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國建立五十年後出現了最年輕的君主——慕容鉞墨,十二歲登基,宰相方流輔助,但誰都清楚表面上是輔佐,實則是宰相專權。墨帝登基八年後,正式選封一後四妃。方家二女兒方景初也在四妃之列,被墨帝封爲景妃。方流本想自家女兒幫自己監視墨帝,卻不曾料到入宮不到一月女兒便成了整個京都茶餘飯後的談資。自己的計劃也落空了。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的封妃大典說起……
依照月國禮儀,皇帝選出一後四妃後,先要在皇后宮中留宿三夜,然後在四妃宮中留宿兩夜。方景初進宮後,其他幾位妃子都侍寢過了,輪到方景初時,皇后突然頭疼得厲害,皇上還未踏進她的寢宮就被皇后的貼身侍女請走了。
女人們幸災樂禍,要知道,墨帝是她們的夢中情人,人如其名,文武雙全。方景初,這個月國第一才女無疑是她們最大的敵人,男人們有的嘆惋佳人被冷落,有的則猜測墨帝此舉是在明確表示自己對宰相專權的不滿,甚至可能是墨帝反擊的開始。
雪羽宮,方景初正在練字,大氣揮毫,雪羽宮三個字翩然紙上。提筆細看。雪羽宮,這裡已經近三十年沒人住過了,堪比冷宮。它的上一個主人也是它的第一個主人名叫雪羽。據說雪羽才貌雙全,是大將軍之女,十六歲進宮爲妃,當時頗得聖寵但後來因爲干預朝政,竟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這是他的警告麼?
最初聽到這個故事方景初是不勝唏噓,現在呢,她也落得如此,不,她比雪羽還不如,至少雪羽還得到過皇上的寵愛,而她呢,一來便是如此。方景初略帶自嘲一笑
“小姐,在笑什麼呢?”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方景初放下筆,擡頭衝堇色粲然一笑,“堇色,快過來,看看我剛寫的字!”
堇色就着方景初的手看了過去, 筆鋒豪邁,全然不像是女子所寫,但是那裡面卻隱隱帶着無奈和自嘲“小姐…”語氣有擔憂又帶着疼惜
“總是瞞不過你,又看出來了!”方景初放下宣紙。
“……以前你就告訴過我,進宮後日子定比我在宰相府過得更不開心,畢竟爹和皇上的矛盾不可調和……堇色,你還記得我怎樣回答你的嗎? ”方景初看着窗外的天,低聲喃喃。
“當然記得……小姐說只要能離他近一點,哪怕只有一寸,就算是龍潭虎穴,也照去不誤。哪怕只能遠遠的看着他,也是好的。”聲音低低。
“可是,堇色……”方景初收回視線,看着堇色“我現在才發現我根本無法做到對他的冷落無視,哪怕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可以嫉妒,不可以自怨自艾,但是……我做不到……”漂亮的眉眼間盡是落寞和糾纏
“小姐~”堇色根本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和小姐一起長大,夫人臨走前讓她們互相扶持,互相幫襯着。小姐的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懂,小姐對皇上的愛慕已長達十餘年之久。答應老爺進宮也是心甘情願,甚至是欣喜的。自家小姐爲了贏得皇上的賞識,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舞技更是一絕,只是這一才藝不爲外人所知。上門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踩破了,但小姐一個都看不上。若是……若是小姐不是宰相之女,如今也許就不會是這種境遇了。住在這與冷宮無疑的雪羽宮中,一個月不曾見到皇上,新婚夜新郎缺席,事後連句安慰都沒有,其中的酸苦只有小姐明白了……唯今只盼皇上能早點看到小姐的真心。堇色暗暗嘆了口氣。
“堇色——”方景初伸手抱住堇色,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喏喏道:“還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怕我會撐不過去的。”
十餘年的傾心換來如此冷漠和防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她從不肖想皇后之位,但現在他把她扔進冷宮,一個多月來不聞不問。
心,悶疼!
