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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敦說喊人就喊人,完全不給假欽差討價還價的機會。
公堂外面的健卒多是鮑氏族人,聽到叫喊立刻大聲迴應,拔刀衝上來撞門,門內的宋星裁等人拼命擋住門戶,可是外面刀槍齊下,木門堅持不多久。
徐礎也沒料到鮑敦竟會如此剛直,但他見識過寧抱關等人的手段,知道這不是隻需動嘴的時候,從一名隨從手裡搶過來腰刀,架在鮑敦脖子上,厲聲道:“既然三爺不識好歹,休怪在下無禮,一刀砍殺你,然後與你的部下同歸於盡,滿城百姓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徐礎不願拿城中百姓當“人質”,可這時候由不得他心善。
徐礎長得文弱,說是欽差,十分令人信服,若是動刀,卻鎮不住鮑敦這樣的人。
鮑敦怒目圓睜,拳頭緊握,看樣子真要拼死一搏。
徐礎寸步不讓,右手持刀,左手按在刀背上,完全不想鮑敦若是還不服氣,下一步該怎麼辦。
兩人相持不下,惹惱了旁邊的唐爲天,他有配刀,不怎麼會用,一怒之下,更是將兵器忘在腦後,抓起附近的一把椅子,倒轉過來,握住兩隻椅子腿,直接撕成兩半,喝道:“都讓開,讓我殺了這個傢伙,帶你們衝出去,看誰敢攔我?”
椅子沉重,普通人拿起來容易,裂椅像撕紙一樣輕鬆,卻需要多幾分力氣,唐爲天瘦瘦小小,尤其難得。
鮑敦斜眼看向唐爲天,再看徐礎,終於開口道:“收起刀,咱們可以再談。”
徐礎第一次體會到血脈賁張,當初刺殺萬物帝時也沒有這樣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沒辦法收回刀,氣血一股股上涌,就是想將刀刃狠狠按下去……
他還是收回刀,拎在手中,向門口衆人道:“讓他們進來。”
宋星裁等人已然支撐不住,聽到命令,立刻後撤,圍住徐礎與鮑敦。
大門轟然敞開,鮑氏族兵衝進來。
鮑敦喝道:“出去。”
衆族兵愣在當場,可是看堂內情形不對,沒人上前,也沒人退出。
鮑敦道:“欽差大人的手下演示一下自己的力氣,咱們都比不上……全都退下。”
雖然看到唐爲天手持兩根椅子腿,鮑氏族兵依然不信,但是不敢當面違命,不情願地退出。
徐礎也道:“你們也退下,我與鮑公單獨交談。”
徐礎是個文弱書生,鮑敦卻是年輕時練過武的胖漢,強弱一目瞭然,宋星裁馬上道:“徐公子不可託大……”
徐礎將刀還給原主,“鮑公乃是長者,以滿城百姓爲重,斷非莽撞之徒,你們不必擔心。”
鮑敦也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鮑某不做背後捅刀的小人之舉。”
鮑敦還是小小地嘲諷了一下假欽差。
宋星裁等人退出,守在門外,與鮑氏族兵對峙。
唐爲天最後一個離去,扔下椅子腿,向鮑敦道:“徐公子若受一點委屈,那張椅子就是你的下場。”
鮑敦笑道:“不敢。”
大門破敗,勉強還能關上,徐礎拱手道:“剛纔多有得罪,請鮑公海涵。”
“閣下究竟是何人?”
“實不相瞞,在下姓徐名礎,原姓樓,是大將軍樓溫的第十七子……”
“刺殺皇帝的那一位?”
“正是在下。”
鮑敦色變,伸手摸下脖子上被刀刃架過的地方,再不懷疑這名文弱書生動手的意圖,恍然間覺得自己剛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拱手道:“失敬,失敬。”
“匹夫之勇,殺得了昏暴之君,卻救不得天下蒼生,比不得鮑公挺身而出,保護一方百姓。”
奉承話人人愛聽,尤其是說這話的人身份特殊,鮑敦神情又緩和幾分,“愧不敢當。徐公子爲誰而來敝郡?”
“爲我自己。”
鮑敦又是一愣。
“亂世因我而起,亦要因我而終,天下若不得太平,在下心中不安,因此不揣淺陋,欲效鮑公,奮起一呼。鮑公能救一城百姓,爲何不願救天下人?”
徐礎突破心中一道厚重的障礙,用刺駕者的身份給自己增光添彩。
鮑敦重新打量徐礎,遲疑地說:“你要造反,自己稱帝?”
“有何不可?”
鮑敦笑而不語。
徐礎繼續道:“我從幷州而來,一路上見遍南北羣雄,人人稱王,個個有問鼎天下之野心,可是皆以天下爲珍寶,若不能得之,寧願毀之,視百姓爲牲畜,驅之負重,不堪者或殺或逐。我見不慣這種事,才生出此心,要自己稱王。”
“你能保護百姓?”
“吳、荊兩地義軍聯合,城外大軍已有數萬,我若不在意百姓生死,只管下令攻城,何必親冒奇險,進城來見鮑公?”
話說得太大,徐礎心中略有惴惴,可是仔細一想,自己的確做不出驅趕無辜百姓當先鋒這種事情,更不會隨意屠城,剛纔鮑敦若是再堅持,他很可能下不了手,並非不敢殺人,而是不願滿城百姓無主。
這麼一想,徐礎再無猶疑,真當自己是蒼生的拯救者,懇切地說:“不說現在,鮑公以爲汝南百姓在天成朝治下過得好嗎?”
