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行一陣,行至天龍鎮東面,一片陰暗的竹林之中,翠竹婆娑,隨風亂舞。
一路疾馳,慕容冰清已是香汗淋漓,嬌靨之上,亦掠起一絲倦意。
她腳步微頓,正欲歇息片刻,突地心神一顫,只聽一陣陣有如吹竹裂絲的呼哨,隨風而至,由遠而近。
此刻雖是白晝,但竹影濃密,遮天蔽日,置身其中,猶是陰森可怖。
呂宋洋麪上亦自微微變色,他頓足觀望,只覺這哨聲尖銳悽切,刺耳悸心,一剎那,天地間便彷彿都已被這奇異的哨聲佔滿。
驀地——
慕容冰清驚喚一聲,遍體一寒,擰腰縱身,“唰”地掠回呂宋洋身側,顫聲道:“這……是……什……麼?”
這哨聲中那種無法描述的陰森之意,竟使這冷漠而剛強的女子,說話也顫抖起來。
呂宋洋亦是驚疑不解,立在原地,環顧四周,竹林四震,呼哨不止。
但聞竹林之中,又自飄來一陣異響,似人語呼哨,卻又相比人之聲響,多出幾分詭異。
此時,呂宋洋心頭更是大震,面上卻只能嚮慕容冰清微微一笑,柔聲道:“不要怕,沒有……”
話聲未了,前面荒墟中兀自掠出一條人影,倒退着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彷彿是在他身前所出現之事,已令他不敢回身奔跑。
吹竹之聲越來越急,此人身影卻越退越緩,竟已駭得四肢麻軟,不能舉步!
呂宋洋心神一收,乾咳一聲,朗聲道:“朋……”
他話聲方自發出。此人突地驚呼一聲,霍然迴轉身來。
只見他面容枯澀,目光散漫,頭頂之上,全無一根毛髮,服裝之奇異。更是駭人聽聞,有如半隻麻袋套在身上一般。
呂宋洋呆了一呆,道,“朋……友……”哪知他方自說出二字,此人又是一聲驚呼,躲在他身後,道:“朋友……”下面的話,他竟然也是說不出來。
慕容冰清驚異地瞧了他一眼,目光轉處。突見數十條青鱗毒蛇,自黑暗的陰影中涌出,黯淡的星光月色,映着它們醜惡而細緻的鱗甲,發出一種醜惡而懾人心魄的光芒。
慕容冰清遍體生寒,嬌軀一顫,嬌喚一聲,情不自禁地靠入呂宋洋的懷抱。
卻在這時。幾人突覺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如箭疾飛,恍眼之間,已然掠至三人跟前。
那身法簡直快得駭人!
三人定睛一看,那條人影竟是一個蒼髮老者,但見他大喝一聲,左掌一揮。右掌迅速摘下腰間酒葫蘆,急飲一口,“噗”的噴出,但見一片酒水,漫天飛出。落在他們身前五尺開外。
三人目光一轉,再往那竹林深處望去,吹竹之聲,由高轉低,每一條毒蛇之後,竟都跟隨着一個樓衣亂髮、陰森詭異的枯瘦人物。
這些人高矮雖不同,形狀亦迥異,但面容之上,卻備各帶着一種陰沉之氣,漫無聲息地自黑暗中涌出,彷彿一羣自地獄中涌出的幽靈。
慕容冰清右腕一伸,將呂宋洋緊緊抱了起來,突覺呂宋洋全身競在顫抖不已,她不禁奇怪,秋波一轉,才知道原是那奇服禿頂的怪人,也已將呂宋洋抱住。
縱使一個人膽子再大,見此情景,亦猶難以平靜,是以呂宋洋目光之中佈滿驚悸之色,全身顫抖。
冰涼的青蛇閃動着它那醜惡的光芒,在冰涼的泥地上蠕蠕爬行,看來雖慢,其實卻快,霎眼間已爬到所噴出的那一圈烈酒之前。
醜惡的青蛇,不安的扭動,吞吐着赤焰一般的紅信,不時發出“絲絲”之聲。
