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困獸

沒有了糧食,甭說佔據濟南擁兵自重,就是將手下這二十幾萬大軍平安撤離濰水,都成問題,那朱屠戶雖然號稱佛子,卻不是宋襄公那樣的蠢貨,在燒糧得手之後,後續招數必然接踵而至,更何況,就在官軍不遠處,還有徐達和胡大海兩人虎視眈眈。

一時間,李漢卿、蛤蝲和沙喇班等脫脫的嫡系將領,全都變成了泥塑木雕,任由各自手底下的士卒亂作一團,卻誰都沒心思去約束,而被探馬赤軍押解着走上山崗的那名“敵將”,則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身邊的看守,帶着自己的親兵,大步流星衝向了脫脫本人,“老賊,月闊察兒跟你何冤何仇,你居然在路上佈下重兵,非要置某於死地。”

這幾句話,可是如假包換的蒙古語,並且帶着非常濃重的大都腔,脫脫和他身邊的衆心腹們,登時被問得無言以對。

想要說是有人假傳將令,誤導了太尉月闊察兒吧,卻根本找不出是誰從脫脫身邊偷走了令箭,想要說是脫脫髮現了雪雪與朱重九互相勾結,所以纔將計就計,在賊軍必經之路佈置下了陷阱,卻又解釋不清楚,爲何雪雪被扣在了脫脫身邊,朱屠戶卻依舊沒有落網,反而並且成功地迂迴到了大夥身後,將黃旗屯的軍糧付之一炬,。

“噹啷。”一名百戶精神恍惚,手中的鋼刀悄然落在了地上,濺起一串暗黃的火星。

“噹啷。”“噹啷。”“噹啷。”幾名兵卒丟下兵器,無力地蹲了下去,頭暈目眩。

先前周圍情況太亂,他們這些底層小人物,一時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還能渾渾噩噩地勉強支撐,而現在,卻豁然發現,自己砍殺了半個時辰的目標,是大元朝最尊貴的禁衛軍,被辛苦抓獲的“賊首”,是大元朝極品太尉,心臟怎能還承受得住,要知道,凡是能在禁衛軍當差的,家中非富即貴,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死在了自己人手裡,其靠山豈能善罷干休。

“你,你怎麼會從濰河對岸過來,爲何事先沒有派人聯絡。”稍微還剩一點思考能力的,只有兵部侍郎李漢卿,只見他猛地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擋在脫脫身前,衝着月闊察兒厲聲反問。

“廢話。”月闊察兒把眼睛一瞪,王霸之氣四射而出,“濰河東岸地形平緩,視野開闊,當然更適合長途行軍,倘若沿着東岸走,那麼多山山溝溝,天知道老夫會死在哪一路假冒的賊寇手裡,至於爲何事先沒派人過來聯絡,老夫自然有老夫的考慮,你一個小小的漢官,有什麼資格參與軍機,。”

漢官不得參與軍機,是脫脫在朝中主政時,親自定下的規矩,針對目標是中書左丞韓元善、中書參政韓鏞等一干漢臣擺設,從沒把李漢卿也包括在內,於脫脫眼中,李漢卿也從來不能算是個漢臣。

然而脫脫沒把李漢卿當作漢臣,卻不等於別人也不拿李漢卿當漢臣,所以月闊察兒一句“你一個小小的漢官,有什麼資格參與軍機,。”就把李漢卿的所有話頭都徹底堵死,憋得後者面色發黑,眼前金星亂冒,卻無計可施。

“老四,退到一邊。”脫脫畢竟是一代梟雄,即便落魄時候,也不肯讓手下人幫忙擋災,伸手搭住李漢卿肩膀,將其輕輕推到一邊,然後衝着月闊察兒輕輕弓了下身,大聲說道:“老夫人今晚於這裡佈下陷阱捕捉惡蛟,卻不料太尉大人自己跳了進來,其中是非曲直,恐怕一句兩句很難說得清楚,但太尉大人帶着兵馬悄悄趕來軍中,恐怕也非一時興起,所以”

