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蓮的酒量實在大得驚人。接連喝了幾杯我已隱隱有些醉意,桌上的杯盤彷彿全在眼前飛。
“小菊花,這麼點就醉了哎。”一隻修長白淨地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把抓下這隻看起來很好吃的蹄子,張開嘴咬了下去,火蓮非但沒喊疼,笑嘻嘻地把另一隻手也送到了我面前,“還是啃一雙比較好。”
我們正打鬧着,這時有人遞上了一小碟酸梅,語氣輕柔地道:“吃幾顆醒酒的。”
我和火蓮對視一眼,同一時間把手伸到碟子裡,結果我搶了他手上的那顆得意地放進自己嘴裡。火蓮“嘁”了一聲,把碟子都搶了過去。
“燃兒喜歡吃,姐姐這邊還有呢。”姐姐一身華服,掩嘴巧笑。
我撿起一個酸梅隨口道:“姐夫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姐姐道:“難得你這麼關心,再過幾天估計就是大軍凱旋的日子了,到時可記得去看犒軍。”
“那是,小顏兒的相公我還沒見過呢,有本大爺帥麼?”
姐姐一怔,極不自然地笑着,“火蓮教主說笑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火蓮若無其事地將手上的整隻雞撕開,含糊地說了聲:“慢走,就不送了。”
“人家鎮國大將軍怎麼能跟流氓小混混比呢?”我小聲嘀咕着。
“可是偏偏就有那麼多美人喜歡流氓混混。”火蓮瀟灑地一笑,把半隻雞給我。
這時,另一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軒轅公主好手藝,繡的如此惟妙惟肖!”
只見兩個丫鬟各自拿着一邊,那副繡品足又兩米長,用一個金邊相框裱起來,乍一看像是出自宮廷匠師之手。
軒轅靖垂手立在一樣,淺笑着,“各位大人過獎了,靖兒不才,這幅是用最簡易的針法繡的,並沒有用多少技巧。”
我也被火蓮拉過去看,只見上面繡着最原始的神女、孩童與獅子。神女裸露着姣美的體態,跪倒在叢林裡,雙手扶着地,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母親的慈愛。孩童揮舞着手足,天真爛漫,不遠處的一棵樹旁臥着一頭雙目微閉的獅子,似在午睡,又似在警惕着周圍的入侵者。
這無疑是一幅和美的畫面,是最原始的美。
連火蓮看了這幅畫都沉默了,這個女子確實有着超齡的智慧和手段。記得他以前就對我說過。看一個人的年齡最準確的是通過一個人的眼睛,將來不要被那些老妖婆騙了。我望着軒轅靖純淨如林間山泉般的眼眸,有太多不解和不懂。
“年輕漂亮的姑娘有可能是白骨精變的,清澈見底的溪泉也很可能是劇烈的毒藥。”火蓮在我耳邊唸叨着。
“不止毒藥,是炸藥,我看她一天不搞出事情來不罷休。”
“小菊花,別想不開,不是還有大爺收留你麼。”火蓮賊兮兮地笑着,“好歹我也算個極品流氓加怪盜,你跟了大爺我吃穿不愁。”
清月看着這幅畫,面色不易覺察地變化,旁邊的人大多已經會意,也都紛紛停止了誇讚,只等主人發話。
軒轅靖雖爲亡國公主,但也是廬陵王親自挑選後送給清月的。按理說清月現在未娶妻,做個侍妾一點也不過分,然而她自住進府裡以來,清月卻一直沒怎麼接近過她。不過府裡府外都在謠傳她將要成爲宮主夫人的事。
有人突然起鬨道:“姑娘這幅畫是什麼意思?”
我皺了皺眉頭,衆人的目光紛紛轉到這裡來,因爲問這句話的人正是火蓮。
軒轅靖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含義,靖兒繡的這幅畫不過是最原始的賀壽圖。靖兒昨晚向契丹神祈願,希望宮主福比海深,春秋不老。”
“依我看,更恰當的應該是妻兒常伴,金玉滿堂,靖姑娘真會替別人着想,我替師弟謝謝你了,不過我覺得嘛,這幅繡的有些不像。”火蓮走上去,故作沉思地看着繡圖。
軒轅靖道:“靖兒手藝笨拙,還望蓮公子指點。”
火蓮道:“靖姑娘繡的美人秀髮披肩,體態柔美,但女人最重要的地方是哪裡,姑娘知道麼?”他故意瞟了一眼軒轅靖還未發育全的胸部,略顯平坦,嘆口氣道:“由此可以推斷出幾種可能,要麼這女子還沒到當孃的年齡,配上這孩子則顯得十分古怪。要麼這根本就是個秀氣的男子,男人帶孩子,姑娘不覺得奇怪嗎?再要麼,還有一種人,姑娘自己去想吧。”
這樣的荒唐話也被他說的一套一套的,讓人將信將疑。軒轅靖面色鐵青,苦心維持許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乾巴巴地道:“蓮公子指點的是,靖兒以後定會注意。”
軒轅靖一張像吃了老鼠屎的臉,着實逗人。話說師傅徒弟一臺戲,看着氣氛仍有些詭異,我自覺上去打圓場。“我看還是第一種可能吧,軒轅公主與幼弟在異鄉,難免有思鄉情懷,嚮往草原上與獅子共舞,與獵豹同樂的生活。軒轅公主您覺得我猜的對嗎?”
