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副字全然不像一個女子所爲,大氣磅礴,氣勢如虹,在場的即便是男子也少有人能寫出這樣的字。話說見字如見人,但誰也無法把這幅字和嬌美如花的方景初聯繫在一起,這樣的筆鋒應該屬於征戰沙場的將軍。好一陣衆人才緩過來,這纔有心思來看寫的內容,又是一陣讚歎聲,
“好!好一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好一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好!不愧是月國第一才女。字也風流,文也風流!小王佩服,先乾爲敬。”說完九王爺將手中的一飲而盡。“多謝九王爺擡愛。”景初頷首垂眸,微微欠身。
低首的瞬間,一滴淚悄然滴落。娘,你還好嗎?阿景很想你!擡起頭,又是平靜無波,溫文爾雅。
席間又恢復了熱鬧,只是個人有了個人的心思。
“來,景初,我再敬你一杯!”李雅煙舉杯相敬。李雅煙今天有些一反常態,再加上景初的那副字,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這邊了。話音未落,又有幾道目光掃了過來。
“雅煙若是嫌我今天風頭出得還不夠,就使勁敬吧。”這下酒勁緩了過去,方景初才後悔不已,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如此出風頭。
“出風頭好啊,說不定今晚皇上就留宿雪羽宮了。”李雅煙輕聲調笑道。
方景初擡起頭,看了一眼坐在上位那人然後自言自語:“他不會的,至少今晚是一定不會來的。”
“你怎麼知道?”李雅煙也看看慕容鉞墨,疑惑的問。
方景初只笑不語,她怎會不知道,愛了他那麼多年,又如何不知他對爹爹的忌憚的提防,又如何不知他最愛的是這江山,是這社稷。她曾想過若是死後能化爲這土地上的一山一河,也是好的。
李雅煙見她不願說也不強求,自顧自的吃着面前的珍饈美味。
方景初猜的沒錯,皇上今夜留宿皇后宮中。不過雪羽宮雖沒迎來皇上,卻招來了雅妃娘娘。
“景初,剛纔沒喝盡興,我睡不着,現在特地來找你的。”方景初看着抱着兩壇酒的李雅煙,頓時有種找到知己的欣喜。
“……那咱們就不醉不歸!走,我帶你找個好地方喝酒。”
於是,兩個宮妃就搭着竹梯爬上了房頂,一邊賞月,一邊喝酒。方景初覺得這是她進宮以來最開心的一夜了。
“雅煙,邊關美嗎?”景初看着月亮,有些恍惚的問道。
“很美很美。”李雅煙的聲音輕似風,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
“能看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色嗎?”提起邊關,方景初不禁想起了孃親給她描繪的美麗景色。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李雅煙輕聲重複,然後粲然一笑,“對啊,就是那樣的美景,而且一年四季,每天每刻都有不同,都是畫卷。”
方景初因爲她臉上燦爛的笑而微微失神,她發現,這個淡如水的女子在提起邊關大漠時,臉上會有耀眼的神采。與平時那淡然如水的樣子全然不同。李雅煙還在神采奕奕的給她講着邊關的景色,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神一下變得黯淡。
“怎麼了?”方景初問
“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情,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咱們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見她如此說,景初也不再多問。“好!幹!”
自從這次把酒言歡後,方景初和李雅煙就經常在一起,她這才知道李雅煙善彈琵琶,琴技一絕。兩人見面不是在雪羽宮,就是在宮裡找個僻靜之地,免人打擾。而李雅煙也慢慢了解,方景初根本不像她表面上那樣溫文爾雅,骨子裡就是個野孩子,充滿着不羈和叛逆。有時還會有一些驚世駭俗的想法。不過李雅煙自小在邊關長大,性子也和方景初差不多,於是兩人就越來越談得來。常常在一起就忘了時辰,以至於暖閣常常屬於無主人的境地。
“皇上吉祥!”
“起來吧,你家主子呢?又去逛御花園了?”慕容鉞墨好幾次來 ,李雅煙都不在,一問宮女就說主子去逛御花園了。他就疑惑了,一個御花園有什麼好逛的。
“回皇上,是。娘娘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宮女唯唯諾諾的答。
慕容鉞墨長眉一挑,一大早就出去了,這都午後了。“那她沒有回來用膳?”
