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讀者“書友20180317161158511”成爲本書白銀大盟。感謝讀者“麻煩還沒死”、“一腳踢到石”、“飛行的荷蘭人船長”、“崖無澗~”的飄紅打賞。求訂閱。)
婦人沒認出對面一羣人是官兵,還在前行,嘴裡嘮叨着別人的丈夫都已回家,自己的丈夫卻沒有蹤影,家裡公婆催促,自己不得不夜裡出門……
徐礎大聲問道:“娘子可曾聽說過‘吳越王’?”
“唉,原本都是泥腿子,不知發了什麼瘋,你稱王,我也稱王,你問哪個吳越王?”
“姓寧,叫寧暴兒。”
聽到這個名字,婦人止步,“你們是秦州人?”
“不是秦州人,只是與吳越王寧暴兒有點交情。”
“不在,他不在這邊,可能去別的地方打食了……”婦人轉身要走。
不等徐礎下令,三名士兵追上去,嘴裡道:“娘子別走,我們見過一羣人,沒準其中有你的丈夫。”
婦人含糊應了兩聲,越走越快,終究體弱,沒多久就被三人追上,藉着月光,婦人認出他們是官兵,不由得大驚,“官爺饒命,我不是反賊,是被……是被迫入營的。”
“可你還能隨便出營。呵呵,沒什麼說的,官兵就是來救百姓的,跟我們走吧。”
婦人往地上一坐,“我腿軟,走不動……”
“沒事,我們不要腿,有顆人頭就夠了。”
官兵抖一抖槍,婦人急忙站起,“我跟你們走,就是爬,也要遠離反賊。”
徐礎趕來,再次問道:“你說降世王佔據營地,是真的嗎?”
“真的,就在前面不遠,叫臨河鎮什麼的。”婦人見問話者年輕面善,向他湊近,儘量遠離那些手持刀槍的官兵。
“你親眼見到降世王了?”
“那倒沒有,但是那些秦州人一到,所有人都不敢稱王了,搶着去帳裡磕頭。”
看來婦人沒在這件事上撒謊,徐礎又問道:“吳越王寧暴兒呢?也去拜見降世王了?”
“這個我真不知道,但是寧大王離臨河鎮應該不遠,聽說前天他還屠了一座營地……”說起寧暴兒,婦人露出明顯的膽怯,聲音微微發顫。
“鎮裡有多少人?”
“幾千?幾萬?進進出出的,說不準。官爺開恩,放我回營叫上父母、幼子,一塊投奔官府。”
士兵們冷笑,都看向徐礎,想看年輕的公子如何回答。
徐礎當然不能就這樣放人,也不能帶着一羣急於回頭的士兵前去冒險,對嚮導說:“帶她迴應城,要活人,不要死人,交給周參軍。”
“嗯。”嚮導應了一聲。
“我今晚若不回營,父母得急死……”婦人還要求情。
徐礎無法回答,乾脆不答,要過繮繩,取出裝有珠寶的小包裹,扔給嚮導,“說好的賞錢,帶去給隊正,告訴他,不必等我,回城去吧。”
士兵們無不驚訝,尤其是嚮導,“這個……我……隊正說了,必須帶公子安全回去。”
“不是你們拋棄我,是我自己選擇獨自前往敵營,有這位娘子給你們作證,隊正不會不信。”
士兵們互相看看,一人道:“那公子小心些,我們就回去啦。”
徐礎翻身上馬。
士兵們催促婦人上路,婦人還要向公子再說幾句,公子卻已策馬跑遠。
“他這就是去送死。”嚮導喃喃道。
“聽說他刺殺過皇帝。”
“吹牛吧,瞧他的身板,殺只雞都難爲他。”
“咱們快走,反賊追上來,咱們都得跟着死。”
一行人押着婦人往回去,路上商量着如何分配賞錢,嚮導死活不肯再拿出包裹,必須交到隊正手中。
從晉陽借兵五百,到了最後,還是隻剩徐礎孤身一人。
但他心裡至少有點底,不怎麼害怕,驅馬直奔臨河鎮。
叛軍還不習慣嚴格的紀律,一路上到處都有燒殺搶掠的跡象,卻沒有斥候,更沒有哨所,徐礎直接來到營門前,途中遇到過幾夥人,他不停馬,也不詢問,對方頂多看他幾眼,竟然也不阻攔。
說是營地,其實連道正經的圍柵都沒有,直接佔據臨河鎮,鎮上原有一圈土牆,已被毀壞多半。
婦人說不知營裡有多少人,的確是實話,沒人能點清數目,衆人搶到房子住房子,搶不到的就建帳篷,甚至席地而居,各家自保,再與相熟人家結成一夥,彼此扶持,夥與夥之間界限分明,越界者必遭圍攻。
徐礎騎馬進營,沒走多遠就犯下錯誤,闖進一夥人的地盤,立刻有十餘名年輕男子圍過來,手裡都拿着刀槍或者棍棒。
徐礎急忙撥馬離開,見路邊有一名老者蹣跚而行,低頭在找什麼,上前問道:“老丈,請問吳越王的營地在哪裡?”
老者擡頭看了一眼,“誰?”