“小姐又在說什麼傻話呢,堇色會一直陪着你的,放心吧,哪怕以後老了,也會等小姐走了,堇色再來找你和夫人,絕不會留你一個人在世上的。 ”
“嗯。”此刻的方景初萬萬沒想到這般溫暖的話,最後卻成了誅心之語。
蘭藻宮,皇后江碧妍的寢宮。
“娘娘,今天約見四妃您想穿件什麼樣的衣服?”貼身侍女馨兒問道
“得體就好,不必太過誇張。”
“娘娘就是會替別人着想,娘娘是考慮到雪羽宮那位娘娘吧。”馨兒不滿的嘟嘟嘴。
“你這丫頭,無論怎樣我總是欠她的。一個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洞房花燭夜……都是你這丫頭”江碧妍輕輕戳了一下馨兒的腦門。“叫你多事,這下好了,讓你家小姐欠了別人的。”
馨兒捂着頭嘟噥道:“那是小姐你心善,就算皇上那天是我請走了,但是隻要皇上想去又怎會沒機會,皇上擺明了不待見雪羽宮那位,不然宮裡這麼多宮殿,爲什麼讓她住在那,那是什麼地方誰不知道啊……”
“好了,就你知道。待會不許亂說話。不然有你好看!”江碧妍佯怒,伸手輕戳一下馨兒的額頭。
“馨兒說的都是實話,皇上的心啊,全全在小姐身上呢。”
“還說!”揚手便要打,馨兒見勢趕忙躲了。銅鏡中女子嘴邊的笑卻是遮掩不住的。
御花園
一個湖上涼亭裡,五個女人依欄而坐,幾個貼身侍女垂首站在亭外。
“一個月未見,景妹妹清瘦不少,可是身體不適。”江碧妍率先打破亭裡略微壓抑的氣氛。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一切都好,無礙。”方景初禮儀周全的回答。
“都是自家姐妹,景妹妹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皇上最近忙於政務,還未去過妹妹宮裡吧。”說話的是尚書之女白純然,是個心氣高傲的女子。
“皇上是一國之君,理應心繫社稷。”方景初從容應答。
白純然未料到她能表現地如此從容大度,面色一僵。目光一掃,眼睛一亮,“晴妃妹妹這耳墜子煞是好看,皇上賞的吧。”明知故問。
“波斯剛進的貢品。”林雨晴面帶嬌羞。
“波斯貢品吶,聽說前天剛到的,皇上對妹妹真好。”白純然語氣略帶酸味。
“姐姐笑話了,皇上的恩寵可比這貢品好多了。昨兒晚上皇上不是去了姐姐那嘛。”話音剛落,自覺失言,趕緊看了一眼方景初,見對方沒什麼反應才暗自鬆了口氣。林家現在還依靠方家,縱使皇上不寵方家女兒,她也不敢輕易得罪。
“也是,只要有一樣就好。”白純然目光示威般的掃過一旁的方景初。後者仍然一臉淡然,自顧自的喝茶。正想開口,耳邊傳來皇后的輕咳聲,只好住了嘴,方景初不由看了一眼江碧妍,對方正伸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盞,皓腕上一隻血玉鐲子襯得肌膚更白皙。一看成色就知道是難得一遇的珍品。景初自覺口中的茶又苦了幾分。
早料到是這種情況了,就算做了心理準備,心還是絞痛絞痛的。
“雅妃妹妹爲何不說話?”江碧妍將話題引到一直未開口的李雅煙身上。
李雅煙施然一笑,“這茶太好喝了,直讓人愛不釋口!”
亭中幾人都不由一笑。
“雅妃的身體課好些了?”聽聞李雅煙從小身體就不好,林雨晴忽然道。
“已經好多了。”
“暖閣住着應是極好的吧,這都入秋了那裡還溫暖如春。對妹妹身體也是大有裨益的。”白純然微微探着身子。
“還是幸得皇上厚愛。”李雅煙施然回答。
不知爲何,景初覺得這個李雅煙給自己的感覺十分舒服。一個淡然如水的女子,讓人莫名心靜。方景初覺得她定是一個充滿故事的女子。但她從小生活在邊關,自己對她知之甚少,不免可惜。若是能與這樣的結交爲友,想必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尤其是在這勾心鬥角的紅牆之中。
迴雪羽宮的路上,偶見天空略過一隻鳥,景初不由駐足,仰頭追隨。爲了他,這輩子她與這片自由的晴空怕再也無緣。暗淡一笑。輕聲說道:“走吧。”堇色知道小姐心裡不好受,也體貼的不開口,默默地跟着她。
待她們漸行漸遠,一棵大樹後走出一個身着絳紫龍袍的男子,擡頭看看天空,又看看那已經走遠的女子,目光晦澀複雜。
她看天的時候完全像是另一個人。是他所陌生的。快七年不見,真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