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徒空一掌掃出,飛鷹已然遠去。
他呆呆的木立當地,揚起的手掌一時之間,竟放不下來。
他的手臂的懸在半空之中,像一根折斷的枯枝。
他身爲天鷹教的教主,一向視鷹爲教中聖物,且所練之武藝,皆取至對鷹的習性的觀察,今日卻在一隻鷹的面前敗下陣來,這多少有些諷刺的味道。
令人更加震驚的是,突地空中又自傳來“啾”的一聲。
那一隻鷹竟然去而復返,朝原路撲翅飛來,直撲司徒空而來!
驚慌之中,司徒空大叫一聲,右掌疾掃,撥動一陣陰風,擊向那隻飛鷹。
哪知——
那隻飛鷹,翅膀一掃,一個迴旋,高高的落在一旁一根樹枝之上,不停地發出尖銳的怪叫,似乎是在呼喚或等待着什麼。
衆人聽着尖銳的鷹嘯,心中發怵,頭皮發麻。
世上靈禽異獸雖多,但一隻鷹,竟然能夠通靈人性,巧妙的避開人類的掌力與重新攻擊,確實自古至今極爲少見的奇聞異事!
世人眼中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浩渺似的海江湖之中,卻並非不可想象。
幾人雖皆是江湖之中難得一見、見多識廣的絕頂高手,亦聽說過不少的江湖秘聞,見識過許多的奇人異事,但此刻見此情形,心頭猶是爲之震驚不已!
“難道此鷹雖有蒼鷹之形。而非鷹隼,而是一種人間罕見的奇禽異鳥麼?”
司徒空的心中不禁暗自思忖,但它的確是一隻鷹。那一對銳利眼睛、豐滿的羽翼、烏黑髮亮的色澤,已經說明了一切。
憑着他多年來對鷹的瞭解,他甚至可以肯定的說它確實是一隻鷹,一隻雄鷹。
那邊極樂仙翁與神差亦滿心驚奇,甚至於,兩人已經完全忘記身體上的疼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一隻奇怪的鷹而吸引。
世人皆知。飛禽之中,鷹類最爲兇猛。卻也最難馴化,而且一旦馴化,聽隨人意,便會丟失兇猛之勁。
而此鷹不改兇猛本性。卻也能聽人差遣,何嘗不是一見神奇之事!
衆人正處於驚愕之間,忽又聽見叢林深處飄出一陣笑聲。
“哈哈哈!”
笑聲頓處,一個老人的喝聲又自傳來。
“讓開!讓開!”
那聲音自遠而近,邪道七高手,一陣騷動,自亂了陣腳,紛紛走避,讓開一條通道。
叱聲未了。眼前一閃!
突地一個身着青衫的枯瘦老人,大步走來,口中一面不停地喝道:“讓開!讓開!”
話音方落。落在一旁樹枝上的那隻鷹,“噗”的振動雙翅,落在老人的肩上。
衆人的目一齊投向那枯瘦老人,但見他鬚髮皆白,青衫及膝,形容枯痩。但神情卻極爲矍鑠,步履之間。更有威儀。
老人左手提着一柄尖刀,藏於鞘中,右手握着一個酒葫蘆,大步而來,一對目光,竟比那鷹還要銳利幾分。
司徒空朝他的目光望去,心頭不覺一懍,冷汗涔涔而落。
蒼鷹落臂,極爲少聞,奇珍異侵,通靈人性,更是驚人!
司徒空雖執掌天鷹一教,縱橫江湖多年,閱歷極豐,心計更深,但此刻卻也不禁失了常態,一臉驚恐。
其餘邪道六人,見此人神貌非凡,目光一轉,亦是驚慌失色。
而這老人卻仍面帶微笑,他輕輕地搖了搖掌中的酒葫蘆,猛然抿一口酒水,突又朗聲笑道:“入夜非深,月不黑,風不高,星明月朗,怎地這金陵城郊四下,俱在殺人放火,幹得盡是見不得人的陰暗勾當,你們難道要造反了麼?”
