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神的第一絲恩澤纔剛驅散黑夜,給大地披上斑斕綵衣,二王子殿的門立即被猛力推開。
二世一路上披荊斬棘,毅然衝進馬廄騎上一匹馬就衝出去,一干侍從衛兵只能緊跟其後。
“王子,你還未用餐點,會餓着!”
“王子,你騎得這麼快太危險了。”
“王子……”
任衆人再嘮叨,二世只是拼命地策馬,就他來說,沒有事情比這更急了。
一路上瘋狂策馬,很快他就到達神使的府邸門前,守門人不敢擋二世,二世長驅直進,一直狂奔至通往二樓的階梯前被諾布給擋下來了。
諾布陪着笑禮貌地問:“二王子來得真早,有什麼要緊事情嗎?”
“滾開,別擋我,我要見李長琴。”二世要推開擋路的人,卻發現自己根本撼動不了壯碩的諾布。往旁邊閃過去,又被靈活的一個挪步給擋住,二世氣急敗壞,李長琴對他囂張他能容忍,但諾布不過是一名侍衛長,憑什麼阻止他呢?怒極之時他命令僕從:“把他架開,我要進去。”
諾布涼涼地對自己的人說:“將二王子擋住,神使大人還在睡夢中,可不能被打擾啊。”
“你們敢!”二世瞠目,不敢置信竟然受到這種對待,但他的人已經被一一架開,他們在別人的地盤裡,寡不敵衆。
“沒什麼,他們是親兵,不歸王子管。”諾布輕笑:“如果王子要見神使大人,我可以通傳,但不能隨便亂闖。你們啊,先將二王子帶到裡頭等吧。”
諾布的大拇指比向首層入口,那裡已經有幾名女僕在探首,準備照料王子。
“不,爲什麼我不能進去?我要去找李長琴!”二世不妥協:“你敢擋我的路,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你又準備做什麼?扒了諾布的皮?”
樓臺上有人出言戲謔,所有人同時擡頭,就見到靠在石欄前探望下頭的李長琴,他正愜意地撐着欄臺,支着頷看戲。
“李長琴,叫他讓開,我要上去。”二世看見長琴以後立即神采煥發,高聲命令。
長琴卻不迴應他,懶懶地問:“你來幹什麼?”
“我……”二世啞然,悄悄睞向兩側衆人,雙脣扭動幾下,倔強地說:“你是我的神使,我爲什麼不能見你?“
長琴挑眉,他知道二世拉不下面子在衆人面前說真心話,知道二世自尊心強,但他現在很想從樓臺上扳一塊磚頭砸過去。
“我要是不見呢?你準備用那柄小刀刺我嗎?”長琴冷聲責問。
二世低頭看向握在手中的鐵匕首,這是剛纔他情急之下掏出來的,有一刻他真想拿來對付膽敢擋路的諾布,但是他從沒有想過……對付李長琴。
“不是,我沒有這樣想,我不會刺你。”二世驚慌失措,特別是看到長琴越發冷漠的神色以後,他就更急了,鐵匕首都差點被他扔掉:“你不要誤會。”
長琴冷笑:“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是你的東西,你愛殺愛宰,也是你的權利,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東西……我的意思是說你屬於我,我能夠保護你。”二世慌得口不擇言,最後頹然地垂首,沮喪的二世低聲喃喃:“你分明知道我的意思,爲什麼總是故意曲解……”
長琴無語看着二世,自問爲什麼,只能得到一個答案……因爲他跩。長琴從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是遇強則強的性子,二世哪能不碰釘子?
二世一直耷着腦袋,跟前土地上突然現出幾點深色。長琴瞧見了,他猛地站直身,急步往下走,還向衆僕從揮手,不容置疑地命令:“你們立即轉過身去,立即!”
神使的威信很有用,除了諾布和墨特,其他人立即轉過身去。
長琴迅速牽住二世的手將他往樓上帶,連帶給予下屬命令:“諾布,墨特,你們守好這裡,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上來。”
話落,人都已經消失在臺階頂端。
墨特與諾布面面相覷,卻沒有多說半句話,諾布拿腳尖往那幾點水跡上頭搓了搓,毀屍滅跡。
長琴將二世帶進屋裡,擡起他的臉,手往他臉上一陣亂抹,嘴裡唸叨:“好了,你用眼淚擊敗我了,但是你沒有聽過男兒流血不流淚嗎?這是幹什麼?!”
二世哽咽着逞強:“我纔沒有哭,只是沙子進眼睛裡了。”
“是啊,還順道跑進你的咽喉裡了。”長琴翻了記白眼,翻箱倒櫃,尋了一件亞麻布衣服遞給他:“擦擦吧。”
二世不客氣地擤了擤鼻子,立即就指控:“你對我特別壞。”
長琴脣角輕抽:“那是因爲你太囂張,又愛闖禍。”
“我已經……我已經盡力了,沒有人像你這樣,會讓我妥協,我認輸了很多回,但你總是還要更多,我不是賽里斯和菲尼爾,不可能變成他們那樣。”二世喊出心中不平:“我不是他們!”