深深吸了口氣,他努力將自己乾瘦的身軀再度挺直,像一隻護崽子的母雞,於老鷹面前盡力張開翅膀,“所以老夫敢問太尉,汝今日因何而來,可是奉了聖旨,手中可有兵部的相關文書。”

“呼啦啦。”聞聽此言,河南行省平章太不花、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等武將,全都手按刀柄長身而起,從四面八方,將月闊察兒的去路牢牢封死。

“當然。”月闊察兒冷笑着點頭,臉上不帶絲毫畏懼,“丞相大人可要當衆驗看。”

說罷,將手朝貂裘內袋一探,將整套兵馬調動文書全都掏了出來。

“事關重要,請恕老夫失禮。”脫脫輕輕皺眉,接過文書,挨個查驗,衆心腹將領則個個全神戒備,隨時等待脫脫的命令,特別是河南平章太不花,乾脆將自己的親兵直接調了幾個百人隊過來,只待脫脫一聲令下,就將月闊察兒碎屍萬段。

然而讓大夥絕望的是,月闊察兒拿出來的文書當中,竟然沒有絲毫的紕漏,從出征時間,行軍大體路徑,到隨行兵馬人數,裝備情況,都用八思巴文和漢文寫了個清清楚楚。

“文書驗看無誤,太尉大人的確是奉了聖諭。”儘管早已心如死灰,脫脫依舊保持着最後的自尊,不肯閉着眼睛說瞎話,“只是既然是來支援老夫,爲何不派遣信使提前聯絡。”

“因爲老夫,奉了聖諭。”月闊察兒的回答,則又冷又硬,彷彿此刻從北方吹過來的白毛風,“聖上命老夫前來宣旨,沒抵達軍營之前,不得走漏任何消息。”

說罷,將身體猛地一挺,大聲斷喝,“聖旨下,着蔑裡乞氏脫脫帖木兒,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以及全軍將佐,上前聽諭。”

“陛下洪福齊天,臣等洗耳恭聽。”周圍的衆將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走到脫脫身後,躬身下拜。

“長生天氣力裡,大福廕護助裡,大元皇帝有聖旨下。”月闊察兒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另外一份卷軸,徐徐展開,臉上的表情如寺廟中的金剛一樣肅穆莊嚴,“脫脫帖木兒出師半載,略無寸功,傾國家之財以爲己用,半朝廷之官以爲自隨,又其弟也先帖木兒庸材鄙器,玷污清檯,綱紀之政不修,貪淫之習益著,朕念其往日之功,一再寬宥,然其兄弟卻不知進退,再三因私廢公”(注1)

“冤枉。”沒等月闊察兒將聖旨讀完,蛤蝲、沙喇班、龔伯遂等人已經大聲替脫脫鳴冤,“丞相大人勞苦功高,三軍將士有目共睹,只有那奸佞小人,纔會在陛下面前顛倒黑白,矇蔽聖聽”

“住口。”月闊察兒根本沒打算聽衆人的反駁,將眼睛一瞪,王霸之氣四射而出,“脫脫帖木兒,你要帶頭抗旨麼。”

“臣,不敢。”儘管臉色被氣得鐵青,脫脫卻禮貌地躬着腰,沒有露出絲毫的不敬,“請太尉繼續宣讀,諸將剛纔的不敬之處,臣願替彼等領任何責罰。”

“丞相,,。”參軍龔伯遂紅着眼睛大叫,“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丞相,您出師前,也曾經奉了陛下的密旨。”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跟着大喊大叫,“陛下許諾過,軍國大事,您皆可陣前自決,無須啓奏。”

“丞相休要自誤,臨陣換將,乃取死之道,我等恕不敢從。”李漢卿、沙喇班等,也紛紛手按刀柄,大聲提醒。

既然是密旨,拿不出來也沒任何關係,那麼,衆將就可以奉脫脫之命令,幹掉月闊察兒,令他手中的聖旨徹底失效。

然而,脫脫內心深處卻徹底倦了,根本不想做任何掙扎,笑了笑,衝着衆人輕輕拱手,“諸君高義,脫脫心領,然天子詔我而我不從,是與天下抗也,君臣之義何在,還請諸君念在相交多年的份上,讓脫脫全了這份體面。”