聲音雖粗,但字句卻極是清晰,一旁的神差,豎耳聽着,亦覺雙腿一軟,轉目望去,幾乎要驚呼出聲來。
衆人皆驚,面色大變,掠起陣陣驚疑之色。
惟有極樂仙翁蕭月升目光閃動,面上並無十分驚異之色。
他的目光順着這白髮老人望了兩眼,目光最終落在他肩上的那一隻鷹的身上,凝注半晌,似陷入沉思,突地心中一動,猛然想起一個人來,方自脫口呼道:“你……”
哪知這蒼髮老人的眼神卻已向他掃來,與他打了個眼色,他滿腹疑團,頓住語聲,望着這老人發起愕來。
天鷹教主司徒空強抑着心中的驚恐,長身一揖,小心翼翼道:“在下天鷹教主司徒空,前輩世外高人,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那白髮老者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就是天鷹教主司徒空,你怎地只向我行禮,難道沒有看到我肩上落下的這一隻飛鷹麼?老夫聽聞天鷹教視鷹爲聖物,極爲尊敬,且呵護有加,今日見到老夫的鷹王盤風,爲何不叩首行禮呢!”
司徒空一聽,愕了一愕,自己常以“鷹王“自居,今日卻逢見另一隻真正的鷹王,卻也是十分的尷尬,面色漲紅,一時竟無言以對。
然而,要他向一隻鷹隼叩首行禮,實是荒唐已極,他是萬萬不願接受的。
白髮老人兩道目光往鷹身上落去,伸出枯瘦的手掌,輕輕的撫弄着肩上兇殘已極的鷹王,忽又轉首過來,哈哈笑道:“老夫這鷹王生性高做,而且在羣鷹之中輩份極高,你即使向他行個禮,又有什麼關係。”
他語聲高亢,聲如洪鐘,舉止之間,更是以前輩自居。
司徒空呆了半晌,極不情願的垂首,微一抱拳,他此刻已被這白髮老人的神情,以及這威風凜凜鷹王的靈異震懾,竟然一切惟命是從。
蕭月升地目中突地泛起一陣笑意。彷彿覺得此事甚是可笑。
一旁的神差心中暗暗奇怪,他跟隨蕭月升多年,深知他的爲人。知道他絕不會對一個武林高手如此訕笑,心中不禁也對此事起了疑惑。
但眼前這隻鷹王“盤風”的靈異之處卻是有目共睹之事,他雖然聰敏過人,卻也猜不透此中的道理,是以只得垂手立在蕭月升的身後,靜觀事態之變化。
只見白髮老者頷首笑道:“好好,孺子有禮。也不枉我走這一趟。”
他語聲一頓,目光自司徒空身上一掃而過。落在蕭月升身上,正色道:“老夫無意行過此間,見到這裡竟有凶氣血光直衝霄漢,我不忍英雄遭劫。是以特地繞道來到此地,前來爲閣下消除這一場劫難。”
聽罷此話,蕭月升隨滿心感激,然毒性侵身,腹中甚是難受,仍是未曾說出一言。
而司徒空茫然望着他,訥訥道:“前輩之言,在下實在有些聽不大懂。”
白髮老者突地長嘆一聲,面沉如水。凜然道:“你可知道你晦氣已透華蓋,妄動刀兵,必遭橫禍。你縱與這兩人有着深仇大恨,今日也該乘早脫身。”
他極爲平淡的談吐,卻有着極其不俗的威懾力,令聞者心驚,亦令寰宇爲之一抖。
言談之間,他望也不望蕭月升與神差一眼。似乎對他兩人甚是厭惡,沉聲接口道:“他兩人若是定要與你動手。我念在你謙恭有禮的份上,替你抵擋便是。”
他說得慎重非常,似乎此刻身居危難之中的不是蕭月升與神差,而是這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天鷹教主司徒空。
一聽此話,六人面面相覷,司徒空的面色微變,愕了半晌,訥訥道:“但是……”
蒼髮老人長眉一揚,厲聲道:“但是什麼?難道你竟敢不信我的話麼?”