那老者神色凝重,目光炯炯,見到這一羣青蛇俱在烈酒水圈之前停住,有的盤作蛇陣,有的伸縮紅信,這一羣其毒無比的青蛇,竟無一條敢接近那酒水的一尺之內。
呂宋洋目光一掃,已數出這一羣乞丐竟有九人之多,此刻這九人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但俱是目光陰森,隱含殺機,如同索魂奪命的厲鬼。
此時,他滿心之中,既是驚詫,又覺奇怪,忍不住回首望了那奇服禿頂的怪人一眼,只見他鶉衣百結。
呂宋洋心神稍頓,又自顧了眼前突然馳出的那蒼髮老者一眼,但見他慈眉善目,此刻正握着酒葫蘆,凝神盯着那滿地亂舞的青蛇。
呂宋洋目光數轉,心念亦數轉,實在想不出這其中究竟有何玄妙之處。
但是一種路見不平、幫助弱者的俠義之氣,自他的胸中涌出,使他對身後這個貧窮而可憐的老人大爲同情。
突見那蒼髮老者一個箭步,掠到那一段未被掩埋的蛇尾之前,似乎有意將它隱藏起來,不被這一幫奇異的九人看見。
他雙臂斜飛,“噗”的一聲,竟將那酒水噴在雙掌之上,此刻他的掌中已然沾滿着了可避蛇蟲的酒水。
吹竹之聲,久已停頓,蛇行之聲,亦越來越見低沉。
此刻那九人竟自頓足停步,面上佈滿的陰森殺機,充滿凜冽的寒意。
呂宋洋雙臂一振,擋在九人跟前,大喝道:“敢問朋友爲何至此?又爲何對一個垂暮老人下此毒手?”
驚聞此聲,九條人形,齊地頓住,十八道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呂宋洋麪上。
一個身量頎長、瘦骨嶙峋,目中炯炯生光,面上卻毫無血色的中年大漢,徐塗向前走了過來,他腳步飄飄蕩蕩,好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倒,身上鶉衣又寬又大,被風一吹,齊地揚起,彷彿幽靈一般飄過那條酒痕,望着那蒼髮老者陰陰一笑,一字一字地輕輕說道:“多年不見,你認得我麼?”
陰林之中,驟見如此人物,那老者面目之上非但沒有驚懼之色,反而笑道:“你是崑崙派的弟子莊路遙,真沒想到崑崙派的弟子竟會變成這般摸樣!莫非是練了什麼邪門功夫。抑或是中了什麼奇蠱異毒?”
這幽靈一般的形容枯槁、雙目呆滯的漢子又是陰惻側一聲冷笑,道:“不錯,你可聽說九冥神功,苗疆鬼蠱?”
他“嘿嘿”冷笑數聲,忽又仰天哀歌道:“苗疆鬼蠱,天下奇毒。九冥神功,天下極兇,上天索命,入地追魂……”
餘下八人,一起應聲相和。
一時之間,哀號不止,呼哨之聲,亦隨之再起。
遠遠聽來,當真有如幽冥之中的啾啾鬼語。聲聲懾人心魄。
聽聞此語,那老者手持酒葫蘆,輕撥腰間懸劍,足下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沉聲嘆道:“崑崙一派,名動江湖,素日行事雖詭奇,卻也還算磊落光明。想不到竟會修煉如此惡毒邪功,自服奇門異蠱。以增長功力,真是世事常變,人心不古啊?”
莊路遙亦是一陣冷笑,上前一步,面色一沉,道:“是啊!世事常變。適者生存!當年不可一世、多情瀟灑的俠少蕭月升,此刻不也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苟延殘喘的老人了麼?”