只有絕對嫡系才知曉的作戰方案,居然會提前走漏出去,本應落進陷阱的朱屠戶,居然能繞過二十幾萬大軍的重重封鎖,燒掉遠在黃旗堡的糧草,而奉命前來宣讀聖旨的月闊察兒,居然與朱屠戶配合的天衣無縫,直接將萬餘蒙古子弟送到了自己的刀下,而今晚被自己設伏殺掉的那數千禁衛軍將士,背後又有多少蒙古家族?

如此多的陰謀,一環接一環套在一處,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在大元朝內,很多人恨自己更甚過朱屠戶,爲了剪除自己這個權相,他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甚至跟朱屠戶暗中勾結,如果自己繼續掙扎下去的話,不知道還要牽連多少無辜的蒙古兒郎

想到那麼多人都已經死在了這場傾軋當中,脫脫就心如死灰,再度向月闊察兒手裡的聖旨躬身下去,大聲說道:“罪臣脫脫,辜負聖恩,願領任何責罰。”。

“丞相——!”李漢卿等人再度紅着眼睛大叫,卻無法令脫脫回心轉意,只好也躬身下去,繼續陪着他受辱。

月闊察兒卻愈發得意,手捧聖旨,一字一頓地用力念道,“然其兄弟卻不知進退,再三因私廢公,陣前喪城失地,有辱國威,朝中隱瞞軍情,阻塞言路,朕爲江山社稷計,不敢再念私恩,忍痛下旨,奪也先帖木兒官職,令其歸家,閉門思過,除脫脫帖木兒丞相之職,貶爲亦集乃路達魯花赤,除脫脫大軍主帥印,令其去任所戴罪立功,聖旨到時,各路大軍交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欽,,此。”

拉長的聲調,月闊察兒將聖旨最後兩個字讀完,然後冷冷地看着脫脫,等待他拜謝聖恩。

“此乃亂命,丞相不可接。”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紅着眼睛走出來,擋在了月闊察兒和脫脫之間,“丞相若奉旨,我輩必死於他人之手。”

“丞相,此乃矯詔,其中必有曲折。”李漢卿也豁出了性命,瞪圓了眼睛開始說瞎話,“月闊察兒來得蹊蹺,丞相不可不小心。”

“來人,將此人拿下,把聖旨收了,以作罪證。”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更爲直接,乾脆越俎代庖,替脫脫下達了此刻最爲“恰當”的命令。

“是。”附近的一隊探馬赤軍,大聲答應着,就要往前撲,誰料,河南平章政事太不花卻忽然拔出腰刀,衝着身邊的親兵大聲喝令,“保護欽差,敢上前者,殺無赦。”

“得令。”早已蓄勢以待的幾個河南行省蒙古百人隊齊齊抽出兵器,將奉沙喇班之命撲過來的探馬赤軍砍了個落花流水。

“你,,。”沙喇班大怒,手指太不花,就要罵起忘恩負義,然而還沒等他將斥責的話說出口,周圍已經有幾把明晃晃的鋼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衝過來的探馬赤軍士卒見狀,立刻顧不上再去捉拿月闊察兒,掉過頭,捨命上前相救,然而,他們的人數卻比太不花悄悄調來的兵卒少得太多,轉眼間,就被紛紛砍翻在地。

周圍更遠處,有人聽到動靜,試圖過來參與,也被脫脫的心腹爪牙之一,漢軍萬戶李大眼帶着弓箭手射了下去,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靠近。

迅速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收起刀,大步流星走到月闊察兒面前,深深俯首“臣,太不花,恭謝陛下知遇之恩。”

“太不花大人免禮,軍情緊急,切莫在乎這些繁文縟節,馬上控制局面爲要。”月闊察兒收起聖旨,雙手虛虛地做了個攙扶動作,然後啞着嗓子地催促。

“遵命。”太不花拱手施禮,然後再度抽出鋼刀,跳上一塊石頭,大聲呼喝,“聖上有旨,脫脫勞師無功,解除兵權,貶爲亦集乃路達魯花赤。”

