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 張大亨殞命
660張大亨殞命
事實真就如嚴仁桓說的那樣,龍升的藥品經過一個秘密的渠道,十成中的九成都流向了上海市場。這個秘密渠道在幾天之後也被龍邵文摸了個清清楚楚,據戴笠的情報說,國府發往軍隊的物資本應由聯勤總部負責運輸,誰知卻被行政院分配給林世良的中央信託局運輸處給包辦了,物資中除了一小部分發放到了前線與日本人浴血奮戰的將士手中之外。其餘的都經雲南入緬甸,而轉運到上海。上海方面負責接收物資的則是青幫大佬張嘯林。他現在幾乎包辦了所有東洋人所需緊俏物資的外購生意……
龍邵文默然無語了,雖然他從前也是一個靠向國府高官行賄而賺取不法利潤的黑心煙土商人,可當他得知居然有人在國難當頭之際,打着抗日大旗而大發國難財的時候,他還是會爲此感而到一陣陣地揪心……
“林世良與張嘯林真該死!”龍邵文憤怒地說。
戴笠故意漏掉林世良,他說,“張嘯林資敵叛國,的確是該死,只是……他停頓了一下:“只是他是杜先生的兄弟,這件事還是要徵求杜先生的意見纔好。”
龍邵文自然知道戴笠之所以漏掉林世良不說的原因,這隻因林世良背景深厚,不是尋常人就可以扳的動的,他只在心中琢磨,“先幹掉張嘯林也好,稍後再找林世良算賬。”
……遠在香港的杜月笙得知戴笠要除掉張嘯林後,保持了沉默,沒做任何表態,張嘯林是他的兄弟,當他得知有人要殺他的兄弟的時候,他本應該站出來堅決反對,可這個兄弟實在是不給他長臉,並且讓他傷透了心,他用沉默來選擇了同意……
此時的張嘯林可以說是既風光又得意,但還有幾分擔心與害怕。此時黃浦灘大佬中,龍邵文走了、黃金榮退了、杜月笙跑了,葉生秋隱了、唯獨剩下他與季雲卿還在活動着,但季雲卿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二流大亨,雖然他還在活躍着,但他的勢力比起張大帥張嘯林來說,還不在一個重量級上。此時的黃浦灘,說句不誇張的話,也就是他張嘯林的天下了。眼下日本人也在有求與他……
由於抗日的游擊隊控制了鄉村,襲擊敵僞物資,使上海日軍和幣民的補給供應極爲困難。幾乎所有生意都陷入了停頓,於是就有日本人去找張嘯林,讓他負責設法向外地採購必需物品,張嘯林認爲這種獨門生意大有洋財好發,便組織了一個“新亞和平促進會”,召集他的弟兄和手下一體參加,去替日本人辦貨及購買緊俏物資,他先是包辦了從上海運煤到華中的“貿易”,又擔當食米的搜刮和蒐購,又讓他的老弟兄俞葉封專門搜求棉花及藥品。
在日本人的迫切需要之下,張嘯林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從安南購煤,運到上海轉銷華中一帶。風行中國各大都市數十餘年的三輪車,曾是安南河內特有的交通工具,便是張嘯林瞧着好玩兒,命人帶了一輛到上海,而給顧四老闆顧竹軒借去做樣子,依式仿製而在上海慢慢地盛行起來……
張嘯林雖對葉生秋有承諾,一直也沒做僞政府漢奸官,卻是着着實實地發了不少漢奸財。錢財來的容易,生活品質也要跟得上才行,所以他保持了一個良好的習慣,那就是每到夏天,必定要離開悶熱的上海,去莫干山住進他的“林海”,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
這年秋老虎過後,他下了莫干山,回到上海便發現事情不對,黃浦灘已經在大開殺戒了,僞政府的官員接二連三的被殺……先是他的好朋友,僞上海市財政局長周文瑞,在四馬路望平裡中殂擊重傷,兩星期後“僞和平運動促進會委員長”李金標又被行刺,僥倖保全性命。
直到年關將近時,風聲卻越來越緊,坊間瘋傳重慶軍統特工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張嘯林。這消息似乎不是空穴來風,這年日本人的新年過後,戲劇名旦,程派的“新豔秋”在新舞臺唱開蒙戲“玉堂春”,以期在上海一炮打響,俞葉封正在力捧新豔秋,而那天又是新豔秋臨去秋波,別情依依。所以這最後一場演出,俞葉封怎麼也想造出點響動來。張嘯林接到俞葉封的請柬,本不想去,卻又架不住俞葉封的苦請,只好包了樓上正當中幾個包廂,說好要親自駕臨,給新豔秋捧一次場。
