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國皇宮。
“再說一次!”慕容鉞墨目光凜冽的看着跪在牀前的人。聲音低沉。
“回皇上,景妃娘娘失蹤了。”波瀾不驚的語調。好似不見的只是一隻娘娘的一隻寵物。
“戒備森嚴的皇宮,一個大活人竟然憑空消失了?是不是哪天我失蹤了,你都不知道!”
“皇上恕罪。”男子把頭垂到地上,繼而一陣寂靜,“找!給你三天時間,找不到,把你滿門的棺材準備好。”
“屬下遵命。”說完男子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鉞墨坐在牀上,不住滾動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這是他第一次有了失去的慌張感。整整一天了,皇宮裡到處都找遍了,毫無消息。這種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一直都覺得無論怎樣,她都會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一轉身就可以看到。哪怕所有人都拋棄他,但她會一直都在。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了。毫無徵兆,不留痕跡。就好像她根本沒有存在過。
那天試藥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不是不知道那樣會很殘忍。可是他的好宰相在他患病期間動作不少,若不是早有準備,怕是現在的月國已經是方家的了。他不敢賭,不敢賭方流不會從她那裡對他下手,不敢賭……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她黯然轉身離開的背影。
心,不由一陣慌,一陣緊張,一陣煩。
或許,慕容鉞墨永遠不會懂,一個總是把背影留給你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等待他的轉身。
一晃眼,半個月過去了。
“來,把藥喝了。”一個白衣男子輕輕扶起牀上的景初。景初依言起身毫不猶豫一口氣喝完了苦臭的中藥。好看的柳眉頓時糾纏在一起了。
“張嘴。”然後一顆糖喂進景初嘴裡。沒一會兒苦臭的藥味就被壓了下去。
“雲,今天的糖好像不甜了。”景初含着糖認真地說。
男子笑笑,“那是因爲你慢慢習慣了這藥的苦味,藥就不苦了,糖就不顯得那麼重要了,就不甜了。”
“是嗎?”景初又認真的思考。忽而粲然一笑,“好像真的是這樣誒。”
“就好像一個人習慣了堅強,再大的傷痛對她來說也是可以承受的……可是這樣的人會活的很辛苦,會很讓人心疼,景初。”
呼吸一窒,隨即景初略微頷首淺淺一笑,笑裡不覺帶了幾分坦然。然後擡頭看着面前的男子,這個被她叫做“雲”的男子,思緒恍惚飄到那個陽關明媚的午後。雲帶着她去郊外散步。
“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爲什麼想要知道?”
“什麼?嗯……因爲你救了我。還幫我把行蹤告訴給堇色,讓她不要爲我擔心。所以很想知道幫了我這麼多的人到底是誰。”
“我是誰,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至於名字,那只是個代號,若是我有心瞞你,名字也可以造假的,不是嗎?”
景初略一沉吟,“那好吧,你不願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但我不能總叫你白衣公子吧,我能給你起個名嗎?”
“當然可以。”
景初一擡頭,靈光一閃,嘴角不覺輕揚。“雲!我叫你雲,好嗎?”
“雲!?爲什麼是雲?”
“因爲你給我的感覺就像雲一樣。和雲一樣讓人看不清,一樣乾淨,一樣溫暖,一樣自由。”
男子聞言也儒雅一笑,“好,就叫雲。”
“知道你給我的感覺什麼嗎?”男子反問。
景初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來了,“什麼?”
“以前的你,我不知道是什麼樣。但是從那裡救出來的時候,覺得你就像夏末暴雨後池塘裡獨立的荷,現在……”男子打量了一眼已經呆掉的景初,接着說到“現在還沒有找到詞來形容。”
景初目光復雜的看着男子,輕輕重複道:“夏末暴雨後池塘裡獨立的荷。”淺淺一笑,帶着落寞,也帶着一分釋然。夏末時節,荷將枯萎,暴雨過後更是淒涼蕭索,獨立水中,滿是孤獨。第一次,第一次覺得有人那麼瞭解她。進宮後,最開始還是有所期待,後來……後來是不敢期待。不懂爭取,不知爭辯,想着也許有一天他會看到,會明白,會有迴應……一直到爲慕容鉞墨試藥,面對那樣令人心痛的事實,再堅強也感覺無比的疲憊……若不是眼前這個人,就算不知道自己中毒了,怕是也撐不下去了吧。
景初忽然有一種早已相識的感覺。在這個偌大的天地間,有一個人能懂自己。能看到那些連堇色都未看到的心情,對於她來說無疑是一種上天的眷顧。
“又在想什麼呢?”雲輕彈了一下景初的額角。這下景初纔回過神來。伸手摸摸額角,笑着搖了搖頭。“明天我帶你出去走走。聽說西山的桃花開得正盛。”
“好啊。”
“皇上,夜深了,早點歇息吧。”盛公公擔憂地看着半倚在椅子裡的慕容鉞墨。後者置若罔聞,只是低着頭自顧自的把玩着手裡的一個銅鈴鐺。“皇上——您這是何苦呢,病剛剛好,若是景妃娘娘看見了該會多難過。”
坐了兩個時辰,一言不發的慕容鉞墨終於擡起了頭。目光脆弱又哀傷,“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半個多月了,音訊全無。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她肯定是生他的氣了。所以消失了,所以不再見他了。不過只有這樣想,他心裡纔會好受點,因爲在他動用了那麼多勢力還找不到她,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半個多月了。一直以來他都以爲自己把那些美好的曾經埋得夠深了,然而在她失蹤後的日子裡,那些過往統統跑了出來。八年了,自己用八年的時間去遺忘,八年的努力在這短短的半個月化爲灰飛煙滅。他想要珍惜了,可是她不見了,是自己把她弄丟了。慕容鉞墨痛苦地抱住頭,骨節分明的十指在發間死死糾纏。
然而這脆弱的一面也只有在夜深人靜時纔會流露。天一亮,他又會是那個萬人敬仰的帝王。
“皇上……”第一次看見這個年輕的帝王如此不掩飾自己的脆弱。盛公公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
“對我失望了吧。”慕容鉞墨看着手裡的鈴鐺自言自語道。突然不知想起了什麼,驀地攥緊了鈴鐺,指尖隱隱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