“聖上有旨,脫脫勞師無功,解除兵權,貶爲亦集乃路達魯花赤。”其麾下的蒙古親兵扯開嗓子,大聲重複,將聖旨上最基本的內容,一遍遍送入山上山下所有人的耳朵。

衆將士正因爲誤殺了自己人而忐忑不安,聽到這個聖旨,抗爭之心立刻降低了大半兒,太不花把握住機會,繼續讓自己的親兵大聲呼喊,“聖上有旨,各路大軍,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各級將佐立刻整頓各自麾下兵馬,無太不花大人的將令,不得上山。”

“聖上有旨,各路大軍,由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太不花暫攝,各級將佐立刻整頓各自麾下兵馬,無太不花大人的將令,不得上山。”冰冷的迴音,在羣山之間,反覆激盪。

平章政事乃從一品官職,級別僅次於脫脫這個丞相,而最近幾個月在軍中,脫脫又對太不花信任有加,讓其名副其實地執掌了僅次於自己之下的權柄,因此山坡山谷中的蒙元將士們聽了,愈發沒有心思抵抗,紛紛收起兵器,聚集到各自的直接上司身側,等待着山上的爭執出現最後結果。

“將被冤枉的禁衛軍弟兄,全都放上來,各路將士,到自家千戶身邊整隊,等候命令,各千戶整隊之後,將部屬交給副千戶掌控,自行上來拜見傳旨欽差,太尉月闊察兒大人,傳閱聖旨。”太不花見狀,行事愈發有調理,幾道命令接連發出,迅速就掌控了局面。

從始至終,脫脫本人,都沒做任何干涉,各級將領們只能聽到太不花一個人的聲音,即便心中存在疑慮,也只能低頭奉命,很快,月闊察兒麾下那些剛剛被俘的禁衛軍,就都獲得了自由,一個個從地上或者周圍的看押人員手裡取了兵器,滿罵咧咧地彙集到山頂周圍,與太不花的親信們一道,將蛤蝲、沙喇班、龔伯遂、李漢卿等一干脫脫的心腹,全都監視了起來。

脫脫的親兵家將們雖然有心護住,奈何寡不敵衆,只能抽出兵器,在家主身邊圍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不準太不花和月闊察兒的人靠得太近,然而,隨着局勢的傾斜,月闊察兒的膽子越越來越大,主動上前數步,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鋼刀,衝着脫脫厲聲喝問,“脫脫,你佈置伏兵截殺老夫在先,又縱容手下抗旨於後,你,難道真的要造反麼。”

“罪臣不敢。”脫脫依舊沒有任何怒色,再度朝月闊察爾手中的聖旨施了個禮,然後大聲宣佈,“罪臣領旨,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等呢,是否還要脅迫上官抗旨,。”月闊察兒得理不饒人,將刀子一般目光轉向李漢卿等人,冷笑着質問。

“你”龔伯遂、李漢卿和沙喇班等人氣得兩眼冒火,卻無力迴天。

“太尉,不要難爲他們。”脫脫輕輕橫跨了一步,如一堵高牆般,擋住了月闊察兒的無邊官威,“他們都是爲了老夫,纔在情急之下,說了幾句過分的話,老夫既然已經奉旨,還請太尉別再跟他們計較。”

“他們剛纔聲言要抗旨。”月闊察兒撇着嘴巴,繼續狐假虎威。

“老夫說,不要難爲他們。”脫脫的聲音猛然增大,身體彷彿瞬間長高了數倍,月闊察兒身上的王八之氣立刻被撞了個粉碎,接連後退了幾步,才勉強重新站穩了身形。

看到他那幅慫包模樣,脫脫輕輕搖頭,隨即,將目光轉向自己的親兵和家將,“爾等,也把刀都給老夫收起來,老夫對陛下忠心耿耿,爾等,莫要毀了老夫的聲名。”