鮑敦重嘆一聲,“苛政喝血,貪官吸髓,哪裡的百姓不是苟延殘喘?所以我才棄商務農,令族人學武習文,就是知道這樣的朝廷維持不了太久,早晚會天下大亂。”
“天下已然大亂,鮑公何必仍然留戀朝廷?”
“不是我留戀朝廷,實在是……徐公子剛纔也說了,羣雄蜂起,卻沒聽說哪個以百姓爲先。”
“與其求人,不如求己。東都已被義軍包圍,隨時可下,羣雄爭先,我帶兵繞路來訪汝南,就是聽聞鮑公名聲,深覺是同道中人,特來投奔。”
徐礎深揖一躬,鮑敦急忙扶起,連稱“不敢當”。
大話說過之後,謊話也就不那麼難以啓齒了,徐礎又道:“所謂稱王稱帝,實乃在下不得已之舉,在下年幼無知,其實不敢與長者相爭。鮑公若有平定天下之志,在下願立刻奉鮑公爲主,從此斷絕癡心妄想。”
鮑敦嚇了一跳,雙手連擺,“我可沒那個野心,祖上更沒積下這麼深厚的德望,徐公子名門之後,又有誅殺暴君之名,你若稱王,我願追隨。”
徐礎再揖,“能得鮑公相助,如虎添翼,徐某幸甚,百姓幸甚。”
“唯有一條,我得提前說清楚。”
“鮑公但講無妨。”
“徐公子以天下百姓爲名,拉我入夥,我同意,若是有一天徐公子也與其他人一樣,拿百姓當牲畜對待,抱歉,我不能贊同,更不能當幫兇。”
“日月明鑑,我徐礎若因一己之私而凌壓百姓,甘願死於鮑公刀下。”
鮑敦忙道:“徐公子不必發此毒誓,真有那一天,大不了我離開你就是,既奉你爲主,我絕不做弒主之事。”
“我若昏暴,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何況鮑公?”
鮑敦想起徐礎的刺駕之舉,哈哈笑道:“我也是走過江湖的人,自信還有幾分眼力,觀徐公子面相,絕非昏暴之人。”
“鮑公願舉義旗?”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鮑敦仍然想了一會,“等來等去,沒等到朝廷援兵,卻等到徐公子,想必這是天意——請徐公子受我一拜。”
鮑敦雙膝着地,徐礎馬上扶起,“稱王、稱帝都是以後的事情,鮑公若不嫌在下年幼,你我以兄弟相稱,請讓我稱一聲‘鮑大哥’。”
“徐老弟。”
兩人同時大笑,攜手出門。
外面的兩夥人還在對峙,忽見堂內兩人滿面春風地現身,都很意外。
鮑敦向族兵道:“去將十二位校尉請來,我有話要說。”
徐礎示意宋星裁等人收起兵器,向鮑敦道:“兄長既是主人,請爲先行。”
這是此行最大的冒險,鮑敦此時若是回到自己人中間,一聲令下,徐礎等人斷無生路。
鮑敦稍作觀察,見徐礎是真心,邁步走到族兵中間,催促道:“還不快去請人?”
徐礎心中鬆了口氣,臉上仍然鎮定自若,宋星裁等人則是大大地鬆了口氣,對徐礎頓生幾分敬佩。
十二名校尉分守各段城牆,都是鮑敦臨時任命,聞令立至,而且都帶着兵卒,很快將庭院擠滿,後到者只能停在街道上。
鮑敦向衆人大聲說:“朝廷無道,官逼民反,汝南小城,早被朝廷棄之如敝屣,鮑某挺身,幸得諸位力助,得以保城安民。然則孤木難支,以區區一城對抗四方義軍,終非長久之計。徐公子乃名門之後,敢爲天下誅暴君,願爲百姓舉義旗,鮑某決定歸屬徐公子麾下,諸位願從者留下,不願從者,隨意出城,我不阻攔。”
城中守衛極少官兵,都是鮑敦招募的鄉勇,對他言聽計衆,心中雖然詫異他的轉變,卻無人公開反對,同聲道:“願從鮑三爺,同歸徐公子。”
徐礎收服汝南城,有許多事要做,第一件就是先讓城外的義軍退下。
鮑敦私下道:“非我不願接納義軍,實在是城池狹小,無處容納,請義軍在外面紮營,糧草皆由城中供應。”
徐礎也不想讓義軍立刻進城,爲表示信任,他單騎出城,與吳軍匯合。
王顛、孟僧倫等人早已不耐煩,見到徐礎,確認汝南城已降,無不大喜,聽說不能進城才稍稍失望。
吳軍剛剛紮營,徐礎正要再回城中,遠處又來一支大軍,派人過來通信,原來小姓十營一直跟在後面,聽說汝南城已降,加速跑來。
不等通報,幾名小姓頭目闖進營來,見到徐礎,先是打量,然後同時上前拜見,禮數甚恭,神情卻不怎麼拿他當回事。
一名頭目望向城牆,大聲道:“既然是徐公子拿下汝南城,老規矩,你分大頭,我們分剩下的,什麼時候進城啊?”
“不進城,吳軍都要駐紮在城外,汝南既已投降,也沒有分配之說。”
小姓頭目臉色皆變,看向王顛與孟僧倫。
“這件事徐公子說的算。”孟僧倫道。
幾名頭目冷笑,轉身就走,王顛道:“徐公子得想個辦法,十營人多勢衆,現在打起來,咱們可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