話聲方了,立在他肩上的那鷹王“盤風”亦淒厲的怪叫一聲,眼珠一旋,投射出一縷逼人的兇光。
司徒空木立當地,面上顏色,更已慘變!
他望了望蕭月升與神差,又望了望這鷹王與白髮老者,訥訥道:“晚輩並非不信前輩的言語,但晚輩今日之事,實非一言可以解決,而且……”
一言未了,白髮道人冷冷道:“而且我說的話,實在太過玄虛,難以令人置信,是麼?”
司徒空雖不言語,實已默認,衆人面上亦是盡是疑慮之色。
白髮老人突地仰天大笑起來,道:“老夫平生所說之言,從未有一人敢不相信,亦從未料錯一事,你若不信,莫非真的想死了麼?”
那鷹王“盤風”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它不停地撲動着雙翅,不時發出幾聲尖銳怪唳的叫聲。
司徒空目光轉動,目光一轉,瞥見老人左掌之中一柄短刀,心頭一怔。
此時在他心中突地想起一個人來,頓時臉色大變,失色道:“前輩莫非就是數十年前便已名滿天下,威震江湖的‘寒月孤鷹’範希仁?”
白髮老者哈哈笑道:“好好,你總算想起了老夫的名字,不錯,老夫便是江湖之中的‘寒月孤鷹’範希仁!”
衆人一聽,面色大變,身體亦是一陣顫慄!
司徒空目光一閃,訥訥道:“但……但江湖傳言,前輩早已……仙去……”
範希仁長袖一掃,截口笑道:“十二年前,老夫厭倦紅塵,詐死避世,想不到武林之中,竟然有許多人相信了。”
蕭月升此刻心中亦是大爲驚奇,他早已聽到過這位武林異人的盛名,知道此人在江湖中素有未卜先知之名,言人之禍,萬不失一,武功更是臻入化境,當今世上無人能敵。
此人多行俠義之舉,蕭月升早有結交之心,卻一直苦於無緣相見,不料今日竟在此地以此場景相見,蕭月升心中別有一番滋味,卻無法與外人道哉。
司徒空驚喟一聲,心中再無疑念。
白髮老人笑容一斂,轉向蕭月升道:“老夫的話,你兩人可聽到了麼?”
蕭月升心念轉動,側目瞧了神差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範希仁一搖酒葫蘆,啜了一口酒,沉聲道:“老夫有意救他逃過此劫。你兩人可有異議?”
蕭月升何等聰明,一聽此言,早已知道他是在暗中幫助自己。立刻按口道:“既有前輩之言,當然沒有問題。”
範希仁微一揮手,轉目對着司徒空道:“那麼你就快快去吧。”
司徒空微一遲疑,只見鷹王“盤風”更加躁動不安,利爪尖嘴,欲飲血解渴,似乎片刻也不能再等。
司徒空暗歎一聲。遇見寒月孤鷹卻也只得自認倒黴,躬身道:“前輩大恩。在下日後必當面謝。”
語聲一落,手掌一掄,環顧四周,大喝道:“走!”
他本已佔得優勢。此刻卻像是被人開恩放走,心中非但毫無忿恨不滿,反而對這“寒月鷹王”範希仁大是感激。
其餘邪道六高手,見了這鷹王“盤風”的神異,又瞥見寒月寶刀的銳利鋒芒,早已膽戰心驚,聽到這一聲“走”字,竟真的有如皇恩大赦,化作一道行列。急急走去。
司徒空狠狠望了蕭月升幾眼,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長嘆一聲。跺了跺腳,轉身掠去。
只見他身形一閃兩閃,便已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裡。
其餘六人亦身形一擰,齊身飛去。
蕭月升一直未曾言語,直到司徒空幾人身形去遠,突地長嘆一聲。道:“在下早就聽聞寒月鷹王範希仁威名,一心欲結交。前輩今日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在下感激不已,無以爲報,我……”
他神色間佈滿感激之意,激動不已,竟一時語塞,一言不暢。
其實,這世間許多的事情都是如此,大愛無聲,大悲無言,大恩亦是有無法言表的謝意。
範希仁目光自蕭月升、神差二人面色一掃,忽又將刀一收,“嗆啷”一聲,刀入鞘中,寒芒斂起,嶄露的鋒芒,已然藏匿得滴水不露。
但見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道:“善惡因果,終將有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時習武之人,分內之事!又何必言謝!”