驚聞此悉,呂宋洋震驚不已,心念轉動,他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蒼髮老者。竟是江湖之中人人稱頌的正道首領極樂仙翁蕭月升。
此時他開始打量眼前這個老人,但見他眉宇帶笑,面對眼前這幫窮兇極惡之徒,毫無懼色,林風吹卷,衣袂飄飛,注目望之,更似仙界之人。
此時,慕容冰清更是驚愕不已,她又喜又驚,竟喜極而泣。
她萬沒有想到眼前之人,竟是她的生身父親蕭月升,這怎不叫人狂喜而泣呢?
二十年來,她日思夜想,俱是家人團聚之景,她也曾在夢中幻想着自己爹孃的模樣,今日相見,怎能不欣喜萬分?她外表看似冷豔絕情,實則內心如同一團烈火一般。
她鬆開抱住呂宋洋的手,擰步縱身,奔到蕭月升的跟前,激語道:“你就是蕭月升,你就是極樂仙翁!”
話音未了,幽幽一嘆,又退後一尺,目光垂地,喃喃道:“蕭月升……蕭月升……我……”
蕭月升截口道:“清兒,你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語音一落,奔出一步,欲前去拉慕容冰清。
不料慕容冰清嬌軀一縱,又自退開一步,凝目望着蕭月升,秋波之中漾起一絲哀怨。
蕭月升微微一愕,目光一暗,狂風吹拂他蒼白的鬢髮,他面色之上亦泛起一絲憂傷。
狂風吹竹,寒意瑟瑟!
他神色黯然的立在陰暗的竹林之中,袍袖飛揚,衣袂迎風。
此時看來這位叱吒江湖多年的風雲人物的身上竟然生出了幾分淒涼的意味。
慕容冰清似乎又有些於心不忍,嘴脣抖動,銀牙緊咬,她略一沉吟,道:“我……我……”
她話語未盡,忽然竹林之中,又自飄出一陣尖銳、冷峭的笑語。
“真是父女情深啊!”
話音方落,又是一陣寒徹心扉的笑聲。
幾人心頭皆爲之一凜,目光動處,但見一個身着羅衣中年女人,立在莊路遙的面前。
其餘八人,亦見到那女人,皆垂首而立,站到她的身後。
那女人雖然已經年近中年,但姿容依舊美豔,若不是眼角一絲皺紋,很難讓人相信眼前這個女子芳華已過。
其實,長青不老,並不是什麼神奇之事,江湖之中,奇人異事,神兵利器,多有傳聞,靈藥妙方,駐顏之術,亦是不少,因此芳華雖過,容貌依舊,也不足爲奇。
駐顏之術,一般只可留十年芳華,十五載已是少見,只是眼前這女人容貌之佳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笑聲方起,那數十條青鱗毒蛇亦開始變得躁動,蠕動爬行,滿地亂舞,吞吐着沾滿毒汁的紅信,又自朝四人圍了過來。
莊路遙見了那女人,長身一揖,畢恭畢敬道:“小姐!”
呂宋洋不禁側目望了一眼眼前這個女人,暗奇忖道:“這女人究竟是何人,崑崙派弟子稱其爲‘小姐’,且對她如此恭敬。”
一念至此。他心中疑雲密佈,忽又心念一轉,猛然記起那日秦龍寶談及的一段前塵往事,心中大駭,恍有所悟,心道:“莫非她是崑崙掌門翁仙石與苗疆毒婦韋青樹的女兒韋笑笑!”
再望她眼波之中那懾人心魄的笑意。呂宋洋更加肯定了自己此時的猜測。
但見那女人望了一眼莊路遙,笑聲一頓,目光一掃,落在蕭月升身上,冷冷道:“蕭月升,你我二人多年不見,你確實蒼老了不少,江湖傳聞,極樂仙翁已然駕鶴西去。今日看來實屬謬傳了!”