“娘娘讓小茹姐姐吧飯送過去的,沒回來用膳。”
“皇上,要不要老奴去請娘娘回來?”盛公公見皇上沉默不語,以爲皇上不悅,小心問道。
“不必!朕親自去看看,是什麼景色把朕的雅妃給迷住了. ”
御花園的一個僻靜的角落裡
“景初,中秋那晚你寫的那句詞不是完整的對吧。”
“嗯,那是我娘教我的。”應了一聲後聲音陡低。
“景初……”李雅煙有些歉意的喃喃一句。兩人廝混這麼久了,景初進宮前的事她也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沒事。”景初笑笑。“其實啊這是歌詞,我娘每逢中秋佳節便會唱給我聽。開始只覺得好聽,後來才明白這詞句的含義。”
“能唱給我聽聽嗎?”
“好啊,”方景初清清嗓,曼聲唱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慕容鉞墨找到她們時,剛好聽到最後幾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清且輕的歌聲讓他不由駐足,屏息傾聽。歌聲已息,卻讓人回味。原來這句話還可以唱成歌。上次中秋宴已讓他對她刮目相看了,她若不是方家的女兒,他們……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可這世間哪又有這麼多若是。對她,還真是不可小看呢,總是會在不經意之中給人驚喜。就像十一年前,初遇她時,自己也是如是想。
盛公公見皇上臉上竟掛上一絲淺笑,不覺一驚,自己都忘了上一次皇上這樣真心一笑是什麼時候了,但他知趣的沒有說話。
“雅煙,你怎麼哭了?”方景初驚訝的問,頓了一下,微微得意的問“該不會是被我的歌聲感動了吧?”景初調皮的眨眨眼。
李雅煙被她這小孩子模樣一下逗樂了,破涕爲笑,伸手戳戳她的腦門,“少臭美了你!”
“臭美?什麼是臭美啊?要不,雅煙也美一個也我看看? ”
“好啊,還敢跟我耍嘴皮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然後就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雅煙,好雅煙,你就饒了我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小姐,你慢點。”堇色的聲音。”
“要我原諒你也行,把你的看家絕活拿出來我看看。聽說你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那就挨個亮出來吧。”李雅煙說完瀟灑落座在一旁。
“雅煙,那只是虛名,不信你問堇色,我的琴還沒她彈得好。”方景初把站在一旁的堇色拉過來,擋在自己面前。
“……其實,小姐最拿手的是舞,只不過不爲外人所知罷了。”堇色笑笑。
“哦~原來景初舞技一絕啊。”明明是誇讚,方景初卻聽得渾身不自在。乾乾一笑,本想堇色救她一把,沒想到啊沒想到……看來是躲不過了。
方景初一咬牙“是不是跳了,雅煙就不計較了?”還不等對方回答,方景初又搶先說道“我跳可以,不過雅煙要用琵琶給我伴舞。”
“行!”李雅煙爽快的答應。“……誒,景初你爬到桌上幹嘛?小心掉下來。”
“當然是跳舞給你看啊!”方景初邊整理裙襬邊回答。
慕容鉞墨就站在不遠處安靜的看着,雅煙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輕鬆自在過了。
他就這樣隔着幾棵樹關注着亭子裡的一舉一動,看着那個石桌上的女子,不由勾了勾嘴角。
忽而一陣滑音,是古箏的聲音,清脆悅耳,一聽便知不是凡曲,接着琵琶和了上去,石桌上的女子也輕舞而起。因爲那幾棵樹的原因,慕容鉞墨看得並不真切,只覺那女子此刻仿若一隻翩舞的蝶。輕盈得讓人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她。當景初旋舞到石凳上時,琵琶的聲音消失了,方景初在幾個石凳上時而垂眸腳尖輕點,時而欠身揮袖,時而回頭施然一笑,時而又若蝶翩轉。舞姿每換一個石凳就會適時變換,看得李雅煙心醉神迷。而琴音不止,並且隨着她的舞而變換音調。現在她總算是知道了,爲什麼方景初曾說若是沒有了堇色,她的生命便會枯萎一半,因爲她本就是爲舞而生的,而這世上恐怕只有堇色能在她跳舞的時候不會沉迷,反而能和她的舞融爲一體,她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分割的。
琴聲悠悠,舞姿翩翩,不知這一舞撩動幾人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