蕭月升喟然嘆道:“閣下高義,高山仰止,……”
範希仁淡然一笑,搖搖掌中酒壺,惋惜道:“人也走了,酒也空了,老夫也該走了。”
只見他將酒葫蘆放下,輕輕撫着肩上鷹王的豐滿的羽翼,朗聲笑道:“老友啊,今日多虧你了!”
右手一反,突地在鷹王“盤風”的身上輕輕拍了兩下,將拴住酒葫蘆的繩索,纏在它的身上,然後左掌一揚,道:“去吧!酒沒了,去取些酒來喝,走吧!”
那蒼鷹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一般,“呼”地一聲,振翼飛去,遠遠地飛入深沉的夜色裡。
蕭月升見他竟將如此靈異的蒼鷹放走,心中又是驚訝,又是可惜,忍不住驚喚道:“呀
——它還會飛回來麼?”
範希仁眉頭一揚,哈哈一笑,道:“閣下毋庸可惜,‘盤風’跟我多年,它嗅覺極其靈敏,此次離去,以後自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蕭月升驚奇地瞧了範希仁一眼,緩緩嘆道:“這鷹王果然是靈物奇珍,世間少有,前輩能夠得此伴侶,也不失爲人生一件快事啊……”
蕭月升聰明絕世,見多識廣,世間奇人怪事異物,親眼所見不在少數,然而,如此寶禽卻也只是頭一次見着,一想到世上竟會有自己猜測不透的奇異之事,心中不免駭然。
範希仁以手捋須,哈哈笑道:“世間之事,皆是緣分,可遇而不可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無需感懷,今日老夫與閣下在此地相見,便也是此理。人世之路,知足常樂,方得逍遙快活!”
聽罷此話,蕭月升沉聲一嘆,道:“兄長所言極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受教了。”
一言至此,蕭月升情緒激動,他微微一頓,接着道:“七年前,江湖傳言,寒月孤鷹範希仁命喪玉門關外,驚聞噩耗,愚弟傷心不已。”
他一言自此,又自擡目望了一眼範希仁,面目之上,俱是欽佩之色,道:“兄長俠名遠播,在下只盼早日一見,一睹兄長風采,然驚聞兄長死訊,一想到再也無法得見兄長,當即淚溼衣襟。扼腕嘆息。”
“今日能在這金陵城外見着了兄長,想竟解了我困身之圍,……唉!真是相見恨晚啊。今日見兄長龍騰虎步,長壽安康,實乃武林之幸事……”
他又自沉聲一嘆,倏然住口,語聲之中既是欣喜,又是感嘆。
範希仁笑容一斂,大笑道:“閣下言重了。老夫只是略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
蕭月升道:“兄長出手救我。在下感激不已,竟然有緣相見,何不共赴酒樓,同飲一番。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他語速雖快,但語氣中卻有一種真誠之意,面龐之上,更是滿布期許之色,令人無法拒絕。
範希仁面色微變,大喜,撫掌道:“如此甚好,待盤風取來酒水,你我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蕭月升撫掌道:“如此甚妙!今日不醉不歸,與爾同銷萬古愁!”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彼此心意。早已心照不宣了。
“咳咳……”
突地耳畔傳來兩聲粗重的咳嗽之聲。
蕭月升心頭一晃,驚呼一聲:“不好!”
語聲未了,身形疾奔而去。
範希仁回首一看,目光動處,不禁大驚,心慌不已。
蕭月升一步掠到神差身邊。俯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見神差神智已然暈迷,面上也隱隱泛出黑紫之色!
此刻他才猛然想到,司徒空口中的奇毒,絕非虛言恫嚇!
