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寬敞廳堂之中,擠滿了人,衆人皆神情凝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殿堂之中最中央看。
只見殿堂中央,整整齊齊的擺着六具屍體,皆用白布掩蓋着。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拄着竹杖立在人羣之中,周圍皆是布衣百姓,那老者目光凝重,身後立着五人,皆神色凝重,面沉如水。
那拄杖老者輕輕一嘆,轉身對身後五人道:“近日以來,五俠鎮內挖心慘案接連發生,城內百姓人心惶惶,晝不能食,夜不能寐,其行兇對象主要針對未曾出閣的少女,手段極其狠毒。”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頓,面上顯露悲慼之色,銀白的髮絲微微顫動,飽經風霜的面頰,亦是一陣劇烈抽搐,他閉目良久,緩緩舒一口氣,又道:“老夫迫不得已請五位大俠下山查明原委,還請幾位大俠一定要找到殺人惡魔,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堂中所立之人,衆人目光所聚之處,正是江浙一帶鼎鼎有名的鐵翼、樑安、齊一刀、佘紫鳶、陳慕白五位正直大俠,而那說話蒼髮老者正是那日親上天目山仙人頂的五俠鎮內頗有聲望的鄉里長者。
此刻鐵翼心中情緒自然也是十分沉重,他面色一凜,上前一步,抓住那老者枯瘦的雙手道:“老人家,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殺人兇手的。”
他目光一轉,往那大殿中央望去,回首又道:“能否讓我看看她們的傷口。”
那長者微微點頭,道:“行。”
話音一落,枯瘦、青筋暴起的手掌輕輕一揮。
站立在那形容枯槁的老者身旁的一箇中年漢子,心神領會,緩緩揭開遮蓋屍體的白布。
那是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短小中年漢子,領會了那竹杖老者的意思,但見他低低應了一聲,舉步向前走去,將遮蓋屍體的白布揭開。
白布掀開,六具屍體整整齊齊的擺放在衆人眼前,江浙五俠上前察看死因,見死者臉色蒼白,致命之傷,在心口的位置,均被被挖心而死。
死者俱是碧玉之年的女子,手段之殘忍,觸目驚心,在場之人皆不忍直視,江浙五俠也是面露悲憫之色,含痛已深。
雖是如此,死者面目之上並無驚慌恐懼之容,反而平靜安然,這着實令人費解。
賴芳在一旁看着,臉色陣青陣白,差點沒被眼前慘烈之景嚇暈,她本就養在深閨,哪裡見過此等慘烈血腥的場面,幸好被一旁的賴三給扶住了。
呂宋洋雖隨師父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場面,但見此場景之後,猶是驚駭不已,心中對兇手之兇殘程度亦是深惡痛疾。
然而,細心的他發現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的異端,原來除了心口的傷口之外,每個死者的右耳耳背處,皆有一個細小的紅斑。
但他並沒有向衆人說出自己的這一發現,只是默默地站在屋角,凝神關注着每個人的言談舉止、儀表神情。
此刻,屋子裡籠罩着死亡的氣息,蒙上了一層凝重的氣氛,寬敞的大殿之中,死一般寂靜,呂宋洋感覺到快要被這種氛圍抑制了呼吸一般。
卻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凝重的氣氛,立時變得飛揚起來。
那聲音嬌媚清脆,飄然入耳,道:“有誰可曾知道這些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都是哪些人發現的?”
