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在商丘附近的採訪,葉絮菲的心情越發沉重,那位司令官正用強力手段讓中國人組織起來,這個國家一旦被組織起來,即便他貧窮落後,但其深含的底蘊依然是曰本難以比擬的。
戰爭,已經接近兩年了,卻還看不到結束的時間;相反數場大敗,卻將中國人的抗戰熱情調動起來。無數民衆志願投身抗曰洪流中,原來預計會與皇軍合作的軍閥、幫會分子,現在卻都在與他們作對。
“征服支那,不能只靠軍隊。”
葉絮菲現在越來越感到此話的正確姓,這些軍人除了會拿槍外,還知道什麼?葉絮菲撇了眼古本,後者正爲還要在這裡待上十天懊惱。
“只要你告訴我們他會在那裡出現就行了,我們會有辦法除掉他的。”古本揮動手臂大聲吼道:“難道你們在敵後這麼多年,連這點都做不到嗎?我們來的這些人,都抱定爲帝國獻出一切的信念,我們一定能除掉他,拜託了。”
看着有些激動的古本,葉絮菲有些無可奈何,這些人總以爲有了信念就能實現一切,簡直是笑話。
葉絮菲冷着臉正要駁斥,那個中國男人又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個信封。
“徐小姐,有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信封上寫着轉交徐小姐,葉絮菲平靜的接過來,兩眼卻盯着男人:“怎麼來的。”
“有人敲門,我開門後卻沒看到任何人,在地上卻看到這個。”男人的表情依舊木吶,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葉絮菲看着他的背影,她對這個中國人開始感興趣了,這真是個神奇的國度,就在這樣的窮鄉僻壤居然也有這樣的人物,而且還甘居下人。
待他的背影消失後,葉絮菲打開信封,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明天去城關鎮,傍晚返回。”讓葉絮菲注意的是落款白菊花。
“現在有個機會,目標明天要去城關鎮,估計要在那待一整天,根據命令,我提供情報支持,不參加具體行動,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情了。記住,你們只有一次出手機會,如果沒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出手。”葉絮菲的語氣十分嚴厲,她希望這個古本三郎最好謹慎些,戰區司令,身邊的護衛沒有幾千,也有幾百。
“明白。”古本大爲興奮,連忙拿出地圖研究,葉絮菲走了兩步,又返回來:“古本君,城關鎮是川軍四十七軍的防區,你最好不要在鎮內動手,上峰的意思是最好在他返回的路上動手,另外機會不好的話,也不要動手,可以等待下次機會。”
“嗨依,明白。”古本雖然滿口答應,可實際上卻心有不甘,在他看來,情報工作始終是輔助工作,最終解決問題的還是要依靠他這樣的驍勇之士。
葉絮菲什麼人,古本的心理活動怎麼可能瞞過他,但她沒有揭穿他,既然已經打過招呼,再多說就是廢話了,她沒言聲,轉身就走。
“等等,”古本叫住她:“我們的武器呢?我們過來是沒有重武器的,閣下必須爲我們提供機槍、炸藥、手榴彈。”
葉絮菲轉身冷冷的看着,好一會才諷刺道:“古本君,您是打算用這些人攻佔商丘嗎?”
古本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衝葉絮菲揚揚手:“閣下,沒有這些東西,我們根本不可能殺掉支那將軍。”
“您不是有信心嗎?”葉絮菲繼續諷刺道,古本臉色一紅,非常氣憤的叫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您居然說這種話!您還配做天皇的武士嗎?”
“這個似乎不用你來判斷,不要以爲只有你們在留學犧牲,我們也同樣在流血犧牲。”葉絮菲的語氣越發冷了。
古本這下倒明白葉絮菲爲何生氣,一再刺激他,他抱歉的說:“請原諒,剛纔我過於冒失了。但我是軍人,接受命令就必須完成,而您的命令是支持我,因此您必須爲我提供武器。”
“武器會有的,不過是不是你要求的那麼多,我不清楚,今天晚上會有人給你們送來。”葉絮菲淡淡的說,武器早就準備好了,這些武器不是葉絮菲出手搞的,而是白菊花出面弄的,所以數量和種類,她都不清楚。
莊繼華是要去城關鎮,劉湘病逝後,不但在四川武漢引起了波動,也在前線的川軍將領中引起很大的波動,鄧錫侯楊森傅常孫震都給他來了電報,詢問他的意見,可他的回答都是模棱兩可,這讓他們有些着急,他們在私下串聯好,以遙祭劉湘的名義,在四十七軍防區城關鎮,李家鈺的司令部內請莊繼華來商議。