此時,蕭月升亦覺腹中疼痛不已,五臟之中,竟如火焚一般難受,只是他內力深厚,將毒性強行壓制住,這纔沒有似神差一般昏迷。
只是方纔與範希仁的一番言語,毒性漸入五臟,是以出現身體不適之狀。
一眼之下,蕭月升只覺得一般寒意涌上心頭,惶聲道:“神差,你怎樣了?你怎麼啦!”
神差雙目微闔,竟聽不見他的話了。
蕭月升雙掌緊握,滿頭冷汗,滾滾而落,範希仁俯身一看,亦自變色,驚恐不已。
只見蕭月升封住自己身體兩處大穴,以防止毒性蔓延,又緩緩轉過頭來,目光黯淡,沉聲問道:“有救麼?”
範希仁沉吟半晌,黯然嘆道:“他身中之毒,絕非中原武林常見之毒藥,而且此刻中毒已深……恐怕……恐怕……”
蕭月升失色道:“難道無救了麼?”
範希仁目光悽然,嘆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欲解此毒,恐怕非得到投毒之人自配的解藥不可,即便是‘藥谷靈仙’鍾靈仙,只怕也無力解此奇毒。我或能暫阻其毒勢蔓人心房,但…”
言猶未了,蕭月升突地振臂而起,範希仁輕輕擋在他身前,道:“你要做什麼?”
蕭月升向前一步,沉聲道:“神差因我而傷,身中劇毒,我豈能見死不救!”
範希仁突地面色一變,道:“你此行若要去問司徒空求取解藥,豈非比與虎謀皮還要困難?況且你自己也已然中毒,若強行前去,恐怕凶多吉少…”
蕭月升冷冷道:“便是與虎謀皮,我也要去試上一試。”
範希仁幽幽一嘆,阻止道:“此事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他微微一頓,目光望着蕭月升,道:“你此刻已是武林中衆矢之的,怎能再去涉險!”
他面容雖無表情,但關切之意,卻已溢出言外。
蕭月升面色一沉,道:“兄臺不必擔心,愚弟此行定然取來解藥!”
說罷,他目光一轉,凝目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神差,面色變得分外的堅毅決絕,似乎此行必舉,不可退縮。
蕭月升微微一頓,心念一轉,對範希仁道:“煩請兄長在此稍候,代爲照顧神差,無論事成不成,我必定儘快回來。”
範希仁苦笑一聲,道:“事若不成,你還能回來麼?”
蕭月升朗聲道:“一定回來!”
範希仁幽幽嘆道:“蕭兄弟果然俠骨丹心,生命垂危,依舊惦記着他人安危,着實令人欽佩!”
此時,蕭月升心中百感交集,他十分擔心神差的安危,亦爲武林之禍而憂心不已,以身犯險,前去取藥,本就並無多大把握。但他沒有退路,此舉是他涉險的必經之路,無從躲避。
他仰首望天。長噓了一口冷氣,緩緩道:“範兄你們卻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行藏,我去了!”
說罷此話,蕭月升展動身形,正欲飛掠而去。
忽然,一隻大手將他攔腰截住。
“蕭兄且慢!”
蕭月升驀然回首,目光動處。但見範希仁已然奔行到自己的身前,而攔截自己的正是寒月鷹王範希仁。
見此情況。蕭月升茫然道:“範兄這是爲何?”
範希仁神秘一笑,道:“蕭兄不必前去了!”
蕭月升一臉愕然,如墜雲霧之中,道:“何故?”
