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拉住康康怯怯的遞過來的小手,順勢彎腰將他抱了起來。--
再擡起頭時,我想我的臉色是不好看的,對陳阿姨,我常常直呼她陳豫,很多年前,我們就一直劍拔弩張的,今天重新撿起,似乎一點都不陌生。
可是小小的康康摟住我的脖子,小聲說:“姥爺不高興了。”
我側頭看他,見他一張小臉苦着,很是糾結懊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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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分出注意力去看父親,這大半年我都在美國,甚至農曆年都是在美國過的,今天咋見,發現父親的頭髮幾乎已經全白了,還有臉色更是難看的厲害。
進門以後,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陳豫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父親。
“爸爸。”我抱着康康走到牀前。
對陳豫,不是不生氣的,但是我不是那時不管不顧的小姑娘了,我現在已經知道父親的身體不好,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更爲重要的是,現在的我爲了父親,爲了兒子,陳豫的怠慢對我來說,已經是可以忍耐的了。
父親表情沒有變,但是眼神裡卻有着細碎的小心翼翼。
我有些心疼,父親疼愛我的心情,跟我疼愛康康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以前從不會這麼想的,只覺得陳豫不喜歡我,我更加討厭她,針鋒相對毫無顧忌,卻從來都會忽略了父親的感受。
想到這裡,我臉上的笑更真心了些。
“爸爸,您身體怎麼樣阿?”我笑着對父親說,看到父親明顯鬆口氣的模樣,眼眶有些酸,扭頭看向康康,“寶貝兒,以後不能那麼莽撞啦,你看姥爺身體不好,你要像薄叔叔照顧你一樣,細心的照顧姥爺阿。”
康康原本有些怯怯的表情得以轉圜,重新笑起來,很自豪的拍胸口說:“好的好的好的,我一定會做的很好的。”
“恩。”我這時心情平復了些,這才能與陳豫對視。
人的心態變了,看問題,看人的眼神是會不一樣的,這時在看陳豫,發現她從來保養得宜的栗色頭髮有了銀絲,江南女子那張我以往覺得刻薄的臉,現在也顯出了老態。
心裡嘆口氣,如果她就是我爸爸的選擇,那麼爲了爸爸,我願意與她和平相處。
讓我與她說說笑笑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保持基本的禮貌還是可以的。
“媽媽,我可以給姥爺講故事嗎?”康康身子動了動,熱心的問。
我想起薄梓墨每每爲了給康康解悶就守在他牀前給他講故事,不是不能給孩子玩ipad,玩電子遊戲,但是薄梓墨這個醫生身份,非說康康必須等到十二歲之後才能玩這些液晶屏幕的玩具。因爲小孩子在十二歲之前,視網膜是沒有完全長成的,這時候讓孩子長時間的看着這個東西,對孩子來說是有傷害的。
他說的這般振振有詞,我只能服從,但是康康卻得到了很多電腦兒童得不到的樂趣。
比如講故事。
“小寶寶要個我講故事,快來快來。”這時候哪裡還有我否決的位置,父親一聽康康的話,開心的很,揮手就要康康過去。
陳豫僵立了半天,這時纔再一次開口,“你爸爸剛做完手術不久,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好,你別讓孩子壓到他。”
“恩。”她是好心,我不能沒有禮貌,“謝謝。”
我將康康放在牀邊,“你聽到陳奶奶說的話了,別壓到姥爺的傷口阿。”
康康這會兒要多乖又多乖的點頭,看的父親與我心都化了。
這孩子似乎對老人有種天然的親近感,不知是不是從記事開始身邊都沒有一個老人的緣故,我這個做孃的,即便是在怎麼疼他,也疼不成胡伯伯,父親的這般樣子。
我在父親的牀旁邊找了個椅子坐下,聽康康講故事。
在美國的很長時間裡,我與薄梓墨都是分開與康康相處的,薄梓墨到底跟康康講過些什麼故事,我完全是不知道的,也有些好奇。
康康被我與父親這麼盯着看,倒是一點沒怯場,很是激動的開始講《三國演義》。
我揉揉額角,薄梓墨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搞笑,跟這麼大的小屁孩子講點什麼不好,哪怕是講孫猴子都比什麼曹操劉備來的好吧。
難爲康康記得那麼多人物。
我偏頭過去看父親,父親可是對《三國演義》如數家珍的,聽康康這麼講,不知是個什麼表情。
老小孩,老小孩,完全沒說錯,父親竟然聽的津津有味的,真是令人忍俊不禁,卻有覺得這樣的時光,也許就是我生命裡最美的時光了。我小小的兒子正在費盡腦筋繪聲繪色的講着他這個年紀還不能理解的故事,而我年邁的父親,不僅沒有皺着眉指點兒子說出的錯處,而是興沖沖的聆聽着兒子七零八落的故事。
我靜下心來聽康康的故事,他正在講狼孩子呂布,我驚歎的聽着他講人猿泰山與呂布結合起來,呂布是被狼羣養大的,他喜歡他的狼媽媽。
小孩子的想象力真的是很令人驚訝的事情,什麼三國演義,在康康的講述下,完全沒有什麼廝殺的場面,他的故事裡,劉備是個很愛老婆的好爸爸,張飛是個飛禽走獸都害怕的馴獸師,而紅着臉的關羽,則是永遠都喝醉的酒鬼,所以他不敢開車,只敢騎馬。
我越聽越覺得好笑,不時跟着父親一起附和康康的故事情節。
在康康講不下去,憋紅了臉的時候,陳豫突然開口說;“恩,他們都累了,要回家吃飯了。”
講不下去的康康頓時鬆口氣,很理所應當的說:“是的,他們都回家吃飯去了。”
這個小機靈兒鬼,忘了故事就是忘了故事,卻還能想到說他們回家吃飯。
午飯是阿桓讓人送來的,完全考慮到了父親與康康的口味,吃完飯,父親與康康臉對着臉的睡午覺。
病房裡只剩下我與陳豫,多少有些尷尬。
我收拾小桌上的碗筷,拿去病房裡配備的小小廚房去洗。
冰冷的水流嘩嘩的流過我的手,陳豫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我聽到她說:“你爸爸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