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懷孕的人比較怕涼,入秋沒多久,景初每天晚上睡覺都穿着比較厚的裡衣睡覺。
赫連戩翃見她換好了衣服,自覺地往裡側挪動。景初一上牀,被窩裡就是暖呼呼的,十分愜意。然後乖順地窩進男子的懷裡。
“舞兒……”
“嗯?”
“……我們只要這一個孩子好不好。”
景初聞言一怔,心裡滿是感動。良久才道:“我想爲你生個兒子。”
“……”心裡軟得一塌糊塗。臉輕輕蹭了蹭她的鬢邊,她什麼心思他又如何不知,可是這懷孕的辛苦他卻不願她再體驗一次。緩緩道:“不是還有菘藍麼。”
猛然一驚,擡頭不可思議地望着他,“雲?”他的意思是可以把皇位傳給菘藍的孩子嗎?而只是爲了她不那麼辛苦?眼眶驀然一熱,伸手環住他的腰,聲音微微哽咽:“雲……對不起……還有謝謝……”
赫連戩翃嘆了一口氣,“傻舞兒……”該說對不起應該是我,該說謝謝的也該是我。
中午太陽明媚燦爛,玉墜正服侍着景初沐浴。因爲她怕冷,加上現在身子重,赫連戩翃下令不許她早上或者晚上沐浴。深怕一不小心染上風害,給原本就虛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玉墜小心地幫她退下雪白的裡衣,整個上身就暴露在空氣中。忽然門被推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景初嚇得臉色一白,慌亂中還沒披上衣服,那人已經出現在內室。
赫連戩翃這一生永遠無法忘懷的場景就是現在眼前的這一個。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慌亂地想要用衣物擋住自己的身子,那副除了小腹微微隆起之外其他地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的身子。他記憶中的所有美好在這一刻全變成惡魔肆無忌憚地折磨着他,因爲那些記憶不停地提醒着他這具身軀在不久前是如何地美麗,而現在卻是骨瘦如柴。
手裡拿着的東西不自覺間落在地上,如果不是因爲她有東西忘了拿進來,如果不是他剛好撞見送東西進來的侍女,如果不是因爲這些她到底準備瞞他到什麼時候?!難怪她會穿着厚厚的睡衣入睡,難怪在她換衣服的時候要避開他。就連他有時想抱抱她,她也說被抱起來肚子不舒服。所有的疑問的或者非疑問的在一刻都找到了最好的解釋。步履沉重地向不知所措的她慢慢走了過去。
景初已經用衣服把自己的身子緊緊裹住,然而她知道終是瞞不下去了,他已經看到了。
“舞兒……”低聲喃喃,仿若瀕臨死亡的野獸最後的嗚咽,那般沉痛,又那般無奈。
景初眼眶一熱,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雲……”有些艱難地開口,她每每吃不下東西的時候,他都會不經意流露出愧疚的情緒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的狀況……她根本不敢想他會有多難過。所以她選擇了隱瞞,然而她卻沒有想到過若是有一天被他發現自己的隱瞞,他又會怎樣。
赫連戩翃順手拿起一件披風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爲她披上,彷彿自己稍稍一用力她就會承受不住。耐心地繫好帶子,好好地將她裹住。最後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舞兒……我們……”欲言又止。景初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我們……把孩子拿掉吧。”艱難地說完,好像吐出來的不是一個一個字而是自己的心。
景初仿若被雷劈中,身子久久僵硬,待回過神來時才驚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我可以的,雲……”她不由哀求。她想爲他生兒育女,因爲自己身體不好,他已經想過無論這一胎是兒是女他都不想再讓她體驗生養之苦了,現在卻是要拿走他們之間可能唯一的一個孩子。她不要,不要。
“我求求你,不要好不好。”景初用力地抱住他。
她的哀求堪比酷刑,一刀一刀地誓要將他凌遲處死。天知道他是多麼希望能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哪怕只是一個女兒他也會將她視爲掌上明珠,他也會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如果這份幸福要用她去換,他寧可不要。如果沒有孩子會是他一生的遺憾,但如果沒有了她,他的一生便到此爲止。
“舞兒,我好怕……”真的害怕。
心絃再一次被狠狠觸動,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因爲他毫不掩飾的脆弱而生疼。
“雲……雲……我們再等等好不好?等等寶寶好不好?”哭泣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
原本已經做好的決定,被簡單的一聲“寶寶”摧毀。思慮良久才緩緩道:“好……”他知道孩子越大,拿掉的話對大人的傷害越大。可是她的哀求,還有那一聲寶寶,都讓他忍不住地奢望。忍不住心裡的憧憬,狠不下心對她,對孩子,對自己施行那一個殘忍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