完全沒想到莊繼華居然能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他到華北戰區司令部後,與莊繼華接觸過兩次,第一次莊繼華請他吃了頓飯,談得比較多;第二次連飯都沒吃,就簡單的聊聊,然後請他參加與岡村的談判。
這兩次接觸雖然簡短,給他留下的印象還不錯,沒有國民黨官員身上常見的官僚病,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接受了他們關於保護曰本古建築的建議,要知道這個建議連史迪威都難以接受。
“莊將軍說得好,”司徒雷登插話道:“無論是北平還是東京,都是經過數千年傳承保存,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是無數先哲智慧的積澱,戰爭卻是因爲人類的愚蠢,岡村將軍,莊將軍,你們今天的選擇,無論是對如何在人類愚蠢時保護我們文明發展,還是對戰爭本身都將產生無法估量的影響。”
岡村內心苦澀之極,司徒雷登的高帽並沒有打動他,他放下武器投降,只能給勝利者的桂冠上再添上一棵明珠,可莊繼華那句殺光曰本人卻打動了他。作爲武士道精神和軍國主義體系的一員,岡村寧次深知曰本軍人的瘋狂,曰本軍人的瘋狂完全可能裹挾整個民族走向毀滅。岡村的腦海禁不住浮現出,北平城內看到的在鄉軍人,這些在鄉軍人有些不過13、4歲,有些則已經超過五十,如果盟軍在曰本登陸呢?那會出現什麼情景,岡村寧次不寒而慄。
“作爲軍人,我同意莊將軍的判斷,曰本戰敗不可避免。”岡村寧次的語氣非常沉重,卻也包含着一絲倔強:“不過,我必須拿到些東西,才能說服我的部下,讓他們同意放下武器。”
莊繼華沒有開口,只是簡單的做個手勢,那意思很明白,你可以提,我們討論。岡村寧次喉結蠕動,象是嚥下口水。
“首先,貴軍必須按曰內瓦條約,保護我放下武器之官兵的生命安全;第二,貴國必須保證,在轟炸曰本時,避免轟炸到皇宮,避免轟炸我們標註的曰本古蹟;第三,必須保證在城內的曰本僑民的生命安全;”
岡村邊說邊思考,在城內設想的幾條,他有點茫然,不知道該提出來還是不該提出來。福島遠間察覺到岡村情緒的波動,此刻見岡村在猶豫,心中有些焦急立刻插話道:“第四,我散佈在華北各地僑民都要送到北平集中,以保證他們的安全;第五,軍官可以保留武士刀;第六,戰後不得以任何理由扣留我被俘官兵,要儘快遣送回國;第七,放下武器的官兵中,不得再追究戰犯。”
莊繼華聞言,略微思考便答道:“除了第七條,其他的我都可以答應。戰爭有戰爭的規則,這個規則就是曰內瓦公約。戰場上纔是體現軍人武用的地方,針對平民的暴行那就是犯罪,對於罪犯,我們絕不寬恕。”
莊繼華的語氣平靜卻十分堅決,岡村寧次微微一滯,然後才抗聲道:“戰爭中難免有出軌之事,我的部下都是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如果有什麼不妥,應該由我這個司令官來承擔。”
“誰的罪歸誰,”莊繼華毫不讓步:“如果是你的罪,我們一樣要追究。”
面對莊繼華的強硬態度,岡村寧次臉色發白,內心有股野獸般的衝動,要拍案而起,佛袖而去,可理智又讓他不能這樣,對面這個人看上去很溫和,實際上是個兇狠無比的傢伙,他說想把曰本人殺光,絕不是開玩笑,只要讓他抓住機會,他一定會這樣幹,中國人都會這樣幹,不,還有蘇俄人、美國人。
“你們確保他們能受到公正的審判?”良久岡村寧次才軟弱的問道。
“當然,我們不是你們,”莊繼華毫不遲疑的答道:“我今天將樑思成教授和司徒雷登校長請到談判現場,就是請他們做個證,他們是學者,比你們曰本學者有骨氣多了,如果我們沒有遵守談判結果,他們會在全世界揭露我們的。”
莊繼華充滿自信,岡村寧次的氣勢被壓得更低,岡村寧次沒有開口,心裡在衡量着。
岡村在痛苦的掙扎,莊繼華沉默不語的看着他,爲了陛下的安危,爲了大和民族的生存,這個罪名我背了。
良久岡村寧次毅然擡頭,神情悲壯的看着莊繼華:“好吧,不過,我要事先確定那些目標要受到保護。”
“這就不是我的工作了,我對曰本瞭解不多,樑教授,司徒雷登校長他們對曰本很熟悉,這些東西你們談,談完之後,我們再確認。”
這就完了,布雷恩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即便莊繼華佔盡上風,可岡村寧次給他的印象還是很強硬的。沒等他醒悟,莊繼華便拍拍他的肩頭,將他和孫震拉到一邊,三人悠閒的在一旁喝酒。
岡村寧次拼命蒐羅腦子裡記錄下的曰本名勝古蹟,暗中也想夾雜些私貨,不過他很快發現,樑思成對曰本的熟悉程度比他更強,從京都到東京再到大阪,那些地區有什麼古蹟,瞭如指掌,能準確的指出那裡有什麼古建築,是那個年代的,有那些特點,價值如何,等等,岡村寧次的私貨根本就插不進去。
拉姑是個大山裡的小站,這裡附近有幾所小煤窯,這些小煤窯就是通過這個小站外運,這一帶的治安不算好,那些煤黑子不是什麼好鳥,偷雞摸狗,逼急了還幹攔路搶劫的勾當,以前附近的山裡還有幾股鬍子,最近兩年皇軍圍剿下,這些山林隊也消失了,不過這個小站依舊駐紮了一個連的國兵和一個班的警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