蕭月升轉目望了一眼那女人,笑道:“老夫行將就木,早已鬢髮斑白,崑崙韋小姐,駐顏有術,年華依舊,真是江湖之奇聞吶!韋小姐爲了老夫師弟問天,守身如玉。至今未嫁,猶是處子之身。此情之深,世間少有吶!”
那羅衣女人正是崑崙掌門翁仙石與苗疆毒婦韋青樹的女兒韋笑笑,蕭月升方纔聽莊路遙稱她爲“小姐”,知其至今未作嫁娶之思,一時感慨,忍不住一語道破。
韋笑笑爲人雖然陰險毒辣。但用情卻是極專,卻也着實令人折服。
那韋笑笑本是製毒煉藥的天才,只是愛極生恨,以至此萬劫不復之地,實在令人爲之扼腕嘆息。
世間但凡極端之人。皆有過人之處,或者受過某種刺激創傷,行異於反常之舉,行窮兇極惡之事,俱有緣由,絕非天性使然。
韋笑笑突地仰首大笑一聲,忽又嬌容一沉,指着那禿頭怪人,冷冷道:“休要在這裡說這些廢話了,此人盜取了我的夜光珠,今日我必定是要取回去的,幾位識相的話,還是速速離去吧!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她的話音一落,莊路遙微一頓足,便要朝那禿頂老人奔去。
但見那禿頂老人面上皆是驚懼之色,反駁道:“這珠子分明是我的,你們想要搶去,還說是我偷了你們的,我一個老頭子,又豈敢與崑崙派爲敵!今日你們以多欺少,難道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
呂宋洋一聽此話,轉首望了一眼身後這個禿頂老人,見其衣衫襤褸,年老力衰,再看一眼眼前那九個年輕力盛的大漢,覺得他言之有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又豈敢與名震江湖的崑崙派爲敵呢?
呂宋洋爲人正直,行走江湖,本意在於打抱不平,今日見此不平之事,他又豈會坐視不管?
他心意一決,上前一步,雙臂一振,衣袂帶風,擋在莊路遙身前,沉聲道:“想來崑崙派在江湖之中,也是大名鼎鼎,閣下竟還要對個垂暮老人如此追逼,真使得在下對崑崙派的名聲失望得很。還請諸位高擡貴手,放過他!”
莊路遙身形頓處,突地冷笑道:“莫說這夜光珠本是我崑崙派之物,就算不是,只要我們想取,這世間還沒有我們崑崙派得不到的東西!”
呂宋洋一聽此話,頓覺怒火中燒,厲聲道:“閣下好狂妄的言論,你將天下英雄至置於何地?”
只聽莊路遙笑聲一頓,掃了呂宋洋一眼,緩緩道:“我勸閣下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他身形忽又一閃,要想掠到呂宋洋身後,禿頂老人大喊道,“救命……”
呂宋洋亦隨之身形一縱,如舊擋在莊路遙跟前。
慕容冰清道:“姓莊的,你還是不要如此狂妄,此時你們的翁掌門,現在正在被人追殺呢!處境危急着呢!你們還是不要再爲一顆破珠子浪費時間!快去救他吧!”
一聽此話,韋笑笑面色一變,道:“此話當真?”
慕容冰清道:“我們親眼所見又豈會有假!”
莊路遙亦驚慌失措,惶惶道:“真的麼?真的麼?”
慕容冰清道:“真的?我們騙你作甚?”
莊路遙忽又搖首,冷笑道:“不,這不可能,當今武林,無一人能打敗掌門!”
慕容冰清輕笑道:“話雖如此,一人難敵,可是兩人,三人,羣雄聯手呢?”
莊路遙面色一凜,沉聲道:“你是說掌門受人圍擊?”
慕容冰清笑道:“不錯!此時天龍鎮郊外。翁掌門與星月宮奴房大房小兄弟、冰火雙煞、武當松鶴道長因搶奪一本秘書而在爭鬥,幾位還是前去相助吧!秘書之於寶珠,孰重孰輕?諸位自清掂量!”
