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亞寧葬禮那天,我還是帶着康康去他的墓前,想着要送送他,到底是康康的生父,之前縱有多少仇怨,爲着孩子,現在也該全部消去了。
薄梓墨知道了我的想法,頓了頓說:“好,不過你要怎麼跟康康說呢?”
這也是我一直害怕的問題,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懦弱,可能這麼久以來,我都是不敢在康康面前說出以前的那些事的,不知道是不敢面對孩子,還是不敢面對曾經的自己。
晚上,康康歡天喜地的回來,看到他紅撲撲的小臉,我心中更是忐忑,康康並沒有像很多小朋友那樣排斥上幼兒園,因爲之前很多年,他只能看着別的孩子玩,也許是心中的渴望太久,現在的康康簡直調皮的不像樣。
再難,也還是到了這樣時刻。
晚飯後,我將康康帶進他的臥室,這間房子是薄梓墨在我與他有了進一步關係後安排的,爲的就是能讓康康單獨睡覺,不再由我陪着睡,當然也有更深層的原因,不過好在康康很喜歡這間牆上畫着各種魚類的房間,十分歡喜的接受了薄梓墨的建議,乖乖的沒有任何不適。
“康康,你現在是小男子漢了,媽媽想鄭重的跟你說件事。”我有些哽咽,他還那麼的小,雖然現在健康了許多,但是在我眼裡他卻一直都是那個枕在我手臂上才能安睡的小小嬰兒。
康康現在有了小男孩的覺悟,聽到小男子漢,很是自傲的挺了挺小胸脯。
“關於……爸爸。”我斟酌着用詞,但是在康康大大的清澈眼眸下,我卻覺得一切似乎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艱難,說起來也怪,康康這孩子,不像我也不像嚴亞寧,長成了他自己的模樣,只不過最近跟薄梓墨相處的多,又處於小孩子模仿力最強烈的時期,所以康康皺眉的樣子,竟然有些想薄梓墨,我對康康說:“你爸爸就是那個嚴叔叔,你曾經見過的,還記得嗎?”
“媽媽。”康康低下頭,像是做了壞事情一樣的,我的心也提了起來,生怕他說出什麼我不能承受的話來,這種無知感真的讓人煩躁,他稚嫩的聲音說:“媽媽,我知道誰是我爸爸,也知道那個要搶我的女人是我奶奶,還知道那個很兇的阿姨是爸爸現在的老婆。”
我瞠目結舌,我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這個,那麼康康是怎麼知道的呢。
“舅舅說的。”康康說,隨後他擡頭,眼巴巴的看着我,“你不要怪舅舅,我只是想知道我爸爸爲什麼不要我。”
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我小的時候也曾經很多次問父親,爲什麼母親不要我,沒想到我的寶貝,卻也有過那樣的心情。
我蹲下身子抱起康康,啞着嗓子說:“你是媽媽的寶貝,爸爸……他……沒說不要你。”
“他……當時,只是不知道你。”
在兒子心裡我還是想塑造出嚴亞寧的好形象的,“你聽媽媽說,爸爸他是很愛你的,只不過他沒來得及跟你說……”
我泣不成聲,不知道該怎麼跟康康說,他的父親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在跟他說一聲爸爸愛你,原本是想冷靜的跟兒子說些什麼的,但是最後卻被薄梓墨打斷了。
聽到我的哭聲,薄梓墨進來,康康拍着我的背,無奈的對薄梓墨說:“薄叔叔,媽媽太脆弱了,她哭的不行。”
薄梓墨拍拍我,讓我出去洗把臉,我雖然不捨得,但是也還是知道我目前的情緒不適合跟孩子再說什麼。
洗過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我實在是無法從失去薄梓墨的傷感中抽離出來,拍拍臉,告訴自己要堅強起來。
再次回去的時候,康康眼睛也有些紅,但是卻沒有哭,看到我只是說:“媽媽你說過的,人死了就是去天上做神仙,這樣子,爸爸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恩。”我怕自己再次失控,只應了一聲。
晚上睡覺,薄梓墨從我身後抱住我,很多天了,我都有些排斥他的碰觸,這種感覺說不出來,但是卻還是覺得嚴亞寧剛出事,我卻這般快樂的生活,實在是不應該的。
“梔言,我瞭解你的想法,我可以慢慢等。”
黑暗裡,薄梓墨這樣說,我聽到他的呼吸聲,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心疼,畢竟他曾經失去方菲,不知道他當時是不是與我現在的感覺相同,但總也是不好過的吧。我轉過身看着他,低低的說:“我不是針對你,只是心裡有些過不去。”
他的表情我看不到,卻被他伸過來的手捧住了臉,他輕輕的啄吻着我的眼睛,雖然親密卻也不那麼富有情慾,並不令我反感,“你要是能心安理得,那也不是我薄梓墨愛的女人了。”
薄梓墨這段時間對我與康康都是全所未有的包容與照顧,我的情緒不好,康康又正是頑皮的時候,要是沒有他,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的下去。
“明天,我陪你跟康康去吧,我有些不放心。”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他這樣說。
我迷糊中,沒有多想。
第二天,他真的開車送我們母子去墓地,我心中還是有些尷尬,這樣的局面,真的讓人無法說的明白。
早已愛不成愛,恨不成恨。
嚴家的墓地,在a市很有名,據說是高僧選定的風水寶地,我特意挑選了一個人少的時間,卻還是不意外的遇到了索雁回跟吳曉璐。
令我震驚的是,索雁回此時像瘋了一樣的撕扯着吳曉璐的頭髮,顏顏坐在旁邊大哭,顯然是被奶奶與媽媽的行徑嚇壞了,索雁回拼盡全力的嘶吼,“都是你個賤人,當年哭着求着要嫁給亞寧,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卻轉投了那個賤人的旗下,要不是你們倒戈,我的兒子不會死!!不會死!!”
吳曉璐哪裡是吃虧的性子,全力的反擊着,“要怪就要怪你這個老妖婆,你不是鼓動着他要跟我離婚嗎?我吳家難道是傻子,你不看重我們,我們自然要幫嚴佑的!”
嚴亞寧目前的白菊花被她們兩個人打翻,顏顏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一片殘花當中,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淒涼無比。
不知道是不是胸中的鬱氣無處發泄,我竟然不管不顧的吼出聲,“夠了,你們能不能讓他清靜些!”
我從來都知道嚴亞寧的努力,而被索雁回這般教育下的嚴亞寧卻不會愛人,他的眼裡其實很多時候利益纔是最重要的,這像極了索雁回。一個人的情緒無處發泄,難免會生出厭世的心思。
今天看到這樣的索雁回與吳曉璐,我似乎能瞭解嚴亞寧那縱身一躍的想法來自何處。
與這樣的兩個女人日日生活在一起,恐怕也只會覺得生活了無生趣吧。
我這一吼,她們都靜了下來,眼睛都轉下了我,索雁回與吳曉璐都已經是披頭散髮,索雁回看到已經被薄梓墨抱起來的康康,簡直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那雙眼睛幾乎要射出光來。
“孫子,我的乖孫子!!奶奶現在可只有你了,你一定要給你爸爸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