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轟鳴聲傳入耳朵。眼前飛沙走石,塵埃茫茫,掃起一地落葉。只覺天高地闊,四周古木都在旋轉,一時頭暈目眩。
“快閉上眼睛,這個時候很容易產生幻覺。”我摸索到清月的手,身體稍稍平衡了些,恍惚聽見有人在喚我的名字。
是誰?
是誰笑得如此邪氣?
是誰左擁右抱地親熱卻還向我招手?
那風流神韻分明是他獨有,轉眼,眉梢又彎了下來,配上嫵媚而堅韌的眼神,那分明不再是他。
那又是誰?
是誰微笑走來,用滄桑而溫柔的手撫開我前額的發?
是誰在懸崖之巔揮劍砍斷自己的右臂,將血淚飲下?
清冽的泉水將一具屍體沖刷到岸邊,蒼白如紙的臉上有淡淡水痕,嘴脣是粉灰色的,甚至錯覺它在微微顫抖。
我發了瘋一般地握緊他的手,不管怎樣揉搓都是冰冷的。小哥哥所受的苦我無法體會到萬一,在我面前,他總是那樣笑着,渾濁眸子中一抹天然清冽。那是他最後的堅守。放棄那麼多隻爲得到一點,而我卻如此負他,每次他出現,我都沒有顧及到他的感受。爲何他的眼睛還是閉着,難道他已什麼都放棄了?不,怎麼可以?!
將他冰冷的手貼在我沾滿淚痕的臉上。親情在人心中的地位最重,卻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感情,總以爲還有明日,明日依然可以看見他燦然笑靨,我們依然是最親密的兄弟……
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走了。在我打算面對現實的時候,臉頰上的手突然動了,輕輕爲我攜淚,“不要哭了。”語氣溫軟得似吹蒲公英,“你都看到了什麼?”
“死了,他死了,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擡頭殷殷望着清月,希望剛纔的一切都一場夢。
“不是。”清月道:“你剛纔看到的只是將來發生的事情。”
心陡然沉了下去,只聽他又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可以選擇離開,去找他。”
“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我垂下眼簾,看到自己腳邊枯葉上有藍色液體。
“赤都峰,西南背陰山第十二峰,天陰地凍,又極度乾燥,有泉名曰:龍眼,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清月轉身背對着我,“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是,我一定會回來的!”擡起頭,哪有清月的影子。
連趕了半月終於抵達背陰山腳下,望着高聳入雲的山峰,不禁心生敬畏。歇息片刻便開始着手爬山,說也奇怪,這裡的山路竟比別處來得平直,自小爬慣了雲山崎嶇陡峭的小路,爬這樣的山路還真有些受寵若驚。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找到小哥哥,避免悲劇的發生。
一口氣衝到了半山腰,竟未進滴水滴食,我索性邊爬邊拿出牛皮水壺喝一些,又順手打下兩個野山果。到頂峰時,西邊只剩下幾抹紅霞。
天色漸黯,雲氣隔着衣衫透進來略微有些寒。只聽清月說他在赤都峰,我就沒頭沒腦地衝了上來,竟沒向山下人探聽一下地形,赤都峰雖然是隻是一個山峰,卻比其它的峰要大,而且結構也較爲複雜,單憑自己想要找到什麼龍眼泉幾乎不可能。
天邊最後一點霞光都快要散了。我趕緊找了個山洞進去,看看有沒有火石之類的東西。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我摸索着牆壁一步步走進洞裡,隱約聽見有鼾聲,近了,越來越清晰,粗重的鼻音不像是人發出的。山裡有野獸不算稀奇,我本能地摸摸腰間,空無一物,那條跟隨我兩年多的銀蛇鞭已經在那日的轟然聲中炸成粉碎,現在身上只有一把當年淵清所賜的匕首。
腳下被絆了一下,銀閃閃的光芒射入眼睛,在黑暗的洞中顯得有些刺眼。定睛看去,狀似一件炊具,再看旁邊光芒輻射到的地方,有一推陰森森的白骨。我一驚,當下後退幾步,只見那隻枯瘦的手裡還握着一塊石頭。
火石?我驚道。然此人雖有鍋有火石,卻沒有要煮的食物,我猜測他應該是餓死的吧。不由心驚,取了他手裡的火石和鍋剛走到洞口,身後陡然一陣嘶啞的低吼,回頭,見黑暗中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慢慢走出陰影,出現在月光之下的是一頭吊睛白虎!