“丞相。”衆家將和親兵放聲大哭着,手中的兵器接二連三掉落於地。

“哭什麼哭,老夫不是還沒死麼,是男人,就都給老夫把眼淚擦了。”脫脫眉頭一皺,大聲喝令。

周圍的嚎哭聲嘎然而止,衆家將和親兵紅着眼睛,看着月闊察兒和太不花等,就像被逼到絕路的羣狼。

“胡鬧。”脫脫嘆了口氣,愛憐地搖頭,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了全身戒備的太不花,“平章大人,老夫欲保手下人無罪,你意下如何。”

“末將,末將”太不花心臟猛地打了個哆嗦,硬着頭皮拱手,“本官,本官當然沒有異議,丞相受了委屈,他們心中有點怨氣,也是人之常情,大人放心,本官發誓對今晚的事情絕不追究,過後,過後對大夥也都做到一視同仁。”

“你”月闊察兒被太不花的軟骨頭舉動氣得咬牙切齒,然而看到周圍將領們眼裡壓抑着的怒火,又果斷地放低了身價,“也罷,既然你想一力承擔,老夫就給了你這個面子,脫脫帖木兒,老夫此番,乃是爲了國事而來,私下之間,卻依舊對你佩服得緊。”

“謝兩位大人寬宏,罪臣也對太尉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脫脫輕輕拱了拱手,向月闊察兒表示謝意。

再度迅速側過頭,他又衝着太不花微微一笑,“你也不錯,老夫,老夫往日未曾看差了你,但願你這份心機,日後都用在叛匪身上,切莫手足相殘,平白便宜了那朱屠戶。”

如果看不出誰是陰謀的發起者,就看最大的受益人是誰,很顯然,今天這場爭鬥中,太不花收穫最大,非但成功上位,從自己手裡奪取了兵權,並且還同時得到了月闊察兒和皇帝陛下的賞識,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那數千禁衛軍將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誰人之手。

“不敢,不敢。”太不花立刻連連擺手,尷尬得彷彿被人剝光了衣服,直接丟到了鬧市中一般。

“不敢就好,你我,畢竟還都是蒙古人。”脫脫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

說罷,徑自走到自家戰馬前,從親兵手裡取過帥印、令箭等物,逐一在火光下照清楚了,當着月闊察兒的面兒,挨個交接給太不花,然後,又朝着圍的衆文武團團做了一個揖,倒揹着雙手,緩緩下山。

“丞相慢走。”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猛地一把推開身邊的監控者,舉刀橫在了自家脖頸之上,“待蛤蝲活着無力侍奉左右,死後鬼魂,卻可爲丞相開路提燈。”

“攔住他。”脫脫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幾絲波瀾,回過頭,衝着自家的親兵大聲斷喝,哪裡還來得及,只見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迅速將刀刃一抹,“噗。”紅光飛濺,當場氣絕身亡。

“蛤蝲,,。”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抱住蛤蝲的屍體,放聲大哭,就在昨夜,二人還一道謀劃着,當粉碎了朱屠戶和雪雪的陰險圖謀之後,如何一道保衛着脫脫去對付朝中的奸佞,誰料,只過了一個白天,奸佞們就大獲全勝,而蛤蝲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蛤蝲,好兄弟,是老夫不好,是老夫耽誤你。”脫脫也沒想到蛤蝲做得如此果決,轉過頭,分開周圍被驚呆的人羣,雙手從沙喇班懷裡搶過屍體,老淚縱橫,“老夫帶你一起走,咱們兄弟,生不相離,死不相棄。”

半年多來,他一面要跟朱重九等人作戰,一邊又要提防着朝廷裡射過來的明槍暗箭,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此刻將蛤蝲的屍骸抱在懷中,竟像個未發育完全的侏儒,抱着頭公牛一般,對比鮮明,然而,周圍的各族將士,無論是他以前的部屬,還是太不花和月闊察兒兩人的心腹,卻誰也笑不出來,不由自主地就讓開一條通道,目送他一步一個踉蹌緩緩往山坡下走。

