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這是古雅第一次來這片桃林,她記得這片桃林建成沒多久。她一直以爲這只是普普通通的桃林,可當她站在林中那個雅緻的別苑門前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大門開着,擡眼看進去就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正坐在一張鋪着貂皮的椅子上曬太陽。她側對着她,古雅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是看着她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一下怒火中燒,又好像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享受了,還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古雅攥着拳頭趾高氣揚的走了進去。

景初聽到有腳步聲,但是覺得有些陌生。想了想試探着問了一聲:“是婉娘回來了嗎?”腳步聲消失了,景初只覺得有些壓抑,若是她眼睛沒事的話,此刻就可以看到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站着一個女子以及她眼中那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的怒意。

婉娘?跟在他身邊這麼久,她當然知道婉娘是誰。沒想到他竟然讓自己母后的結拜姐妹來照顧這個瞎子。

“是誰?”景初被嚇過,見沒人應答,加上四周壓抑的氛圍,心裡又有些害怕,但卻沒有想上次那樣驚慌失措。

“哼!”一聲冷笑。“原來是個瞎子!”一個陌生的女子的聲音傳來,景初腦袋一懵,瞎子?!

這還是從看不見過後第一次有人說她是瞎子,雖然這是事實,但被人這樣不留情面的指出來,心裡隱隱泛疼。

“一個瞎子,真不知道種那麼多花幹嘛,反正又看不到,浪費!”

景初的嘴脣微微泛白,“你到底是誰?”

“我的身份,你個瞎子也配知道?”嘲諷味十足。

“我不認識你,麻煩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對方一口一個瞎子,誰聽了心裡都不好受。景初的臉色很不好看,有些白,但語氣還是冷靜的。

“你!——瞎都瞎了,裝什麼裝。你以爲你是誰,憑什麼叫我走?!這麼多年都是我陪着他,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以爲把你帶回來就說明什麼嗎?我告訴你別妄想了!別說是個人了,哪怕是街上的流浪貓流浪狗他會帶回來的,妄想攀龍附鳳,也不看看自己什麼下賤樣!”說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看着景初漸白的臉色,心頭總算是舒坦點了。

自從醒來景初的生活圈子就只有寥寥幾人,對雲的家世背景更是一點不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認識他身邊的人,也從未聽他提起過。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尷尬見不得光,但是卻一直沒有問過,如今這女人找上門來她反而多了一份坦然,覺得就算是自己見不得光,雲也不會瞞着自己的。

但是這女人着實讓人氣憤,瞎子、下賤,一個比一個難聽。饒是景初再忍得也還是起了火,張張嘴想頂回去,又突然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動動有些僵硬的臉,挽起一個自若的笑,“你如何知道我是什麼樣,可偏偏他就喜歡我這般。”

“啪”一聲脆響,歇斯底里“不要臉!”

景初毫無防備被人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記耳光,身形一晃,踉蹌幾步才穩住,嘴裡染上腥甜,臉上也火辣辣的疼,下意識用手去捂,一碰更疼。感覺那女人又走了過來,景初站直身體,一揚手一巴掌又揮了過去。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隱忍的日子上輩子她已經過夠了。可是不料對方是習武之人,身手敏捷,輕輕一讓便躲開了她的手,古雅順勢一揮手,景初被一股強勁的力道一推,結結實實摔在地上,額頭撞到了石塊砌成的花壇邊上,“啊——”

“舞姑娘!”婉孃的聲音,緊接着匆忙的腳步聲。

景初只覺得額頭有些疼,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滑過臉龐,繼而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景初撐起身,伸手一摸,溼噠噠的,正想開口。卻一下被人半抱在懷中,

“舞兒……”聲線緊繃。

“雲,頭好痛……”話音未落,懷裡的身子一軟,暈了過去。男子趕緊一把抱起景初,急忙向屋裡走去,邊走邊說,“阿櫟,把她給我押進地牢!婉娘,把藥箱拿過來!還有馬上派人去請吳御醫過來。”

“是!”

“是!”

“古雅……”阿棠有些擔憂地看着她,畢竟是一起長大的。

“滾開!”眼眶通紅,“不就是撞破了頭嗎?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

“古雅!”阿棠的聲音也嚴肅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舞姑娘的傷別人看不出來就算了,你如何不知那傷傷的十分兇險……”

“夠了!”古雅喝斷阿棠,面目有些猙獰地看着雲離開的方向,咬牙切齒地說:“那算重嗎?我巴不得她去死!去死!”

“啊!”一道勁風襲來,古雅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哈哈哈!“古雅一邊撐起身,一邊狂笑。一旁的阿棠看着她,只覺得陌生無比,這還是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一直調皮愛鬧的小師妹嗎?還是嗎?

男子把景初放在牀上,額頭的傷口還在不停地冒血。看着那扎目的鮮紅,雲只覺得那血不是從景初身體流出來的,而是從他心口流出來的,不然爲何他的心一點一點變冷,一下跳動得比一下弱。

“啪”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手一滑,男子手裡的藥瓶掉落碎了一地。不過這一聲脆響像是讓他猛然驚醒,看着牀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氣,重新拿了一瓶,握緊,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能慌,不能亂;不能慌,不能亂……

婉娘收拾好東西,看了一眼牀上的女子和守在牀邊的男子,一句話不說,退了出去。看着手裡端着的鮮紅的血水和被血染得斑駁的帕子,心裡後怕不已。還好這裡隨時都備着各種傷藥,不然萬一舞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恐怕……

男子坐在牀邊,雙手緊緊地握住景初的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心,現在還沒歸位。他都忘了這是第幾次他守着不省人事的她了,前幾次是她沒在他身邊,而這一次她卻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心裡,又痛,又惱,又怒。腦子裡全是她滿臉是血,虛弱地喚着他的名,輕聲說她頭疼的場景。她暈倒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飛速倒流。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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