祭奠只是個名目,不過過場還是要走。祭奠會場佈置得莊重肅穆,幾十個巨大的白色花圈擺放在劉湘的遺像兩側,莊繼華在會場上發表講話,高度評價劉湘對西南開發、對抗戰作出的卓越貢獻,要求全軍將士繼續發揚劉湘的遺志……。
午後,李家鈺陪着莊繼華在軍部後院散步,莊繼華問起部隊的狀況,李家鈺的大戶讓他比較放心。
四十七軍在這次戰役中損失高達兩萬人,其中近萬陣亡,不過從四川來的補充兵已經把這些空額補充齊了,現在正在抓緊訓練,爭取短時間內將這些新兵變成老兵。不過讓李家鈺有些不甘心的是彈藥還沒補充完,此外損失的武器也沒人滿足補充。
“其相兄,四川開發公司的產量你是知道的,盧溝橋事變時,我們只能滿足五十萬人,現在快兩年過去了,在田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提高到七十萬人,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進步了,按照他的估計,再過三年,產量可以翻一番,也就是一百五十萬人。”莊繼華平靜的給李家鈺分析道。
“你看看,現在幾個集團軍,就我們四川出來的裝備好,孫連仲孫桐煊看着你們的裝備,眼珠子都是紅的,這次他們立下大功,我答應給他們裝備一個師,另外中央軍也要,渝城的那點東西,肯定就不夠,不光你們,四十九集團軍也一樣,其相兄,理解一下吧。”
李家鈺苦笑下,他知道莊繼華說的是實話,孫震也作了同樣的報怨,從傅常那裡得來的消息,藍運東一零一師還不如孫震,孫震畢竟還補充了六成,藍運東連的補充連五成都不到。
在這點上,這羣川軍將領非常佩服莊繼華,每次戰後,四十九集團軍都是最後完成補充的,而且的確如莊繼華所說,孫連仲孫桐煊他們私下裡都或多或少向他們打聽過,爲什麼他們的裝備比中央軍還好,戰區表彰會後,莊繼華公開宣佈,第二第三集團軍將整編一個師,裝備渝城造武器。
“其相兄,這一帶的減租減息搞得怎樣?”莊繼華看似隨口一問,李家鈺卻絕對不會放作這麼隨意,實際上四川將領都沒敢小瞧減租減息,當量在渝城推行減租減息時,莊繼華的強硬和暴虐,他們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所以都不敢怠慢,鄧錫侯甚至親自在艹辦這事。
“我們專門組建了幾個工作組,隊長都是在渝城受過訓的。”李家鈺笑道:“司令放心吧,我們還勻出了五分之一的軍糧,賑濟難民。”
倆人邊說邊走,很快鄧錫侯楊森傅常也跟了上來,莊繼華扭頭看了一下,然後指指前面不遠處的一處小亭子:“我們去那裡聊吧,其相兄,叫人搬幾把椅子來。”
到亭子裡不久,不但鄧錫侯等人來了,連在外面盤桓的潘文華唐式遵也都到了,一時間不大的亭子被一衆將星擠得滿滿的。
“司令,劉主席去世,不知道中央派誰接任四川省主席之職。”鄧錫侯首先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莊繼華收起笑臉,鄭重其事的答道:“到目前爲止,委員長還沒有徵求我的意見。”說到這裡,他話音一轉:“晉康兄,你們是怎麼想的?”
“司令,…。”鄧錫侯剛開口,莊繼華擡手製止:“今天咱們是朋友聚會,不論官職。晉康兄,說來您是前輩,我稱兄已經是冒犯了。”
鄧錫侯哈哈一笑:“好,那我就稱你文革,文革,據你判斷,中央會怎麼處理省主席一職?”
莊繼華想了想說:“其實,我們這是在揣度,委員長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以爲,你們怎麼想的纔是主要的,如果你們有什麼想法,應該儘快向委員長提出來。”
鄧錫侯微微一愣,他本是聰慧之極的人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莊繼華這是不想落下口實,誰知道這中間有沒有人暗中投靠蔣介石,別他好心說出來,將來卻被人賣了。
“我們的想法很簡單,我們希望用川人。”楊森毫不在意的接口道:“其實,就我本意來說,我支持你出任省主席,子晉兄,說句不好聽,你們二十一軍,人心也不齊,誰當都是麻煩。”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別看二十一軍人多勢衆,但能維繫全軍的只有劉湘,其他人在私底下各有矛盾,比如唐式遵和王陵基之間就差水火不容了,潘文華與唐式遵和王陵基也保持距離,其他張斯可喬毅夫傅常鄧漢祥等人之間也有些小恩怨,劉湘在還好,可以完全壓住,劉湘不在,這些矛盾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呵呵,呵呵,”唐式遵乾笑兩聲:“子惠,要不這省主席讓你作,反正你早想坐了。”
“我坐,”楊森一翻白眼,毫不客氣的說:“我要坐得穩,我就坐了。”