軒轅靖勉強點頭,“東方公子所言正是靖兒所想。”
“公主的心意本宮心領了,既然如此,過些天就派人將公主與小王子送回故里。”清月不動聲色地順水推舟。
衆人稍稍緩了一口氣。
我也沒想到清月竟如此爽快地做了決定,來了這一趟,回去誰還敢娶她,她這一生不是毀了。
我剛想替她求情,被身旁的火蓮拉住了。
軒轅靖是要面子的人,嘴上硬是擠出了聲:“多謝宮主。”眼眶裡卻早已紅潤。
第二天,姐姐就來求我,說軒轅靖昨晚哭了一夜,幾乎要自殺。
“她若真想要自殺,恐怕現在不是‘幾乎’了。”我望着窗臺冷冷道。
“燃兒,你當真絕情,爲了一個男人竟然把一個弱女子逼到這種地步。”
“如果,軒轅靖是清月送給廬陵王的女子,姐姐又會怎麼做?”我注視着她的眼睛問道。
她的眼睛掠過一絲驚詫,我知道她一定會比我做的更狠,女人與女人的勾心鬥角遠比男人與女人來的厲害。我充分相信和我流着相同血液的姐姐。與我同樣有着過激的獨佔欲。
姐姐道:“我自然不能容忍我的丈夫。”
她把最後兩個字故意說得重些,正好觸到我心中的痛。
“燃兒,你是一個男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些事情,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或許現在世人畏懼清月纔不敢指責你,但是以後呢,他若失了勢呢,到時你們會被人當街唾棄。還有父母,他們會接受這段禁忌的婚姻,接受東方家無後嗎?燃兒。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姐姐是真心爲你好。”
姐姐誠懇地望着我,彷彿真的在爲我考慮。
我與清月的愛是不被世人理解的,但我知道,我們彼此誰也離不開誰。
我幽幽呼氣,感覺爭得有些累了,“謝謝,我知道了,姐姐還是早點回去養胎。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了,我早就說過了軒轅靖不是一顆安分的棋子,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反咬你一口。”
姐姐走後,我躺倒在藤椅上,望着朱漆的樑柱兀自發着呆。
到了下午,有丫鬟來稟告我說王妃把軒轅公主接走了。
這已在我意料之中,只要她消失在我和清月的眼皮底下就可以了,正如姐姐所說的何必做的那麼絕。在她還沒觸及到我的底線之前,我會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過些天便是廬陵大軍返京的日子,想起當初見到的氣勢恢宏的場面,那個天神一般的人物一夜之間變成了我的姐夫,而且還是我不得不面對的盟友和敵人。
半個月後,天已漸漸轉涼,深秋過後又將迎來一片冰寒。
百姓們盼了近半年的英雄終於回來了。由於三十萬大軍無法全部入京,廬陵王只帶了三千精銳鐵騎沿街而過,鐵衣盔甲包裹着一個個冷冰冰的將士,讓人望而生畏。
火蓮硬是拉着我跑到城樓上去觀望,當廬陵王出現的時候,街邊百姓紛紛下跪。
我笑道:“公子哥兒,你什麼時候也能在萬千百姓面前如此威風?”
火蓮看了半響,道:“這身衣服倒是不錯,夠酷夠冷,看來我以後也要嘗試下說不定還比他帥。”
遠遠的,看見一身紫袍,頭戴金絲頭冠的太子殿下,身旁是其他皇子和公主,個個華服盛裝,光鮮亮麗。在這其中,我看到悠離夜穿着深青色朝服。佇立在百官之中,絲毫不起眼。
常右相抄斬之後,這個位置一直空缺着,兩相的權利和責任歸於一家。近來皇上病重,太子監國,這使得百官們又開始騷動起來,朝中暗流涌動,在廬陵王回京之前,清月宮已經暗中壓制了一些叛亂。
如今,朝中兩派勢力基本明朗,左相悠離夜掌握朝廷重權,又有武林支持,東南西北各處都有他的勢力,由於他行事低調,目前沒有人估算得出在他的背後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鎮國將軍廬陵王手持重兵三十萬,戰功顯赫,因此獲得了朝中衆多大臣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