衆人聞聲一驚,目光齊的往那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說話之人,正是站在一旁冥思已久的佘紫鳶。
她語聲一落,目光便一直在人羣之中游走,她渴望有人能夠將這些案子的細節告訴她。
衆人皆環顧四周,他們都只是關心殺人兇手的下落,很少有人能夠將兇案的所有信息收集起來,加以分析,因爲他們都覺得辦差查案是官府衙門分內之事,而他們只是一個可以保持冷漠的旁觀者。
突然,一人走向前去,朗聲道:“小人知道,這位名叫繆嵐嵐,年方十六,於這個月初一辰時死於城郊二十里的茂竹林。”
說完,又指着臨近的一具屍體,說道:“這位名叫謝芳菲,年方十七,於這個月初三酉時死於城南狀元牌坊。”
語聲微頓,接着又道:“這位名叫王若蘭,年方十六,於這個月初七子時死於城外一片荒郊野嶺。”
聽那人一一道來,人羣之中不時有人拍手稱是,竟然毫無紕漏。
衆人一聽,那人將堂前所陳的六具屍體所對應的六個人死亡信息都記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衙門裡專門負責辦案緝兇的捕快也不見得比他清楚,這着實令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
呂宋洋心中亦是震驚不已,驚奇之餘,目光往那人身上投去,只見他五短身材,再仔細一看見其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竟是那拄杖老者身旁所立揭開那遮蓋屍體白布之人。
佘紫鳶一聽心中,也自是驚歎不已,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讓她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她盯着那“刀疤臉”,肅容道:“閣下爲何如此清楚這件案子的細節?”
那“刀疤臉”拱一拱手,笑道:“佘女俠,在下自幼習武,會些拳腳功夫,本想做一個府衙捕快,懲惡揚善,替窮苦百姓撐腰,可是怎奈在下身材矮小,在衙門選拔捕快公差的時候,小人沒有選上,幾十年,也就這樣過來了,然而,今日五俠鎮內兇案連發,小人查案的熱情被重新點燃,這才收集案件的相關細節,以求早日偵破此案,以安定人心。”
佘紫鳶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也全消,嬌笑道:“原來如此,好一位熱心腸的‘布衣捕快’,幸會幸會!”
佘紫鳶輕拂雲鬢,淡然一笑,接着又道:“對了,閣下有何發現?”
那“刀疤臉”收起笑臉,沉聲道:“據在下所知,殺人兇手,行兇殺人,專挑辰、酉、子、三個時間段,且殺人日期爲單數,這似乎是他的殺人習慣。”
佘紫鳶聽了“刀疤臉”的一席話,亦覺得頗有道理,頻頻點頭,突地她目光一亮,道:“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從此處入手,根據兇手的殺人習慣,推斷出他下一次可能下手的時辰,來個守株待兔?”
“刀疤臉”輕輕搖頭,道:“這樣雖然可以縮小搜查範圍,但我們不知道兇手的作案地點,盲目的搜查,如同大海里撈針一般。”
一言自此,他微微一頓,目光自屋內一掃,輕嘆一聲,又道:“可是現在我們毫無頭緒,也只能如此了。”
衆人一聽此話,俱覺得所言在理,目光皆一致投向了江浙五俠,此刻他們需要一個或幾個人來拿定主意。
只見鐵翼乾咳了兩聲,清清嗓子,目光一掃,朗聲道:“既然如此,我們五人會守在不同的地點,追查殺人兇手,今日是十一,明日是十二,兇手應該不會出現的,大家不妨先回去休息吧,有何線索和發現就到聚義堂來找我們五人。”
一言至此,又轉身對那拄杖老者道:“您就讓衆人都回去吧,告知大家夜間不要隨便外出,讓他們相互傳達,以免招致血光之災。”
那老者依言遣散了衆人,大家聽了老者的話逐一散去,早作歇息。
離開廳堂之後,已近黃昏,呂宋洋獨自一人走在那路上,心裡尋思着白天的事情,心亂如麻,諸多疑團,令他費解。
此刻有一件事情困惑着他,死者耳背處那個細小的紅斑,魔咒一般的死亡記號。
他想不明白,那殷紅的一點,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總覺得有點熟悉,但一時半刻又想不起具體在哪兒見過。
他越想越覺得思維亂作一團,一時之間,眼前竟如混沌一般,迷霧團團,看不清前路,他索性閉上眼睛歇息了一會,可是他越是阻止自己不要想,心底冒出的問題就越多,我要去哪裡呢?師父又去了哪裡呢?
