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之際,微風微冷,吹入軒窗,吹得酒醒。
呂宋洋睜開雙目,發現在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牀上,溫暖至極。
連日奔波,身心俱疲,難得如此舒坦。
昨夜一場酣醉,此時甦醒,腦袋還有些疼痛。
猛然之間,他想起了自己的結義大哥範武尚在牢獄之中,今日就要接受審查了,想起了自己深愛的**朱書媱,至今還下落不明,便覺得心裡惴惴不安。
一骨碌地從牀上,翻身爬起,取了佩劍,踱出屋外。
輕輕推門一看,寒風捲起一陣雪花,吹落在他的身上。
一夜醒來,地上積雪,已有三尺之厚,他不由得脊骨一涼,打了一個寒顫。
一場冬雪,竟然整整下了一夜!
漫長的一夜!
漫長的風雪!
漫長的人生!
此時,眼前的世界,目光所能觸及的一切,皆是銀裝素裹。
那些有礙視聽的事物都隱而不見了,可是人心與**呢?
他們還在瘋狂的生長,以任何方式,熱烈,或靜默。
無論如何,它們總能快速地找到最適合的生存環境,不似虛弱的善良。
寒風凜冽,雪花飛舞,寒意深重。
呂宋洋心中想起了自己的結義大哥範武,尚在牢獄之中,心情又變得低沉。
他輕扶長劍,疾步如飛,奔出屋外。
他要去向“飛刀王”柳葉告別,此時他心中只裝着一件事,那便是快點救出範武,然後去尋找自己的愛妻朱書媱,兩人永不分離。
此時天寒地凍,他的心卻如被烈火灼燒一般。
他想知道朱書媱此刻身在何處,在做什麼事情,是否也如他飽受相思之苦?
他想知道她是否挨餓受凍了,她自幼便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哪裡受過這般苦楚!
一念至此,他的心更急,腳更快!
他只顧着自己快速地走動着,卻不料與迎面一人撞了個滿懷。
幸虧呂宋洋武功底子不差,他身形一錯,邁開一步,站穩了身子。
待他站穩身子之後,再去看與自己相撞的那人時,心頭亦是一驚。
只見那人身形閃電般地往後一掠,早就穩穩的立住,此時正眉目含笑癡癡的望着自己。
見此情形,呂宋洋不由得心中一凜,暗歎一聲。
“妙哉!”
對方這看似簡單的輕輕一掠,宛似蜻蜓點水一般輕快,其中包含的武學真諦,卻是極爲複雜的,簡直一言難盡。
若非頂尖的高手,是斷然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驚歎之餘,呂宋洋擡目望去,目光落處,更是大驚!
那人竟是一個妙齡女子,身着翠衣,定睛一看,驚愕不已。
那翠衣女郎竟是“柳鶯鶯”!
呂宋洋上前一步,面帶歉意,道:“柳姑娘,你沒事吧?柳前輩呢?在下正要去向他告別呢!”
卻不料那女子目光往呂宋洋身上一掃,面色突地一沉,伸出玉指,指着呂宋洋,茫然道:“你是什麼人呀!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家裡,你怎麼會認識我爹?”
那女子如此一說,倒是將呂宋洋弄迷糊,他心中暗自忖道:“奇怪!眼前這女子分明是昨日的柳鶯鶯,今日她爲何會假裝不認識我,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
時下,呂宋洋尚在驚疑之中,自顧自沉思,並未回答那女子疑問。
見呂宋洋默不作聲,那女子嬌容驀地一變,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呀?爲何會出現在我家院中,我聽說近日城中偷盜事件頻發,莫非你是盜賊,你若再不答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一落,明亮如星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呂宋洋,嬌靨之上,掠起一陣警惕之色。
一聽此話,呂宋洋心想此中必有誤會,連忙道:“柳姑娘,難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昨天見過面的,對了,還有那日在郊外的阡陌上,你出手救了一個老者,你的飛刀絕技,例無虛發,實在是令在下佩服!”
呂宋洋生怕與那女子交手,急忙將這幾日與之經歷的一系列事情全盤托出,希望能夠喚起她的記憶。
誰知那女子目光一凜,嬌叱一聲,厲聲道:“胡說!近幾日我足不出戶,幾時見過你!哪裡來的登徒浪子,私闖民宅,還敢戲弄欲於我,看招!”
話音一落,擰身錯步,身形一掠,倏地一聲,電也一樣的已然躍至呂宋洋的跟前。
忽又見她玉掌一翻,攤開雙掌,直朝呂宋洋的胸口拍去。
呂宋洋心下一驚,急忙閃退,可是那雙掌已然揮至。
他只覺得掌風呼呼,一股強勁的力量,擊向自己的胸口。
驚亂之中,呂宋洋只得將右肩微微一偏,卸去三分掌力,噔噔,退後兩步。
但那剩下的七分掌力擊在胸口,尤覺得火辣辣的生疼。
胸口受了一掌,呂宋洋只覺對方內力之深厚,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當真不可思議!
