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奔出屋外,順着一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心頭俱是一凜。
只見一條高大人影,身上揹着一個人,右掌握着一隻金鈴鐺,往小街的盡頭急掠而去。
方纔那一聲聲金鈴之聲,正是由此發出。
長街的盡頭是一片樹林,草木繁盛,鮮有人跡。
那身形極快,身影一晃,頃刻之間,便已然奔入那密林之中。
松鶴道長、至善大師、翁仙石、柳鶯鶯、張伯炎、張仲淼、房氏兄弟八條人影,心下一驚,一齊追出,直奔那人影而去。
人羣之中,呂宋洋覺得那身形有點熟悉,恐發生什麼變故,情急之下,竟忘卻猶在悲痛之中掙扎的朱書媱,急忙追了出去。
八人大步流星追着那高大身形,進入樹林之中,遠遠望去,那身影突地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唯有那金鈴之聲,奪魂攝魄,絲絲縷縷,餘音繞林,宛在身側,不絕如耳。
呂宋洋足下生風,如飛掠出,緊緊跟在八人身後。
他輕功不弱,但與久歷江湖的前輩高人相比,尚有一段差距,只能在八人身後追趕,片刻也不敢鬆弛。
行至一片松林之中時,遠遠便望見那八條人影,突地頓住,合圍成~長~風~文學圈,圈中立着一人。
呂宋洋驚駭之餘,展動身形,頓住腳步,側目一看,心頭更是泛起一陣波瀾。
目光動處,怵目驚心,八人中央,立着一條虎背熊腰的大漢,後背所背之人,雙目緊閉。面色慘白,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突地,傳來一聲冷笑。
“閣下要往哪裡去?”
笑音摻雜在冷風之中,給人冰冷堅硬的感受。
此時,萬籟俱寂,唯有那陰森的笑聲隨風裹帶着草木的腐朽之息。衝撞着衆人的聽覺與嗅覺。
笑聲突地一頓,一個乾冷的聲音道:“現在諸位可以相信老衲的話了吧!”
他語音一頓,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掃,又伸出手指,指着那大漢,朗聲道:“此人便是五三道人座下弟子鬼使,而他背上所負之人便是其主五三道人的屍體了!三更子夜,他手搖金鈴,想必是在爲五三道人招靈聚魂了!”
說話之人。正是張伯炎,但見人羣中央那大漢微一旋身,挪動身形,換了個角度。
他面沉如水,銀色的月光,投在他深沉幽深的臉龐上,秋霜一般臉上,冰冷絕情。寒意更重了幾分。
那大漢忽又目光一閃,雙目盡赤。凝目望着張伯炎,冷言道:“主人之死,你們難逃其咎,今日不必四處去尋你們,倒也省了腳力與時日,主人黃泉路上。孤苦伶仃,正好有你們幾人作陪,如此甚好!”
大漢話聲一落,面色又露出一絲喜色。
八人皆驚恐萬分,目光一落。齊的往那大漢右手緊握的金鈴望去,幾人心頭陡然一怔,空手搖鈴,傳音千里,何等高深莫測的功夫!
繼而,十六道目光望向他的後背,更是震驚不已,背上那一具屍體有着一張震驚武林的面孔!那一具屍體正是五三道人!
此刻他雙目緊閉,儼然一個局外之人。
武林一片動盪,他卻如此平靜!
人生苦旅,人世苦難,人性爭鬥,唯有一種人可以置身事外,那便是死人。
人一死,萬念俱灰,悲傷、憤怒、哀愁、快樂……皆隨之死去。
此時的五三道人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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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靜的死去,可是他的死,卻給這個奇詭莫測的武林,更添了幾分陰森與恐怖。
這是個註定不會平靜的武林!
因爲人心的動亂,亦因爲人性的貪婪!
大漢話音方止,呂宋洋心頭不免生出幾許擔憂與欽佩來。
原來那被衆人所圍的手持金鈴的高大的人影是五三道人座下弟子鬼使,此刻他在手搖金鈴,爲五三道人招靈聚魂。
呂宋洋方纔聽他一番冷言怒語,竟然毫不畏死,爲主報仇,赤膽忠心,着實令人欽佩,浩然之氣,直衝霄漢,亦令人折服。
然而,八人皆是江湖之中呼風喚雨的人物,面此強敵,以鬼使一人之力,恐難以取勝,呂宋洋心中的欽佩之意,又很快被一絲隱憂取代。
山風吹撼着林木,似人聲低語,奏響一曲哀婉悲慼的英雄末路的悲歌。
人心短暫的沉寂,終究是短暫的!
房小暴笑一聲,一撩沾滿油污的衣管,上前一步,神色一凜,面布殺機,厲聲道:“他死了更好!這樣我們取走《開天三問》就會容易得多!”
站在他身旁的“廋竹竿”房大,沉默不語,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鬼使手中的金鈴。
翁仙石亦仰面大笑,將手中的翠玉煙管一轉,直指五三道人的屍體,幽幽一嘆,道:“楚兄傳人,小女癡心怨結,皆因此人,今日卻溘然長逝,何其悲哉!五三道人曾在崑崙居住數年之久,雖領教過高招,卻未曾知道他竟然身懷奇書!”