看這眼神和架勢顯然是想把我當晚餐吃。從小受過火蓮嚴格的狩獵訓練,我自然知道老虎的死穴就在於它的眼睛,只要戳瞎了它的眼睛,再勇猛的虎也會抱走亂跳。
於是在它撲上來時。我趁機躍到它身後,一屁股坐在它的身上,一手按住它的頭,一手除了刀鞘,對準它的左眼刺了進去。身上的虎立刻鯉魚一般攪動起來,險些把我掀翻。正準備刺入它另一隻眼睛時,背後又是一陣嘶吼,確切說是幾聲參差不齊的嚎叫。我從虎背上一躍而下,那幾只小虎蹣跚着來到白虎身邊,白虎低頭親吻小虎,小虎伸出舌頭舔着白虎流血的眼睛。
我靜靜立在洞口,看着這一幕竟莫名地感動。
若是再傷害它們,我和那些傷害母親的強盜有什麼區別?
“喔……”白虎對我發出嘶鳴,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獨眼中閃動着堅毅的光芒。那幾只小虎圍在它身邊也跟着“嗷嗷”地叫,眼中多了分哀求。
我將匕首插進刀鞘,從見到它們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妥協了,若是火蓮見了恐怕又要笑我婦人之仁。
退出山洞,發現忘了鍋和火石,猶豫着,只怕現在進去又會嚇到它們,決計還是算了,先找到小哥哥要緊。
赤都峰地勢險要。結構複雜,並且各帶的山洞、樹木都相差無幾,實在難以辨認。最要命的是山上有數口泉,也沒有標記。我在山上蹲了兩日點,也沒有絲毫髮現,甚至連砍柴的農夫都沒見着。
在我氣絕之際,遠遠看見那隻白虎和一羣小虎在洞口張望,不一會兒,只見樹叢裡晃出一隻更大的虎,對着洞口呼號,小虎們活蹦亂跳地跑出來圍着它轉。那隻白虎緩步走到它身邊,相互舔着對方的脖子。
幸福的一家人。我躺在樹上望着它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 不知怎麼嘩啦啦啦啦啦,摔了一身泥,籲……”
咦,哪兒來的小孩聲音?我一哧溜坐起來,只見一個牧童趕着頭毛驢,毛驢背上背了背了一大推柴火,瘸了一條腿姍姍來遲。我從樹上躍下,整了整衣衫,牧童見了我一臉驚愕,那表情彷彿外星人入侵。
我捋下衣袖,露出一個自認爲和善的表情,“你就住在這座山裡?”
牧童錯愕點頭,我摸摸身上,只摸到匕首和牛皮水壺,我解下水壺,笑道:“小dd,這個送你,你知道龍眼泉在什麼地方嗎?”
牧童錯愕搖頭,心下不解,他到底是怕我還是什麼?
“你不用怕我,我只是上山來尋找親人的。”我忙解釋道。
牧童依舊盯着我呆愣,半響才道:“龍眼泉在赤都峰上。”
“這裡難道不是赤都峰嗎?”我驚詫問道,心中漸起不安。
牧童道:“這裡是青琊峰,你要找的赤都峰在西北角,我只聽師父說過,外面還有鶴鳴陣擋着,平常人是無法輕易入內的。”
“什麼?你莫要騙我!”
“沒……沒有,我說的句句實話,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師父,我真的沒有騙你,求你快放下我!”
我鬆了手,一時失態,牧童腳跟着地,立刻後退幾步。剛想撒腿就跑,我叫住他道:“方纔得罪了。”
毛驢背上的牧童回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
山泉清冽,我蹲下身,掬起一掌撲在臉上,拂開貼着臉的溼發,水中的人面容清瘦,兩彎秀眉似蹙非蹙,略顯倦怠的眼眸平添幾分蘇媚。初出江湖時的青澀外殼隨時光淡去,都說判斷一個人的年齡最好的方式是透過他的眼睛,和當初比起來確實渾濁不少。小時候,父母的夢想是希望我做一個接濟貧苦的商人,而我現在離他們的期望越來越遠了,甩一把水,丟開紛亂的思緒,站起身來。
不管牧童的話是否屬實,我決定相信一回,總比在這裡耗時間來得好。
我沿着來時的路趕回去,又差不多用了半月時間,這樣來來回回,加上沿途不能及時補水,我的身心都已經疲倦到極致。
當我看到前方雲霧時,腿頓時軟了下來。膝下是凋零的枯葉,鬆鬆軟軟鋪了一地。
“墨菊公子,你醒一醒。”
感覺有人在扯我衣服,我驀然擡首,一雙靈動的眼睛流露出憂慮之色。
“正是,姑娘是?”
“小女逐月,小名紅豆,公子不是見過我的嗎?”
定睛看去,果真似曾相似,我含笑道:“原來是紅豆姑娘,在下歉意。”
紅豆噗嗤一聲笑了,“什麼姑娘、在下的,直呼其名就可以了。”
我微笑,這小丫頭總是莫名地給人一種親切感,故意狡黠地問道:“你在此不會是專程候我的吧?”
紅豆臉微微一紅,也不狡辯,“是又如何,你且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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