偏巧那晚他臨時有事,改變了計劃,爽了約會。俞葉封則與一幫朋友在包房中爲新豔秋鼓掌叫好,采聲不絕。正熱鬧時,“突突突”地一陣機關槍響,全場秩序大亂,負責治安的軍警趕來一看,只見俞葉封倒臥於血泊之中,全身幾乎成了一個篩子。
這之前,張嘯林雖說早就不再敢到公開場合露面。但在閒極無聊時,也在晚上去趟大新公司五樓的俱樂部耍幾手,順便看看生意的好壞。但俞葉封的死,讓他連俱樂部也不敢再去,暗殺風波迫使他把賭都戒了,每日閉門不出,在家修身養性,操縱着資敵的生意。後來他又覺得不出門也未必保險,就一口氣地僱了二十幾名保鏢,並向日本人提出申請,要求派憲兵在他華格臬路張公館的前後門日夜巡邏,倒也保了個暫時無事。
冬去春來,這年夏天,張嘯林照舊上莫千山避暑,其時恰奉忠義救國軍的“蘇嘉滬挺進縱隊”,正以莫干山爲根據地,通過吳與,向金澤、章練塘一帶頻頻出擊,使敵軍受到重大損傷。日本人一怒之下,爲使游擊隊再無茂林修竹可資躲藏,點起一把大火,將那連綿數十里的參天修竹一把火燒個精光。只把張嘯林燒得是心驚肉跳,再加上怕游擊隊夜半進門,這莫干山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於是他大罵了數聲“媽個×的”後,匆匆返回上每,仍舊深居簡出,躲避風頭。
誰知這天他一時手癢,又想着去大新公司五層的俱樂部耍上兩手,就在他的汽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將要停車等紅燈時,他的汽車伕阿四發現苗頭不對,旁邊一輛車中居然有人持槍在向自己這輛車中瞄準……就在槍手開槍的瞬間,阿四將要踩剎車的右腳,猛地朝油門踩下,於是汽車向前一顛,飛也似闖過了路口,闖紅燈不犯死罪,就這樣讓張嘯林在鬼門關口躲過一劫。
這次張嘯林差點殞命,就更是深居簡出,小心翼翼,背後卻更加瘋狂地做着資敵當漢奸的生意。只想僥倖賺夠理想中的錢財,便找個地方去燈紅酒綠,過人上人的日子。
這天,張嘯林正和他的門生,時任杭州錫箔局局長的吳靜觀在華格臬路三層樓上商量事情,兩人談興正濃時,忽聽樓下天井有人在高聲爭吵。張嘯林探身窗口向下俯望,發現是他的汽車伕阿四正與保鏢林懷部相互爭吵。張嘯林的脾氣一向毛焦火燥,聽到他們打攪了自己在談的事情,就把上半身探到窗外,對樓下保鏢厲聲責罵:媽個×的,是不是一天到晚吃飽了飯沒事可幹,還要在我這裡吵吵鬧鬧,簡直是毫無體統!丟你母親,惹急了老子,就叫東洋憲兵來替換了你們。媽個×的,你們兩個把槍給老子繳了,趕緊給老子統統滾蛋!
保鏢們都知道張嘯林的脾氣,被他罵仿若家常便飯,換做尋常,他這麼哇哩哇啦的一發火,保鏢們就只有乖乖走開的份,等一下他的氣順了,這件事情也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誰知這天林懷部不知是答錯了哪根筋,他一面拔出手槍,一面擡頭說:媽個×的,不幹就不幹!張嘯林,你要當漢奸,老子可不陪你臭名遠揚……罵聲未停,槍聲已響,子彈一下就擊中了張嘯林的咽喉,但見張嘯林身子同前一僕,皤白的頭顱向下一垂,名鎮黃浦灘多年的張大亨就此一命鳴呼。
殺人後的林懷部得理不饒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竄進客廳,瞬間便爬上了兩層樓梯,衝進張嘯林屍身所在的房間。見吳靜觀正在撥電話喊日本憲兵,當下手一揚,一槍擊中吳靜觀的後腦,紅的是鮮血,白的是腦漿,恰似開了一朵大花,兩名漢奸一師一徒黃泉路上去作伴,倒也不顯寂寞。
安南巡捕隨即趕來,見張嘯林咽喉的那一槍直貫穿到右眼,他的右眼珠因而被射了出來,只剩幾根小血管將那隻血淋溚滴的眼珠子晃悠悠地吊着……這場面安南巡捕們見多了,上海街頭被飛馳汽車壓死的流浪狗,經常就是這樣吊着眼珠子躺在地上,不過流浪狗往往還能有一張破草蓆覆蓋。
“是我殺了張嘯林這個大漢奸!”林懷部把槍一扔,“好漢做事好漢當,我絕不逃跑。”說完後他便一言不發,束手就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