慕容冰清說得底氣十足,韋笑笑面色漸沉,露出一絲憂慮之色,正躊躇不定。忽然一旁的莊路遙望了呂宋洋幾眼,身形忽然向左走了五步。
呂宋洋眉頭微皺,亦自跟他連走五步,仍然擋在他身前。
此時,莊路遙一直注目在他腳步之上,其餘八人,依舊立在韋笑笑身後。
莊路遙突又冷笑一聲,道:“休想騙我們!”
呂宋洋暗道:“看來慕容姑娘片面之詞,是瞞不過這幾人了。”
莊路遙道:“夜光珠乃是人間至寶。豈可落入他人手中……”
話聲未了,禿頂老人突然轉身狂奔。
莊路遙冷笑道:“老東西,你跑得了麼?”
話聲未了,這禿頂老頭果然又倒退着走了回來,原來在他身前,竟又有數條青蛇,擋住了他的去路。
而在蛇羣之尾,走來一人。竟是韋笑笑,不知何時。她身形一掠,已然飄至那蛇羣之末。
嬌容之上,不改笑顏,笑聲隨風,寒意猶深。
莊路遙掠出一步,奔到蕭月升身前道:“閣下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以免惹禍上身!”
蕭月升朗笑一笑,道:“老夫黃土已經埋下半截,形同朽木,又何懼禍事!”
莊路遙面色一灰,沉聲道:“那就得罪了!”
但見他目光一呆。竄出三步,突然當胸一掌向蕭月升拍去。
這一掌出人意外,快如閃電,只見他寬大衣袂一飄,手掌已堪堪觸及蕭月升胸前的衣衫。
蕭月升輕叱一聲,旋掌截指,不避反迎,左掌護胸,右指疾點莊路遙腰間“曲池”大穴。
蕭月升身形步法,俱落到絕妙之處,莊路遙大驚之下,退出三步,長嘆道:“極樂仙翁,果真名不虛傳!”
他話音一落,但見遠方一處密林之中,火光沖天,叱聲吼聲,隨風飄來。
慕容冰清轉首一望,指向遠處,斥道:“我又何曾騙過你們,那不正是他們麼?”
衆人頓足望去,遠方密林之中,似有幢幢人影,堆疊交錯。
韋笑笑展目一望,面色一變,忙擰身錯步,纖掌一揮,四下吹竹聲又起,酒圈外的青蛇紅信一吐,有如數十條匹練般竄入她的衣袖裡。
她袍袖一揚,嬌叱一聲,衝身側衆人道:“走!”
但見幾條人影齊齊答道:“是!”
話音起落,九條人影,有如幽靈一般,霎眼間便已走得乾乾淨淨。
只有莊路遙去時長袖一揚,將地上的塵土,震得漫天飛起。
慕容冰清嫣然一笑,道:“這幾人倒是奇怪得很,也不知練了什麼武功,竟能招引蛇蟲,行如幽靈,去似鬼魅!呂公子,你知道麼?”
此時呂宋洋心中亦是疑惑不解,嘆道:“這種奇異武功,我也不曾見過!”
兩人的目光“唰”的落向蕭月升,二人將答疑解惑的希望已然寄託在這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身上。
蕭月升目光猶未曾離開幾人離去的方向,面色一暗,沉聲道:“他們練的是九冥神功……”
“九冥神功?!”慕容冰清、呂宋洋二人目光一齊落向蕭月升,驚詫道。
蕭月升將目光自遠方收回,一抹長鬚,點點頭道:“不錯,這種武功極其陰毒,非內力高深之人不可修煉,那韋笑笑乃是苗疆毒女韋青樹之女,極擅用毒,她利用苗疆鬼蠱之毒,招蛇引蟲,以增強九人內力,蛇隨人行,是以方纔我們所見羣蛇亂舞之象。”
呂宋洋嘆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真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詭異之武功!”
