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趁着天好,蓮花池裡的冰化了,水底的魚兒探出頭來喘口氣,圓溜溜的眼睛,肥嘟嘟的身體,魚鰭兒啪嗒啪嗒地撲打水面,腮子一呼一吸,搖頭晃腦地游來游去,可愛地叫人想一抓起來烤了吃。
有明鏡照料着,清月的身子骨恢復得很快,三天兩頭吵着出來曬太陽。白沐風也時常來看他,明着講些好聽的故事逗逗他,偶爾也學私塾先生講些爲人處世的道理。看着他拿了紙和筆自個兒認真地寫字,拉我到一旁嘆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外傷雖然痊癒可內傷看起來卻沒有絲毫進展,清月宮主失憶返童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恐怕江湖上過半人都會來殺他。”
白沐風是沐風堂的堂主,自接手以來一直安分處理本幫事務,把祖上留下的基業幾乎都投入到商貿上去,很快發展成了一個享譽大江南北的商幫。白沐風爲人溫和,講究誠信,處事多遵循君子之道,廣交天下友,又沒什麼稱霸武林的野心,因此在江湖上的名聲一直很好,正邪兩派都不得罪。
這次要不是爲了幫明鏡尋找師父的寶貝,他也不會再過問江湖中的事。白沐風的人品我一直很欽佩,見面時常拱手喚他一聲“三師父”。說實話,若不是他,或許我現在就是火蓮那樣的流氓小混混。淵清從來不跟我講什麼道理,只會讓我自己琢磨,也只有他才肯耐下心來糾正我的錯誤。
清月手裡拿了張剛寫好的字過來找我,星月般的眸子眯成一條縫:“菊哥哥,你看我寫的字有沒有進步?”我接過玉宣紙,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爬了一首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字介於草書和行書之間,如此抒情的寫也能被他寫成這等氣勢,不禁擡起頭來看到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的清月,一臉純真無邪的笑容。踮起腳尖摸摸他的腦袋,手有些顫。
得不到迴應,清月不甘心,問道:“寫得不好看嗎?”
我臉上一燙,抿着嘴用力點了點頭。清月樂呵呵地道:“那我再去寫一張,白先生說,過年的時候家家門上都要貼春聯,我這就去街上買幾張紅紙來寫。”
我點點頭,又立刻搖頭:“不行,你哪兒也不能去!”他這個樣子出去不讓人連皮帶骨頭吞下肚去纔怪。清月的眼睛開始充水,牙齒緊緊咬着脣:“我知道了,月兒不會再逃跑了,你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當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從這幾天的言行來看,這孩子一定有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明鏡說要儘量讓他開心,少讓他想起一些痛苦的事,他情緒不太穩定,喜怒無常,要特別當心月圓之夜,那一夜他的性格會出現大逆轉。
袖子在他眼角邊拭了拭,用溫柔的語氣道:“月兒一個人出去太危險,我和你一起去買紅紙,好不好?”清月立刻笑開了花。
難得一個暖洋洋的天氣,人們都趕着買年貨,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首飾鋪、綢緞鋪裡擠滿了人,大多是爲過年量身做新衣的。我看了看清月,又看了看自己,嘆口氣,氣質再好,整天穿件粗布寒衣跟個山村柴夫似的,大過年的一副窮酸樣走出去給人笑話。
連哄帶騙地把清月拐了進去,就這麼往角落裡一站,連買布的都傻眼了,店裡的姑娘們把視線全都投到這邊來。
早該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後悔出門前沒把他弄成個大花臉。
挑完布,量了尺寸,在衆人的注目下離開。這個存在感極強的傢伙帶着果然很不方便。因爲以前清月白天不大出門,人們一般只認名不認人,若是他們知道這個魔頭的來歷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買了紅紙,又去藥鋪稱了幾斤紅棗。前些天被他喝了不少血,早想好好補一補了,不然這頭暈貧血的病恐怕要一直烙下了。
清月乖乖地跟在我身後也沒出什麼大事,一眼望見是霽雪山莊的大紅匾額,心下舒了口氣。聽到一旁有人在談論清月男寵的事,拉了他快步走過去,擦肩時清月忍不住回頭對那兩人傻傻地笑笑,兩人當場怔住。
剛跨進門就聽到後面有人說:“大哥,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人是清月?”
一進門,樹上躥下個人,一把搶過我們拎在手裡的大包小包,翻來翻去:“你們出去怎麼也不給我帶些好玩好吃的回來,是不是趁着在路上偷偷解決了?”
清月一向比較怕火蓮,這次卻探出頭來道:“我們是去買大紅紙的,沒有買好吃的。”
火蓮扔了顆棗子進嘴裡,清月突然掙開我的手,一上去就把火蓮撲在地上,捏着他的嘴,手指往裡面扣:“快吐出來,這是給菊哥哥吃的,不是給你吃的!”
清月雖然失憶了,可是武功底子還在,這一壓直把火蓮壓得想叫娘。這傢伙一發功手勁就大的驚人,按住火蓮的脖子又是啃又是咬。火蓮呲牙咧嘴地看向我,打又不是,不打又不甘心。
當清月搶到紅棗喜滋滋地奔過來放在我手心裡時,火蓮已經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新年將近,家家門上貼了驅鬼神的桃符和喜慶的對聯。這幾天半夜一直聽到“噼噼啪啪”的鞭炮聲,攪得沒法入睡。清月總在這時鑽進來,抓起我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同樣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對他越來越感到同情,幾次三番護着他,火蓮也惱了,可是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怎麼忍心不管。
一天晚上,火蓮喝醉酒撞進門來,我正站在一旁看清月寫字,冷不防被他拖住手臂往牀上摔去,一股濃濃的酒味噴在臉上,火蓮開始脫衣服。我跳起來,又被他按回去。清月怔怔地看我們,我的臉更加紅了。怎麼說他現在的心智也只是個十歲以內的小孩,怎麼能讓他看到這種場面。火蓮撲上來撕我的衣服,薄脣壓下來啃我的兩瓣。
一旁的清月眼睛睜得更大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隔着白紗簾幕,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汽。心裡如幾把鋼刀在攪,一時透不過氣來。不能在清月面前,不想傷害這個可憐的小孩,他受過的苦絕對比我多。
本能地抗拒火蓮,腦海中盡是清月那雙晶亮的眸,眨巴眨巴,委屈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