他陷入了思維的困境,烏雲欲遮天,撥不開雲霧,也就見不到青天。
忽聞夜風吹林,樹葉沙沙作響。
那是枝葉摩擦而發出的聲音,呂宋洋猛然睜開眼睛,只見一條白色的人影飛速的從自己的眼前掠過。
那人的身手極其敏捷,迅如閃電,一閃而過,剎那之間,便已然飄遠。
呂宋洋見狀,心下一驚,身形一掠,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尾隨那人影踏風而去。
行進之中,只聽得兩耳呼呼的風聲,衣帶飄飄,如降世的仙佛一般。
可他哪裡追得上那條人影,追出去不到兩里路,在一片郊野停了下來。
呂宋洋佇立在田埂上,舉目四望,一陣涼風吹來,金黃的稻浪,奔涌而至,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偌大的田野之中,人跡罕至,星雲掩映,夜意闌珊,只留下呂宋洋一人。
郊野陌上,葉草叢中,幽幽蟲鳴,夜風吹過,稻穗飛卷,窸窣作響,生出幾絲陰冷悽清之感。
夜空之中,殘月孤星,乞憐相伴,遠處山莊幾點稀疏燈火,相互陪襯,入目之景,荒涼已極。
弄丟了那人的蹤跡,呂宋洋懊悔不已,嘆息之間,正欲抽身離去,突地聽見一聲慘烈的喊叫聲。
他頓時精神一振,細耳聽去,那聲音似乎是從前方不遠處傳出,噌噌兩步,提氣運功,直奔前方而去。
呂宋洋輕功了得,頃刻之間,便已經抵達事發之處。
那是一處簡陋的民居,房屋已經破舊不堪了,門窗俱掩,甚爲嚴實,似乎是很久沒人居住了。
呂宋洋頓住腳步,見前方似乎躺着什麼東西,只是夜色茫然,看不真切,他腳步如飛,向前奔去,欲看個究竟。
等他走近,定睛一看,嚇一大跳,原來那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具女屍,死者被挖去心臟,行兇的手段與前幾起慘案無異,那女子也是璧玉年華,芳華正茂,風姿綽然,不曾想竟然慘死於此,實在是福禍難料,旦夕之間。
呂宋洋目光一落,心中凜然,不曾想到這挖心慘案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而自己卻無可奈何。
此刻有一件事情令他甚爲不解,死者是被挖心而死,理應痛苦不堪,且死前那一聲慘叫也正印證了這一點,但眼前死者面部表情卻頗爲平靜,與前幾個死者的情況一模一樣,並無苦痛之狀。
恍眼之間,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側目往那女子右耳耳後看去,目光落處,儼然是一塊細小的紅斑,那個如同行兇者施下神秘魔咒一般的令人心生恐懼的死亡印記,依然存在。
呂宋洋心頭一凜,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跟隨師父戚長空行走江湖多年,也見過不少的奇人怪事,如此殘忍連環殺人方式,卻也只是第一次見過,心中難免會有些害怕,且見識了兇手絕頂的輕功,方知這天外之意,亦明白了自己所學武藝是何等的膚淺與低下。
驀地——
一陣寒鴉驚起,呀呀的亂叫幾聲,又很快被淹沒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呂宋洋決定將女屍帶回白天放置屍體的地方,他背起女屍,正欲往來路走去。
無意之間,他看見天空之中的月色,此時正是子時,且月相漸滿,呂宋洋低頭沉思,猛然想起今日正是十一,乃是單日,兩者皆符合殺人兇手的作案習慣。
一念至此,呂宋洋心頭又是陡然一怔,他快步向前走去,他在心裡面告訴自己:“不能停,必須快。因爲很多事情稍縱即逝,生命、線索亦或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