聽罷此話,慕容冰清恍然大悟,望着蕭月升道:“你那酒葫蘆之中所盛之物,可是可驅蛇蟲雄黃烈酒?”
蕭月升微微頷首,道:“確是如此!”
他語聲微頓,目光筆直望向那禿頂老人身上,朝他徑直奔去,腳步一頓,又道:“兄臺。爲何會得罪崑崙派的人,莫非事情真的如韋笑笑所言,你盜走了她的夜光珠?”
禿頂老人的目光,卻在呆呆地望着呂宋洋,面上的神色突地變得凝重,他長嘆一聲。忽又當頭向呂宋洋深深三揖。
呂宋洋微一側身,還了三揖,道:“如此小事,在下亦未盡力,老丈何需如此大禮?”
禿頂老人道:“幾位也非惡人,老夫就將事情的原委,說與你們聽了吧!”
蕭月升、慕容冰清齊地一怔,只聽他接口道:“老夫多年前曾受惠於江南朱家,乃是朱立羣門下一位門客。二十年前,因朝廷禁止招納門客之令,不得已遣散歸家,只消在江湖之中做了一名販夫走卒,意外之中,從一個江湖異人手中,得到一顆寶珠,此珠每及夜深。便大放異彩,能招引各種奇昆異蟲。是以人稱夜光珠。
數日驚聞朝廷因妖書一案,將主公抄家問斬,昔日受惠於主人門客,皆散落在天涯海角,但驚聞主公死訊,衆人皆悲憤不已。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昔日同門之友,心念舊恩,皆齊聚京師,商議復仇事宜。衆門客之中有人秘密探聽到大小姐尚在人世,身在北荒之地天龍鎮中,便決定由主公昔日門客玉笙山莊莊主梅玉笙、梅玉簫二人前往天龍鎮,帶回小姐,共商復仇大計!”
呂宋洋、慕容冰清愣然對望一眼,未曾料到此人竟與朱家如此之深的淵源,想到朱書媱被朱家昔日門客救走,性命無憂,頓時鬆了一口氣,面色漸舒。
禿頂老人微微一頓,接着又道:“昨日我才收到此二人一封書信,信上說,大小姐已經帶回,讓我帶着夜光寶珠,前去回合,他們想將夜光珠獻給皇上,皇上必定龍顏大悅,勢必會接見獻珠之人,到時候趁其不備,便可揚劍斬殺昏君,爲主公報仇!”
他一言至此,面色漸暗,長聲一嘆,道:“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哪知,半道之上,遇見崑崙派的幾人前來奪珠,幸得幾位朋友相救,方纔逃過一劫!”
呂宋洋呆了半晌,又驚又喜,道:“你是說瑤兒被玉笙山莊兩位莊主帶走了?那日在天龍鎮之中的兩位肥胖商人竟是梅玉笙、梅玉簫兩位前輩!”
禿頂老人道:“正是。”
此時呂宋洋心中又自泛起一陣思潮,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將那日在酒樓之中所見的兩位因劫匪劫財而懼怕得全身發抖的肥胖商人,與江湖之中人人敬畏的“玉笙銀簫”玉笙山莊莊主聯繫在一起。
喟嘆之餘,他不得不對此二人之隱忍而折服。
此時慕容冰清心生一惑,忍不住道:“那麼崑崙派爲何要搶你的珠子?”
禿頂老人道:“我這顆珠子,乃是至寶,那韋笑笑是練蠱下毒的能手,她協助莊路遙幾人練習九冥神功,需用蛇蟲爲引,助長功力,是以他們來搶奪我的寶珠,是爲了練功之用!”
一聽此話,蕭月升微微點頭,面色漸沉,似有憂色。
呂宋洋木立當地,當真全然怔住,此刻他亦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慕容冰清聽了這般言論,道:“如此說來,你這顆珠子倒真是寶物了!”