“丞相,李某給你生死相隨。”趁着周圍的人被蛤蝲的激烈舉動震懾住,李漢卿也推開監控自己的兵卒,大步追上脫脫。

“丞相,龔某幫你擡者蛤蝲將軍。”參軍龔伯遂將佩刀解下,朝對面士卒懷裡一丟,也大步追上去,從脫脫懷裡接過蛤蝲的一條大腿。

“丞相”

“丞相”陸續有幾名文武出列,追上脫脫,與他一道擡起蛤蝲的屍體,百餘名丞相府家丁,也從山坡上衝過來,脫脫重新保護起來,緩緩脫離太不花的掌控。

一行人就在數萬大軍的注視下,緩緩而行,從頭到腳,沒有半分畏懼,而每當他們從一支隊伍面前走過,就有無數顆頭顱低垂下去,無數雙手捂住嘴巴,哽咽出聲。

“爲什麼不攔下他。”直到他們的身影被夜色吞沒,太尉月闊察兒才終於重新振作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質問。

“不要將孤狼逼得太急。”太不花用一句草原上的諺語,低聲迴應。

“也罷。”月闊察兒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悻然點頭,能將脫脫成功驅逐,他已經能向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以及其他同黨交差,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來,沒有必要引起對手的臨終反撲。

“兩位大人,還有什麼事情是末將可以效勞的,儘管吩咐。”李大眼堆着滿臉的笑意湊上前,低聲暗示,如果背後插上一根尾巴,與豎起前腿走路的野狗,已經沒任何兩樣。

今天的事情,主要由太不花以及另外幾個蒙古將領操控,但是他也勞苦功高,至少,麾下那數百弓箭手,在關鍵時刻發揮了重要作用,令脫脫的一些支持者,根本無法靠近山頂。

“滾。”誰料太不花和月闊察兒兩個,卻不約而同地斥罵,根本沒給他半點兒好眼色看。

李漢卿、龔伯遂等真正有本事的漢人,都跟着脫脫走了,而李大眼這個既沒本事,又沒骨頭的傢伙,卻留了下來,兩相比較,讓人心裡頭沒有辦法不堵得慌。

“那,那末將就下去巡視了,兩位大人慢慢商量,慢慢商量。”李大眼馬屁拍到馬腿上,卻絲毫不覺得羞恥,擡手向太不花和月闊察兒做了個長揖,然後倒退着走下了山坡。

當將頭轉向黑暗處,他卻是滿臉猙獰,吐着猩紅色的舌頭小聲嘀咕,“德行,你們吃肉,居然連口湯都不給老子喝,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們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讓你們跪下舔老子的靴子底兒。”

罵過之後,他又被自己想象中的情景,鼓舞得熱血澎湃,倒背起手,施施然走向自己麾下的弓箭手,這年頭,有啥都不如手裡握着一支兵馬強,只有脫脫那種傻子,纔會主動往絕路上走,若是他昨晚聽了大夥的話,果斷起兵清君側,哪可能落到今天這種下場,。

想到這兒,他又迅速低下頭,從羣山的陰影下追尋脫脫等人的背影,卻只見一座一座丘陵之間,樹木搖曳,鬼影婆娑,哪裡還能找得到人,倒是不少蒙古軍、探馬赤軍和漢軍兵卒,趁着月闊察兒和太不花兩人忙着召集高級將領問話,而底層軍官個個六神無主的當口,悄悄地溜進了樹林,轉眼就不見蹤影。

“嚇,老子覺着麼,這件事不會這麼痛快就完了麼,,不用老子,你們早晚有後悔那天。”李大眼回頭掃了掃志得意滿的太不花和月闊察兒,心中好生快意。

注1:長生天氣力裡,大福廕護助裡,大元皇帝有聖旨下,這三句,是元代聖旨的基本格式之一,整體上,元朝的聖旨都比較隨意,但根據重要性不同,也分爲聖旨,詔書、冊文、宣敕四類,其中以聖旨級別最高,通常爲皇帝親自書寫,或者親自口述,由近臣記錄謄抄,而詔書等,則爲臣子起草,最後交皇帝過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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