“好了,別做口舌之爭,”鄧錫侯眉頭微皺,心中有些惱火,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不耐煩的說:“我看你們呀,火燒眉毛,還在這說些不着調的東西,你們二十一軍同意讓子惠坐的話,我沒意見。”
莊繼華忍不住在心中暗樂,這鄧錫侯還勸人呢,自己卻忍不住意氣起來了。傅常顯然也聽出了鄧錫侯的怨氣,他連忙勸道:“我說諸位老總,你們是怎麼想的,能不能說說。”
“這省主席人選,我看還是你們二十一軍出,不過,不管誰當省主席,大家的利益必須保住,四川開發公司不能動。”孫震這時才慢慢說道,說來孫震應該算田頌堯一系,是他的副手,因此與鄧錫侯關係站在同一立場。
“子晉兄,你願不願意當這個省主席,你要當,就必須保證大家的利益。”李家鈺這時也表明態度:“你要能行,我負責說服大家支持你。”
“拉倒吧,”唐式遵不屑的搖搖頭:“出川的時候,我當作川中父老立誓,不滅倭奴誓不還,如今倭奴還在,我一個人灰溜溜的回去,這張臉都沒法見人,這省主席還是讓給別人去坐吧,我就在前面打鬼子。”
“好,子晉兄,說到做到,不愧川中豪傑。”莊繼華伸出大拇指。
唐式遵摸摸有些已經快掉完頭髮的腦門,笑笑說:“文革,如果你要當四川省主席,我舉雙手贊成。”
“我,”莊繼華指着自己的鼻子搖搖頭:“我和你的想法相同,打鬼子第一,其他的都是其次。”
“唉,”鄧錫侯重重嘆口氣,他也是這個想法,劉湘死後,川內各種勢力糾結,誰也無法壓服誰,左思右想,發現莊繼華居然是最合適的人選,是各方最容易接受的人選,於是心中變打定主意要說服他,出任這個職務。
但莊繼華自己清楚,蔣介石不會讓他擔任這個職務的,至少目前不會,自己恐怕是他最後的選擇,橫在他們中間的就是四川開發公司。
“文革,你真不再想想了嗎?”傅常出任意料的插話道,他的臉色有些陰沉,同時迅速與潘文華交換個眼色。
“前線更需要我。”莊繼華不敢鬆口,神態很平靜:“據我所知,武漢最近很熱鬧,想必委員長也很頭痛。”
衆人擡眼看着他,忽然間不約而同笑起來。他們知道莊繼華遠不是這麼超脫,實際上也在關注四川省主席的爭奪,肯定是出於某種原因暫時不想捲進去。
正說着,宮繡畫突然過來,楊森揚聲招呼道:“宮小姐,看你樂呵呵的樣子,有什麼好消息呀,是武漢還是渝城的。”
“楊司令,這次可沒猜對,是曰本的,”宮繡畫笑道:“剛接到消息,近衛辭職了,公開宣佈的理由是身體原因。”
“哦。”小亭內衆人稍微停頓下,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小子,早該下臺了。”楊森一拍大腿,站起來大聲說:“狗曰的,說什麼三個月消滅中國,現在兩年了,這麼樣,哈哈!”
“哈哈,裕仁這小子怎麼不辭職?他該下罪己詔了!”李家鈺也嘻嘻的大聲嚷嚷起來。
“這下近衛可鬧了個灰頭土臉,媽的,再叫他們狂!狗曰的!”孫震狠狠的罵道,臉上卻堆滿笑容。
“就是,就是!他狗曰的該下罪己詔!”連最穩重的鄧錫侯也大笑着說:“打到東京,老子也坐兩天龍椅!”
“噗!”傅常一口水噴出:“你!猴子坐江山!有點不好看喲!”
“哈哈!”又是一陣鬨堂大笑,鄧錫侯站起來作了鬼臉:“老子就是沐猴而冠!讓小曰本瞧瞧!”
滿座的人無一不樂呵呵的,氣氛十分歡快。
“曰本人還有什麼動作?”莊繼華依舊保持冷靜,他心裡在急盤算,曰本人此舉的含義,僅僅是走馬換將,還是有其他目的?
宮繡畫搖搖頭:“暫時還沒有。”
上海和北平的情報都是曰軍在休整,大批新兵從曰本調來,補充到傷亡慘重的曰軍部隊中,後方的曰軍手忙腳亂,頻頻受到襲擊,各地游擊隊空前活躍。
“走,走,喝兩杯去。”唐式遵站起來招呼道:“其相兄,你這裡有酒吧,沒有馬上去買。”
“當然沒問題。”李家鈺也站起來:“不過軍部內不許喝酒,要喝只有出去喝。”
“那還不快走。”孫震也站起來了:“文革,你去不去?”
“不去了,”莊繼華笑着搖頭:“待會我就回去,司令部還有不少事。”
“我也不去了,”鄧錫侯也笑笑:“你們去吧。”
隨後傅常也說不去,莊繼華明白了,別以爲這羣人都是樂呵呵的,實際上他們這是在爲鄧錫侯和傅常騰出空間,讓他們與莊繼華私下裡交換意見。難怪他們能在這亂世中殺出來,稱爲一方諸侯。
一下子少了這麼多人,小亭內的空間頓時大了不少,李家鈺的衛士將小亭收拾了下,重新給他們上茶,然後就安靜的退下去。
左右沒人後,鄧錫侯緩緩開口:“文革,你給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怎麼想的。”
莊繼華看了看他,又看看傅常,微微點頭:“好吧,我給你們倆說說。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委員長確實在猶豫中,爲什麼說猶豫呢,就是因爲四川開發公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