禿頂老人甚是得意道:“這個自然。”
慕容冰清道:“既然如此,晚輩見識淺薄,能否讓我一睹這夜光寶珠的神奇之處……”
一言至此,慕容冰清已忍不住放聲嬌笑起來。
陰森的荒野中,突地充滿笑聲。
於是這陰冷之中,又多了幾分暖意!
一聽此話,禿頂老人立時變得拘謹起來,目光一緊,伸出手掌,護住衣懷,住道:“你們……”
蕭月升仰天笑道:“放心吧,我們若要貪圖你的珠子,又豈會出手救你!”
呂宋洋亦大笑道:“老丈若不願示人,那就算了吧……”
慕容冰清幽幽一嘆,截口道:“唉,可惜!可惜!如此奇珍異寶,竟然無緣一見,唉……”
語音未了,又是一陣輕嘆,語聲悽婉,竟不知真情假意。
那禿頂老人輕一咬牙,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擺手道:“罷了,罷了,今日,不妨與你們一睹便是了!”
話音一落,探手入懷,幾人頓覺眼前一閃,那禿頂老人掌中竟然託着一顆珠子,碧光閃閃,忽明忽暗,此時雖是白晝,但置於昏暗的竹林之中,猶可見其奪目光彩。
幾人一見,皆神色訝然,大爲震驚,慕容冰清驚訝之下,伸出玉掌,忍不住想去撫賞,那禿頂老人手掌一翻,快速的插入衣懷,恍眼之間,便已將夜光珠收好。
慕容冰清一掌撲空,道:“好了好了,看也看了,此刻搶珠子的人走了,你也可以自便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止,笑容頓斂,輕輕道:“我也該走了。”
禿頂老人躬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話音一落,便大步朝竹林深處奔去。
蕭月升收回目光,乾咳一聲,凝目望向慕容冰清,道:“清兒,你將要去哪裡呢?不如,你跟爹一起走吧!”
慕容冰清悽然的立在原地,兩道目光望着呂宋洋,似乎在等待呂宋洋的回答。
蕭月升轉目望了望呂宋洋,道:“今日遇着公子,得見公子俠義心腸,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想見武林正道未來之命運,有公子這般人物,我實在高興得很,但此間事了,我卻要到關外一行,清兒既不願隨行,不知公子你何去何從?”
呂宋洋道:“我……”
他忽覺一陣憂傷之感涌上心頭,滿心再無歡笑之意,長嘆一聲,道:“方纔聽那老丈將瑤兒被梅玉笙、梅玉簫二人帶走,我想回京一行,前去拜會此二人,阻止瑤兒報仇,然後……唉……”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蕭索。
慕容冰清垂頭道:“那麼……那麼……”
呂宋洋嘆道:“慕容姑娘要去何處?”
慕容冰清目光一擡,道:“你……你……”
此刻,她手中緊緊握着碧水劍,目光中充滿着幽怨與渴望。
此刻,她只希望呂宋洋對她說一句,她也會追隨着他直到永恆。
呂宋洋自顧了一眼慕容冰清,又猛然想起朱書媱,心頭一陣刺痛,道:“我……我……”卻訥訥說不出話來。
慕容冰清目光黯然,垂下頭去。
蕭月升暗歎一聲,道:“呂公子,清兒還請你多多照應,待我辦好一事,自將前與你二人會合,老夫先告辭了。”
話音方落,但見他長身一揖,轉首而行,身形一晃,便已然消失在竹林深處。
呂宋洋正欲應話,頓覺一陣清風,夾雜着淡淡髮香,吹襲而來,令他心神爲之一漾。
只聞一聲嬌語:“我纔不要他保護哩!”
慕容冰清突地輕輕一跺腳,扭首而去。
她等待了許久,呂宋洋卻仍未說出那一句話來,於是這倔強的女子,便終於走了。
話音起落之間,慕容冰清嬌軀一擰,人亦如飛掠去,唯有那一句話音,猶在耳際迴盪。
呂宋洋長嘆一聲,念及朱書媱的安危,亦快步奔出竹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