呂宋洋無心與那女子爭鬥,只是頻頻避招退讓,卻不料那女子得寸進尺,絲毫也不肯鬆懈,轉瞬之間,又連發幾掌,將呂宋洋逼退一丈之遠。
那女子咄咄逼人,氣勢凌人,而呂宋洋節節敗退。
幾招過後,呂宋洋已然退到院落牆角位置,再也無處可退了。
此時若再不出手,呂宋洋便有性命之憂,迫不得已,他方纔伸手拔劍,自鞘中撤出長劍。
只聞“嗆”的一聲龍吟,一口光潔的長劍,映着雪光,寒氣逼人。
呂宋洋將長劍一帶,劃出一道劍光!
光!寒光!攝人的寒光!
貫日劍,長虹一般的寒芒,劃過天空!
呂宋洋揚劍劈斬,劍尖亦顫動不止,撩起陣陣劍芒。
一時之間,但見劍光縱橫,劍雨繽紛!
那翠衣女子也不示弱,玉掌一翻,往衣懷之中一探。
只聽得“嗖嗖”一陣風聲,兩把飛刀,倏地飛出!
那飛刀薄如蟬翼,快如閃電,一晃而至!
呂宋洋心下一涼,哪裡躲得過如此迅猛的飛刀,手忙腳亂之中,急忙提劍來擋,大驚之下,忙將劍勢向上一挑。
只聽見“叮”的一聲響,一陣轟鳴聲灌入雙耳之中。
忽又覺得左肩一陣錐心的疼痛,霎時,鮮血如注!
血,自血管噴出,飛濺而落!
此刻他心頭大駭,自己分明揮劍擋下了對方的飛刀,爲何還會受傷?
世間又豈會有如此快的飛刀?
比閃電更快!比迅雷更急!
詫異之餘,他低首望向左肩,一枚形似柳葉的飛刀刺入了自己的左肩骨肉之中。
身上那一陣劇烈的疼痛,正是由此處而生。
原來那女子先後發出了三把飛刀,呂宋洋用長劍擋下了先發出的兩把飛刀,而第三把飛刀卻刺中了他的左肩,先虛後實,虛實相生之中,足以見這飛刀絕技的玄妙之處。
已然受傷的呂宋洋顧不得左肩上的疼痛,兩人鬥在一處。
此時他的左肩已然受傷,多少影響到一些招式的施展,而他就在這眨眼間,他又發現眼前這“柳鶯鶯”,身手竟比自己前日所見的柳鶯鶯更加高明幾分。
他不禁暗中思忖:“這女子究竟是誰?若不是柳鶯鶯,那爲何會生得一模一樣,連神態語氣,一顰一笑,一怒一嗔,都萬分相似。若是柳鶯鶯,那不過短短一晚,她的武功便突飛猛進,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幾個照面一過,他原本以爲自己與這“柳鶯鶯”動手,雖說不能取勝,卻也不至於落敗,哪知道對方的武功竟遠比自己想象之中要高明得多。
他心中不覺大奇,但心念一動,卻又立刻恍然,雖然猶是猜不出這女郎的身份,心知她非惡人,卻也明朗了幾分。
一念至此,呂宋洋劍勢一領,身形展動,身隨劍走,劍隨身發,左臂雖不能展動,但右掌這口劍專長偏鋒。
剎那之間,但見青鋒劍影,有如這滿天瑞雪,劍式竟比方纔還要激烈幾分,可是他心中卻仍不禁暗自尋思。
“這嬌媚的翠衣女子究竟是誰?她的武功顯然與柳鶯鶯同出一門,江湖傳聞紅柳門的柳葉飛刀從不外傳,那她與柳前輩又是什麼關係?對了,剛纔她稱柳葉爲‘爹’,莫非柳前輩還有一個女兒不成?而她就是柳前輩的另一個女兒,如此思來,這其中疑團方纔可以解開。”
原來“柳葉飛刀”一脈相傳的飛到絕技,不但武林罕睹,而且簡直是絕無僅有。
武林中知道此路飛刀絕技的人,可說少之又少,是以呂宋洋此刻心中方自大起懷疑,想來想去,這纔想出這樣的解釋。
思忖至此,呂宋洋正欲開口解釋,忽然聽得背後傳來一陣嬌叱聲:“妹妹,快住手!”
聲音脆如銀鈴一般,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覺得有點熟悉,呂宋洋回首望去,但見一紅衣女子,衣袂飄飛,款款走來。
呂宋洋舉目望去,不由得心頭一驚,原來那徐徐走來的紅衣女子竟與剛纔與自己纏鬥許久的翠衣女子竟然長得一模一樣,只見那女子走到呂宋洋的跟前,面色之上略帶歉疚之色,道:“呂公子,小妹魯莽,冒犯之處,還望公子見諒!”
呂宋洋將長劍一收,方知那紅衣女子竟是柳鶯鶯,此刻方纔恍然大悟,他上前一步,笑道:“原來這位小姐是柳姑娘的妹妹!失敬失敬!”
那翠衣女子被柳鶯鶯這麼一叫,方纔停下手來,她跑到柳鶯鶯的身邊,驚奇的望着她,說道:“哎呀,姐姐,原來你認識他呀!”
