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手機裡的那幾張照片,都是報紙刊登報導江飛鴻免職的新聞裡用的幾張配圖。有曾某和江飛鴻起衝突的,也有曾某喝農藥的,還有他躺在重症監護室的……
從我看見這個新聞報導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來個小時,我的心魂一直處於一種極度的震驚當中,久久沒回過神來仔細琢磨這個事情。江飛鴻的孩子都十來歲了。這場婚外戀,他隱瞞的天衣無縫。這個曾某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妻子出軌,孩子不是自己的呢?
那個曾某不過是個普通工薪階層的小老百姓。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就那麼大的膽子,敢跑到市委那去鬧?他是衝動魯莽的人,不知道強權獨裁能碾壓死他這個螻蟻?而且,他又是怎麼想到帶農藥自殺,用這樣慘烈的結局來震懾對方。讓江飛鴻想掩蓋這個醜聞都無能爲力?有這樣深重心機的人,會是衝動的人?
此刻看着陸言手機裡的照片,每個問題似乎都有了回答。
江飛鴻會出事,不是他多行不義必自斃,而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纔有了現在這樣的結果。那個曝光這新聞的網友“一語中的”就算不是陸言本人,也是陸言手底下的人乾的。
我不知道陸言爲什麼要這樣做,是爲了幫我出氣,還是他自己與江飛鴻的關係出了問題?但一想到,這樣大的事情,他都沒想過和我先說一聲,就處理掉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這個名義上的舅舅出軌了。而我這個親生女兒卻剛剛知道,我這個爸爸竟然給我生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剛剛的柔情蜜意有多溫情,現在的寒心苦澀就有多無語。
我默默離開了房間,想廚房弄點什麼吃的,好用食物來填補我心裡的空洞。讓我嘴巴里咀嚼點什麼,或許就不會這樣茫然到自己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可我的手傷讓我連簡單的雞蛋麪都沒法弄,最後只是泡了一碗方便麪。
十分鐘後,洗完澡的陸言出來了。
我一邊吃麪,一邊盯着他,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陸言坐在我的身側,搶過我的泡麪,不贊同道,“等你傷好了,隨便你。現在不行。你要餓了,我給你煮一碗。”
這麼一句樸實簡單的話,輕而易舉地蕩進了我的心頭。
或許在很多人眼裡,甚至在我眼裡也是,陸言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心機深成,善於坑人。但我依舊愛他,不得不愛的那種。他的哪怕再壞,他對我的好總是真的。僞裝可以裝幾個月,裝一年,但要裝到這種程度,沒個小細節都不放過是不可能的。
我依着門框,盯着他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寬肩窄腰,渾身都是性感,不由微不可聞地呢喃了句,“陸言,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陸言下面的手頓了頓,然後擡眼看我,沒有開口。他輪廓的每一個線條都被廚房裡橘黃色的燈光襯托得柔和安然,“你想問什麼?”
我走近他,幫他把鍋蓋蓋上。
大概是我的這個動作使然,他一下子用眼神鎖住了我。
在很多時候,他都非常敏感的。他知道我什麼時候是很認真的有話要說,必須妥善安撫,什麼時候是我在鬧小情緒,隨便順着我一點就好了。
此刻,他大概也在內心拉起了紅色警報,看着我的眼神格外精明,“你是想問你舅舅的事情?”
我的呼吸微微一滯,輕輕道,“我想知道爲什麼。”
陸言的眼神移開,又揭開鍋蓋,拿筷子挑了挑面,看熟不熟。好像哪天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都不及他面前這一鍋麪來的重要。
我在心裡打起了腹稿,靜默了幾秒鐘後又說,“你是我的丈夫。我們是一家人,不該說兩家話。但江飛鴻再混蛋,也是我的親人。你這樣沒有理由的對他出手,卻不和我說一句話。合適嗎?將心比心,我如果也這樣對付你哥哥,你會開心?”
“我是爲了你。”陸言輕擡眼皮,又很誠實地補了一句,“也是爲了收拾陸行。”
這個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又有些超乎我的預料。
陸言看見我這麼一副傻樣,嘴角略略勾起,“江飛鴻從前對你做的錯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在我娶了你以後,你的生活就是我的責任。他若在對你出手,就是對我的挑釁。他爲了讓我和你離婚,娶江採菱,在我的幾個項目上一直有所刁難。而且,他幾年前就被我哥收買了。兩個人早就綁在一條船上。現在,你要查你父親的案子,觸及了他們的底線。你媽的死,你這次差點被火燒死,都與江家的人息息相關。”
我有些不太相信,“我媽的死,是江採菱造成的吧。而且,她也很自責啊。雖然不能原諒,但我到底也不能把我媽的死完全怪罪她身上。她也是沒有料到我媽會死。”
“是。你媽會死,她沒有想到。但你呢?”陸言的眸色一下子暗沉,“你去農家樂的時候,不知道見的人是江採菱。江採菱呢?她就不知道你會去?綁匪就那麼恰好,知道你在那,對你出手?”