一言至此,他面色忽又一沉,負手立足,凜然道:“諸位,老夫先一睹爲快了!”
話音一落,將那一杆翠玉煙管倏地一收,藏入衣袖,大手一揮,雙掌齊飛,驀地,並指爲爪,便朝鬼使面門抓去。
來勢之快,急如閃電!
鬼使驚急之下,身形一掠,退後數步,身形一偏,向左側避閃,退開五尺,避開翁仙石的一對利爪。
翁仙石一式撲空,又欲尋下招入手之機。
忽然一陣嬌笑自身後飄來,一個嬌媚的聲音劃破夜空。
“崑崙派掌門,竟然也會爲一本所謂的奇書,而對一個後生晚輩下如此毒手,真是可笑至極!可笑至極啊!”
鬼使立住腳步,驚駭之餘,朝那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
說話之人。正是方纔一直默不作聲的柳鶯鶯。
呂宋洋藏身暗處,靜觀其變,未有任何舉動。
卻在此時,夜空之中,傳出一聲烈馬的嘶啼,漸漸遠去。
遠方破敗官道之上。星光之下,一匹廋馬,拖着一輛白色的馬車,奔出天龍鎮去。
此時,衆人皆凝注與眼前這一場殊死搏鬥,又豈會爲這無關緊要的風吹草動而分神。
柳鶯鶯話音之中,盡是訕笑嘲諷之意,翁仙石聽了,如芒在背。自是不快,滿面怒容。
他收掌而立,目光一轉,望了柳鶯鶯一眼,亦冷笑一聲,沉聲道:“紅柳門自西蜀閬中一戰之後,便不再過問江湖之事,柳葉飛刀。亦不復見,柳姑娘深夜至此。難道只是來散心賞月的麼?”
柳鶯鶯笑靨如花,嬌笑連連,於此時淒涼清冷的夜色、衆人凝重的面色,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秋波一轉,明眸望向翁仙石,笑道:“我嘛。只是來此地尋找一個朋友罷了!”
一字一句,脆如銀鈴,入耳清晰,叫人聽得心神盪漾,所有的心緒都爲之顫抖。
翁仙石冷冷道:“什麼朋友。只怕沒有這麼簡單吧!”
柳鶯鶯依舊咯咯笑道:“前輩若是不信,那小女子也無法了!”
她語音頓處,又是一陣嬌笑,忽然又是一頓,笑道:“”
她的笑如百合初放,這種笑不止是臉在笑,心在笑,全身都在笑,直入人心如,令每個人都爲之心神盪漾。
衆人皆沉醉於柳鶯鶯那幽深似海的笑聲裡,一時之間,竟然忘卻了恩怨仇殺,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那一陣動人心神的笑聲,在山林之中飄蕩。
衆人呆若木雞,目光之中,皆佈滿對眼前這個美豔的女子猜疑。
然而,那笑聲很快便被山風吞沒,深邃的山林又歸於寧靜。
忽然一個纖細綿長的聲音,道:“柳姑娘既然是來此地尋找朋友的,那就輕便吧,不瞞姑娘,我等來此地確實是爲了那一本奇書而來。而此地,將有一戰,若無要事,柳姑娘請速回避吧!否則刀劍無眼,傷及無辜,實在不好!”
說話之人,竟是一種未作聲響的“廋竹竿”房大。
此時,遠方傳來幾聲雞啼,已是五更天,他的擡首望了一眼夜空,星疏月朗,又自垂首,目光之中,漸露焦急之色。
忽然一個粗糙渾濁的聲音,催促道:“少跟他們廢話,快動手吧!”
話音方落,只見“油污大漢”房小疾掌如風,橫切向鬼使左肋。
“廋竹竿”房大,身形一掠,一步跨到鬼使身側,左腳踢出,右掌穿胸擊下,一招兩式,兩人三招,迎面擊去,配合巧妙,星月雙奴,果然名不虛傳!
翁仙石輕嘯一聲,亦騰躍而起,如飛掠出,雙掌一擊,封住鬼使退路,松鶴道長亦展動身形,在一旁輔之。
張伯炎、張仲淼身形突起,擰身頓首,如飛馳出,恍眼之間,便已然竄到鬼使身邊,兩人一左一右,封死鬼使左右兩側。
至善大師立在林木之間,不願出手,在一旁觀戰。
此時,柳鶯鶯纖腰輕搖,退後數步,避到一旁,輕拂雲鬢,紅霞浮面,笑道:“好吧,好吧!你們去搶什麼鬼書吧,我纔沒什麼興趣哩,我就在此地看看!七位前輩高人圍擊一個後生晚輩,如此精彩的一戰,又豈容錯過!”