“吳越王寧暴兒!”徐礎擡高聲音。
老者本來就駝背,這時縮成一團,邁步就跑,意料不到地迅捷。
徐礎只得繼續向鎮中前進,見兩邊的房屋極少完整無缺,哪怕只剩一面斷牆,旁邊也聚集不少人,就地生火,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小聲嘀咕,老弱婦孺居多,青年男子不過二三成。
這樣的叛軍不堪一擊,哪怕面對數千官兵,也會一敗塗地,徐礎心裡納悶,朝廷至少能派出八萬西征大軍和數萬禁軍,怎麼直到現在也沒能平亂?
很快,他找到一些原因。
鎮子中心的幾所宅院保存較好,周圍有人巡邏,徐礎剛一靠近,就被攔下。
幾支火把伸過來,徐礎發現自己陷入包圍。
“你是哪家的?來這裡幹嘛?”一人問道。
“吳越王寧家的。”徐礎隨口道。
火把稍稍退去,徐礎能夠看清狀況,前後至少有三十人,裝扮各異,頭上卻都裹着一塊頭巾,巾上畫着大大小小的萬字符,有多有少,似乎代表着級別。
一名三十多歲的壯漢擠過來,從身邊人手中奪過火把,又伸到徐礎面前,“寧暴兒派你來的?”
“對,來見降世王,談談如何擊敗官兵。”
那人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只有徐礎不笑。
“姓寧的小子瘋啦,派一個小白臉來見降世王。你有什麼本事?一個能打幾個?”
“我有滿腹韜略,可以一敵萬。”
衆人笑得更加大聲,有人伸手拉扯馬上的小白臉,“來來,讓我試試怎麼個‘以一敵萬’法。”
徐礎正要縱馬衝出人羣,遠處有人喝道:“何事聚衆?忘了剛立下的規矩嗎?”
“寧暴兒派來一個小白臉,說什麼能夠‘以一敵萬’。”
徐礎大聲道:“降世王欲平天下,何以拒見天下之士?”
笑聲又起,外面那人卻呵斥衆人,命他們各回原來的位置。
徐礎跳下馬,見迎面走來一人,中等身材,微胖,四十歲上下,身穿甲衣,頭上無盔,也是一頂青巾,上面畫着的萬字符比別人更多些,身後跟隨五六人,有人手持火把,替他照路。
“在下洛陽書生徐礎,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在下姓甘名招,秦州人士,現爲降世軍左路統領。”
兩人互相打量幾眼,甘招道:“先生果真是吳越王派來的?”
“嗯,眼下形勢紛紜,吳越王派我來求和,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共同對外。”徐礎猜到寧暴兒必然與秦州降世軍不和,而且叛軍之間不會有兵符一類的東西。
甘招露出喜色,果然沒有追問,拱手道:“徐先生來得正是時候,請隨我來。”
“有勞甘統領。”
走出沒多久,兩人話還沒說上幾句,對面又來一夥人,個個握着出鞘之刀,當先一名又高又壯的漢子道:“寧暴兒派人來了?正好,讓我砍一刀撒撒氣。”
甘招上前,他的人圍住徐礎以爲護衛。
“劉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寧暴兒是自家人……”
“呸,有他那樣的自家人嗎?大家都去王號,就他一個不肯,還搶咱們的糧食,降世王原諒他,我也不肯。”
甘招攔住劉將軍,小聲勸說多時,劉將軍終於大聲道:“先饒他一條小命,說得不對,務必讓我先砍。老子的刀今天還沒發利市呢……”
甘招回來向徐礎道:“先生別在意,一羣粗人,不懂待客之道。”
“英雄不問出處,值此亂世,正需要膽大有力之人。”
甘招向幾名隨從笑道:“還是讀書人會說話,咱們想成就大事,必須找一批讀書人,吳越王已經走在前面了。”
一名隨從道:“三叔,別總說‘吳越王’,當心惹麻煩。”
“順嘴了。”
徐礎被帶到一間屋子裡,與十幾名叛軍士兵擠在一起,甘招自去向降世王通報。
有人分給徐礎一塊烤得半焦的肉,他也是餓了,拿在手裡吃了一半。
這些人都是甘招的部下,談論內容無非是哪裡有糧、哪裡有官兵,糧食要奪,官兵要躲,沒人關心更長遠的事情,只想着明天怎麼才能吃飽。
徐礎偶爾插話,很快打聽明白,潼關還在官兵手中,降世軍建了一批木筏,從上游過河,想要包圍潼關,結果撞上造反的河工,一邊打一邊收編,離潼關反而越來越遠。
至於甘招,原是秦州的一名地方小吏,因爲平定不了本地叛亂,乾脆加入降世軍,頗受降世王薛六甲的器重。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甘招來找徐礎,“先生隨我來,降世王這就見你。”
鎮裡有一座衙門,降世王就住在公堂裡,只點一支火把,影影綽綽照見一屋子的將士,徐礎剛一進去就被人按倒,甚至沒看清降世王的模樣。
“寧暴兒派你來求和?”堂上有聲音問道。
徐礎拒絕屈服,掙扎站起,大聲道:“對,只要降世王去掉王號,俯首稱臣,吳越王願意既往不咎,饒你們所有人一命。”
過去幾個月的經歷讓徐礎明白一個道理:有時候恐嚇比講道理更有用。
只要對方肯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