我的後背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
而陸言卻轉過頭,沉默地熄了火,把面盛進碗裡後,夾了點晚上的剩菜給我做澆頭。
他煮了兩碗,一起端了出去,我跟在後面,在餐廳上坐下吃麪。
吃了一半,我才整理好心情,開口說,“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是她把我的下落出賣給陸行……”頓下話,我又咬了咬嘴裡的筷子,“甚至,可能是她讓李玲丟下我一個人的。”
陸言吃了幾口面,直勾勾地盯着我半響,才把手中的筷子悄無聲息地放下,“難道不是嗎?”
“她……不至於。”我頓時像是吃了個黃連。
“不要讓你的善良矇蔽了你的眼睛。”陸言的聲音很是篤定,“至少你身邊的那幾個親人,都沒有一個是善茬。”
“就算這樣。做錯事情的也是江採菱。爲什麼要牽累到江飛鴻的身上?”我的聲音有些惋惜。不是爲了江飛鴻,而是爲了躺在醫院裡的曾某,爲了那個沒見過面的弟弟,爲了一心守護家庭的舅媽。
陸言的手指在桌面上隨意地打着節拍,聽見我說的話後,他立即停止了手指的敲擊,並冷笑出來,“沒有江飛鴻從中牽線,江採菱哪裡有機會認識陸行?又怎麼可能被陸行慫恿,一再犯錯?你媽的死已經是個教訓了。當時,我沒有趕盡殺絕。還可以念在她不懂事的份上。直到這次,我差點失去了你。我發誓,這樣的家人,我絕對不允許他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了。”
我伸出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所以,你的計劃是什麼?讓他丟了官位就是你最終的懲罰,還是隻是一個開始?”
“江採菱這樣囂張任性,不就是仗着她的爸爸是書.記嗎?現在,江家最大的資本沒有了。只要他們夠乖,不要在惹你。我就當是結局。如果他們還繼續找你麻煩。那就只是一個開始。”陸言的聲音很淡,表情卻透出了一絲的血腥。
“那陸行呢?”我本身就不餓,此刻心事重重更是吃不下,直接放下筷子問,“你把他身邊的得利夥伴江飛鴻給弄倒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陸言站起身來,兩隻手擱置在桌上,整個上半身都俯向我,“你現在最要緊的是趕快養好你的身體,讓我安心。知道嗎?”
我不依不饒地問,“你不告訴我你的打算,我怎麼安心?我不安心,我的身體也會跟着難受,康復得很慢很慢。”
陸言嘆息一般地妥協,“我只能說,我不會主動對他出手。但是,只要他對我出手,那麼他就會踏入他自己的陷阱裡,最後咎由自取。”
我睜了睜眼睛。
陸言笑了笑,大手輕輕捏我的臉頰,然後就走到窗口邊上,點燃了一根菸。
我望着他高深莫測的背影,淺蹙娥眉。
他站在那顯得很孤高,扭頭看我的時候,一隻手肘還抵在窗臺上,表情帶着一些疲憊,“陸行早就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在我面臨的所有難題裡,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我走向他,雙手圈住他的腰肢,“那現在呢?現在的你愁眉不展,又是爲了什麼?”
他也自然而然地攬着我的腰,給了我一個答案,“你。”
“爲什麼?”
“我從不畏懼未來,也不害怕任何挑戰與危機。可我現在,卻越來越害怕,有一天我們會背道而馳。你會離開我。”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無奈與蒼涼。
我搖了搖頭,臉頰在他的襯衫上摩擦了幾下,“不會的。我們經歷了那麼多磨難與誤會。可我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世界上,已經沒什麼能把我們分開了。除非,你不愛我,不要我了。”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除非我死。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他的手緊緊摟住我的身體,恍若我是他生命不可或缺的珍寶。
我甜甜地笑了,明明抵擋不住陸言的溫柔,卻又不甘示弱,讓他看出我的興奮。
後來,我們連桌上的碗筷都沒收拾,丟給明天早起的傭人,就一起回屋休息了。
……
第二天,陸行上班,陸心晴上學,就我一個傷殘人士吃飽了無所事事,在家裡看電視打發時間。
就在電視劇插播廣告的時候,我聽到外面有人在按門鈴。
奇怪,這個點還會有誰來找我或是陸言?
我走到門口,看了演門口的可視對話的熒屏,江採菱怒氣衝衝的臉十分清晰地展露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