柳鶯鶯對那翠衣女子微微頷首,又伸出玉指,輕輕指着那翠衣女子,轉身對呂宋洋說道:“呂公子,她是我的孿生妹妹,名叫柳燕燕,她盡得爹爹真傳,武功修爲,遠在我之上。”
聽了此話,呂宋洋又暗自尋思:“怪不得方纔我與她交手的時候,什麼好處都沒討到,她的武功遠在她的姐姐柳鶯鶯之上,原來她纔是紅柳門柳葉飛刀的真正傳人。”
呂宋洋只顧着自己思考,並未答話,忽然便聽得一聲尖叫。
“哎呀!呂公子你受傷了!快,快!讓我來給你包紮一下。”
話音一落,又自抓着呂宋洋的手臂,拉着他往左面的一間屋子走去。
柳鶯鶯拉着呂宋洋進到屋內,柳燕燕一見姐姐緊張的神色,方知自己闖了大禍,亦自低首垂首隨其走近屋內。
三人先後進入屋內,柳鶯鶯取了一個是白色的瓷瓶,對呂宋洋說道:“這是我們柳家秘製的金創藥,具有治療外傷的神奇功效!”
說完,便將瓷瓶之中的藥末倒出了一些,輕輕地灑在呂宋洋的傷口之上,小心翼翼地替呂宋洋上了藥之後。
一番打理之後,柳鶯鶯便招呼身邊的妹妹柳燕燕取來了紗布,將傷口仔細的包紮了一遍,這才放心。
那的確是治療外傷的靈藥,藥一入傷口,呂宋洋立即覺得疼痛已經不如方纔劇烈了,他向前邁出一步,對着柳鶯鶯道:“多謝柳姑娘!”
此時,柳鶯鶯滿臉的責備之色望着妹妹柳燕燕,而柳燕燕亦知自己做錯了事情,耷拉着腦袋,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柳鶯鶯拉着柳燕燕說道:“還不快向呂公子賠禮道歉!”
其實,呂宋洋一心急着去救自己的結義大哥範武,並未將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脫口道:“沒事,我與柳姑娘不打不相識,今後便是朋友了,既是朋友也就不必道歉了。”
呂宋洋三言兩語便將柳鶯鶯與柳燕燕兩姐妹心中的歉疚化解了,此刻柳燕燕用充滿感激的目光偷偷地完了呂宋洋兩眼。
她見眼前這個男子,劍眉星目,氣宇不凡,渾身透着一股俠義之氣,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好感。
三人都不說話了,屋子裡頓時變得寂靜,氣氛有些冰冷。
呂宋洋微微一頓,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一件特別緊要的事情,接着道:“對了,在下今日來尋柳姑娘,是前來向柳姑娘與柳前輩道別的。”
聽了此話,一旁的柳燕燕又偷偷地望了他兩眼,而柳鶯鶯卻脫口問道:“呂公子要走?難道是在寒舍住得不習慣,難道下人有什麼地方怠慢了公子了嗎?”
呂宋洋連連擺手,急忙說道:“沒有,沒有!在府上過的十分舒坦,只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
柳鶯鶯低頭沉思片刻,神情略有不悅,忽又擡首問道:“難道爲了尋找呂公子同行的那一個女伴嗎?”
此話,呂宋洋一聽到不覺得什麼,一旁的柳燕燕神情卻有着細微的變化,她本來訝然的神情,變爲失望,轉而又變成癡怨,
呂宋洋朗聲答道:“此時其一,在下身上還有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辦,那便是我的結義大哥範武便城中縣令黃世達投入了牢獄,今日便是審理判決的日子,想那縣令與地霸趙三奎沆瀣一氣,欲置我大哥於死地,此次我大哥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必須去救他,哪怕是舍掉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救我大哥出來!”
聽了此話,一旁的柳燕燕心中的感情此時又發生了一種變化,剛纔的癡怨又變成了欽佩,柳鶯鶯亦是如此,只聽得她說道:“呂公子,讓我們與你一同前去,救出範大哥!”
一旁柳燕燕雖不做聲,卻也將腦袋重重的點了兩下,她本想掩飾自己的情感,卻不料在這不經意之間被衆人一覽無餘。
但呂宋洋卻道:“兩位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此事乃是在下的私事,又豈敢勞煩兩位姑娘,此事危急,柳前輩那兒,就由柳姑娘代爲告別,在下先行一步了。”
話音未落,便要踱出門去,敢邁出一步,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公子,請留步!”
一聽此話,呂宋洋停住腳步,轉身一看,說話之人,正是柳鶯鶯。
只見柳鶯鶯轉身又取了一個紅色的瓷瓶,從中倒出兩顆丹丸,放入掌心,笑道:“呂公子,你快講這藥丸吃了,它能夠幫助你儘快恢復你的傷勢。”
見此情形,一旁的柳燕燕欲言又止:“姐姐,你……”
柳鶯鶯忙道:“沒事!”
轉而,將藥丸塞到呂宋洋的手中。‘
呂宋洋捧着藥丸,放入口中,一口嚥下,又作別柳家姐妹,轉身踏入漫天的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