鬼使被七人四面死死封住,面臨大敵,他依舊面無懼色,將五三道人的屍體負在背上,左掌托住他,右掌化拳,凌空擊出,“噌噌”奔出一步,鐵拳直擊翁仙石胸前。
鬼使那一拳力道可不小,一拳擊出,虎虎生風。
他天生神力,尋常之人,若是受了這一掌,便會七竅噴血,當場斃命,縱使是內家高手領受了這一掌,亦會五臟俱焚。
翁仙石自是明白這一拳的厲害之處,他不敢與之交鋒,將身一閃,退開三尺,鬼使雖然一掌擊空,卻奪了一條退路。
然而,翁仙石足下雖然避開,但雙掌未曾停下來。但見他雙掌一翻,旋身擊掌,齊的擊向鬼使胸口。
此時,鬼使只顧着躲避張伯炎、張仲淼、房氏兄弟、松鶴道長五人揮下的掌力,未曾料到翁仙石還備有後招,一時之間。躲閃不及,竟被翁仙石突發的雙掌重擊在胸口之上。
那掌力剛猛強勁,帶起兩縷涼颼颼的陰風。
重擊之下,鬼使連退三步,爲了護住背上五三道人的屍身,竟硬生生的受了翁仙石全力擊出的雙掌。
頓覺胸口火辣辣生疼,乾咳一聲,噴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
鬼使身形一錯,滑開一步。腳步方止,六條身形,如虎撲來,拳掌相疊,魅影堆疊。
魅影中央,鬼使雙眼一花,但見數道人影,已抵至自己身前。拳風陣陣,掌風呼呼。似有千隻鐵拳、萬隻厲掌,朝自己襲來。
此時鬼使的處境甚憂,被人追襲,且皆是內家高手,出手之人,每個人的名號。在武林之中,隨便說出,俱是可令人爲之顫抖的。
鬼使爲衆人所迫,呂宋洋心下一急,正尋思如何偷偷救走了他。至善大師瞥了一眼幾人的戰況,見鬼使已逐漸落敗,在一旁念起了佛經。
柳鶯鶯嬌笑一聲,拍手叫道:“沒想到幾位前輩出手如此惡毒,招招斃命!幾位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
她笑聲頓處,又向前滑出一步,朝幾人看了一眼,接着道:“不過左側松鶴道長的左足,尚有一個空門,乃是薄弱之處,鬼使唯有從此處下手,上擊玉枕穴,下點商曲穴,方能脫困!”
一旁的呂宋洋聽罷,聽了她的話語,往那松鶴道長的足下望去,果然是他功夫的拙處,心道:“莫非這柳姑娘有意暗示鬼使兄弟,以助他脫險?”
一念至此,目光動處,但見那鬼使忽然暴喝一聲,左掌依舊將五三道長的屍身拖住,右掌並出兩指,直取松鶴道長玉枕、商曲二穴。
松鶴道長急忙抽掌格擋,他哪裡有鬼使出手之快!
恍眼之間,鬼使兩指已然朝自己商曲大穴擊下。
他急速抽身,身體向後引去,意欲避開疾飛而至的鬼使。
松鶴道長大驚之下,只覺有一股力量將自己的身體往後一帶,身體隨之滑翔,飄出三丈之外。
他立住腳步,頓首回望,只見一人立在自己身後,拖曳着自己的衣襟,此人正是崑崙門戶翁仙石,是他出手將自己救出險境。
感激之餘,身側吹來一陣山風,竟然生出一絲涼意。
方纔一驚之下,他驚出了一陣冷汗,被風一吹,是以感到寒意襲人。
面對松鶴道長感激的目光,翁仙石淡然一笑,如飛掠出,奔向鬼使,大掌一揮,又是欺身奪命的狠招。
此時,柳鶯鶯笑聲歇止,驚呼一聲:“不好!是崑崙派的‘破雲手’!”
呼聲未落,但見翁仙石身形一擰,揮掌如風,於鬼使左肋又是一掌重擊。
已然中了一掌,重傷之下,若再經受崑崙派的師門絕學“破雲手”,恐怕鬼使這次凶多吉少。
此刻鬼使之處境有如千鈞之負於一發之上,十萬火急,他似乎也預料到了死亡正在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故此,他瞑目呆立,一時竟然不再退閃。
卻在這時,忽然一道人影倏地竄出。
那身影快如閃電,但見他一聲輕嘯,雙掌齊飛,擋在鬼使身前,竟然騰出雙手,與翁仙石爭鋒相對,對擊一掌。
只聽見“啪啪”兩聲,四隻手掌,擊在一處!
兩人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竭盡全力,一拼生死!
衆人皆驚,他們武林之中都是自負盛名、不可一世的頂尖高手,對於身側藏匿着一個人,竟然渾然不覺,這是何等的可怕與不可思議!
也許,是因爲他們對傳言之中的那一部奇書太過於執迷。
人在癡迷於一件事情的時候,是很容易目中無人的,亦很容易忽略人便隱藏的危險。
驚駭之餘,衆人的目光一齊投向那條人影,皆欲看清隱藏林中究竟是那一位絕世高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