範希仁笑道:“蕭兄不必費心了。解藥正在路上,很快便會送來此地的。”
話音未落,忽然空中傳來一聲暴唳。
那聲音尖銳如一柄利刃,刺入耳中,亦刺入了內心深處。
蕭月升閉目細聽,聲音有點熟悉。
一陣勁風吹來,猛然睜開眼睛,驚覺之中,但見一隻鷹。落在樹的旁枝之上。
那隻鷹“砰”的一聲,將口中銜着的酒葫蘆扔在地上,竟然滴酒未灑。
範希仁大笑着上前。彎腰撿起酒葫蘆,提在左掌之中,忽又右臂一揮,那隻鷹似乎領會了他意思,“呀”的一聲,從樹枝之上俯衝而下。穩穩當當地落在範希仁的左肩上。
範希仁輕撫它的羽毛,像在輕撫一個可愛的孩子一般溫柔。
他忽又緩緩攤開右掌。放到它的嘴邊。
只見鷹王“盤風”輕一張嘴,竟然吐出了兩顆白色的丹丸,它此行竟是是爲了取藥打酒而去。
蕭月升看得呆了,愣在原地,久久未曾說出一句話。
範希仁朗笑數聲,走近蕭月升,道:“快服下此藥,便可解你們身上之毒。”
蕭月升如夢初醒,“哦”了一聲,接過範希仁掌中丹丸,如獲至寶。
身形一掠,奔行到神差身邊,擰開神差的嘴,正欲喂他吃下。
此時,範希仁身形一轉,亦快步走到他的身旁,將手中的酒葫蘆遞給蕭月升,道:“此藥需藉助酒力方可見效,你且用這酒水喂他喝下。”
蕭月升接過酒葫蘆,將丹丸放入神差的口中,又輕輕喂他喝了一口酒,自己也仰首吞下丹丸,飲了一口酒。
漸然,蕭月升覺得自己的武功逐漸恢復,內息亦變得均勻平穩。
低頭再去看神差時,發現他已然睜開眼睛,面目之上,一改中毒時的黑紫之色,逐漸恢復了紅潤之色。
範希仁輕拍蕭月升的肩旁大笑數聲,道:“走,走,我們飲酒去!”
蕭月升拉起神差,點點頭道:“好,好,不醉不歸!”
語音一落,笑聲四起,三人一鷹,展動身形,如飛掠去。
蒼茫的夜色,霎眼間便將他們身形淹沒。
三人在尋了一件酒樓,痛飲一夜,直至天亮,方知散去。
自此,極樂仙翁蕭月升與寒月孤鷹範希仁結爲至交好友。
兩人悠閒之時,便聚在一起飲酒談武,過了一段逍遙日子。
範希仁將畢生絕學《天絕三式》皆示與蕭月升,而蕭月升亦將畢生所學教給範希仁,兩人好生逍遙。
但好景不長,幾年之後,範希仁因飲酒過度而亡,鷹王“盤風”忠心不二,亦撞死在範希仁的墓碑上。
摯友範希仁亡故之後,蕭月升悲痛欲絕,自此在江湖之中了無音訊,決意不再過問江湖之事,餘生只有一樁心事未了,那便是不願範希仁的絕學《天絕三式》自此失傳。
前日偶然之間,聽江湖人傳寒月刀重現江湖,思及亡兄範希仁之絕學將失傳於世,便心中惴惴不安。
後一打聽,竟知範武乃是範希仁的孫輩,得知他身負血海深仇,便決定將祖上絕學《天絕三式》傳授於他,故此有今日傳功之事。
聽完極樂仙翁蕭月升的一番講述,範武不禁爲之動容。
他喟嘆鷹王“盤風”的忠誠,亦感懷於祖父範希仁與極樂仙翁蕭月升的這一段兄弟情義,不禁落下幾滴感動的淚水。
忽然,一陣夜風吹來一陣涼意,佇立在絕壁之上,聽着感人肺腑的故事,追思着當年塵封已久往事,星辰灑落了一地的清輝,一如凌亂的心事。
四周除了呼哨的山風,一片清寂。
兩人默立半晌,蕭月升忽然長嘆一聲,凝目望向範武,道:“明日你便下山去吧,你身懷刀法絕技,江湖之中鮮有敵手,但你要切記不可濫用武功,殺害無辜,懲惡揚善,方是正道!”
話音落處,身形一掠,恍眼之間,便已然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範武連忙將刀放在地上,叩首拜謝,擡首望時,蕭月升已然不見了蹤跡。
視野之中,只見皓月當空,不見人之影蹤。
又一陣山風吹過,寒意刺骨,範武心中陡然一怔,猛然想起復仇之事,將掌中尖刀一收,亦獨摸黑自下山去了。
天地之間,寒風依舊,夜色不改,仇恨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