話罷,水光又漏出眼眶,二世狠狠地擦了一把,咬脣將哽咽聲吞回去,卻連呼吸都在顫抖。
長琴看着這激動的小男孩,頭痛地摁了摁額角:“二世,我告訴你,我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所以你要是惹禍了,我自然會生氣,這並不是對你的偏見,只是很自然的反應。”
“……”
“以前我犯了什麼錯,我爺爺可會直接一柺子抽得我站不起來,至少我還沒有一拳將你揍飛。我也像你說的那樣,對你做出了很大讓步。”長琴咂咂嘴巴,不以爲二世會明白老人家的柺杖有多強大。
“……”二世擦了擦眼睛,扁着嘴喃喃:“爺爺也抽過我,拿長矛的棍子。”
一陣死寂過後,長琴無奈地嘆息着,又禁不住失笑:“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不用客氣地揍你嗎?”
“我沒有這麼說。”二世蹙眉反駁。
“哦?”長琴輕笑着搖頭:“我還以爲拳頭比較好溝通。”
“我現在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後要揍我嗎?”
“不是。”二世詞窮,他苦惱地抓亂一頭紅髮,突然又醒悟過來,目露驚喜地看着自己手裡的匕首,二世立即就將它塞給長琴:“這個匕首送你。”
“……”長琴握着樸素的匕首,微訝地睞向那充滿誠意的臉面:“這是你爺爺給你的!”
“對啊,我現在送給你。”
“這是賄賂?你準備用它來換那匹馬?”長琴喃喃着,翻弄這柄匕首。
二世急了:“不是啊,我只是想要送給你,不是換那匹馬,雖然我很喜歡馬,但是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把馬都給你。”
“……”長琴發現自己很難理解二世,不自覺地,指腹來回輕摩匕首的皮套。它很樸素,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裝飾,甚至可以說是陳舊,若是在現世,這柄匕首可以說是一文不值,但它卻是二世的至寶,從這樣愛現的王子總是將它隨身攜帶着就可以體現它的價值。而它現在卻被贈於他人?長琴不能不受寵若驚。
“你還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二世緊握住長琴的手,迫不及待地追問:“你還想要什麼?”
“……”長琴甚是無語:“你這是什麼意思?”
“啊?”二世撓撓脖子,臉色微紅:“我說過我很喜歡你吧,你比它們都重要。”
跟物品相比?長琴暗歎,知道這孩子不擅於這種言辭,也已經能夠理解他所表達的意思了。可是長琴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稍稍思忖以後,長琴在二世希冀的注視下開口:“我知道你的用心,也很感動。但我想要的只有一樣,就是你以後不要惹禍。”
“……”二世啞然,咬脣苦思,這對於他可是一個大難題,他不敢保證。
見他爲難,長琴失笑搖首:“匕首真的送我?”
“嗯。”二世忙不迭地點頭:“我以後不會這麼衝動,不會隨便動手了。”
“這樣也好,我接受你的賄賂吧,這一回就原諒你。但日後你得記住三思而後行,知道沒有?”
“我會努力。”
這句話倒讓長琴想起賽里斯,笑容不覺漸深。
二世見長琴笑得毫無芥蒂,心裡頓覺輕鬆起來,這半月他一直在想李長琴的事情,就怕以後會受到這人的厭惡,現在終於放心了。
“那我能經常過來找你嗎?”
長琴挑眉:“只要你不惹禍,你就可以過來,我還能讓你騎那匹馬。”
“真的?!”
“沒錯,只要你不闖禍。”
“太好了。”
“但它還是我的。”
“……”
“對了,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法拉利。”
“法拉利?真奇怪。”
“小鬼,你懂什麼?”長琴給他一記暴慄。
二世痛呼一聲,嘴巴卻咧得老大,揉着腦門說:“好啦,法拉利就法拉利,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去騎。”
“現在不行。”長琴白了他一眼,看他淚痕擦乾了,就推他往外走:“回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下午準備好再過來。”
“可是。”
“沒有可是,二世,主導權在我手上,你再羅嗦我就把你扔下去。”
面對強硬的態度,二世只好妥協,他撇着脣悶聲嘟噥:“好啦,我這就去,下午我會過來哦。”
“得了,我會等你。”
在樓臺上目送二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長琴不覺失笑:“臭小子,竟然哭給我看。”
諾布已經上來,他略顯無力地呢喃:“我也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可多,下去交代他們,今天的事情不準亂說,誰若嚼舌筋就把舌頭割掉。”
“是……”諾布無奈地應聲,長嘆:“其實你跟二世就是同一路貨色,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來頭,我真懷疑你們是一對父子。”
“去死,我兒子要是這麼皮,我肯定抽死他。”
“行了吧,我看你兒子會跟你對抗一輩子纔對。”
長琴想想也是,便咂咂嘴巴:“那我就不生了吧。”丁克族不錯。
諾布哈哈大笑:“你又生不出來,你別跟老婆恩愛就好,那樣就肯定沒有,有也不是你的。”
“去死。”長琴一肘子打過去,諾布捂着腰側蹲下身去,沒能接話。
諾布暗咒着遠離長琴,爬去完成被交代的任務。
長琴被諾布怨婦一樣的眼神逗笑了,就調戲他:“諾布大姑娘,要不你就給我生個娃吧。”
遠方傳來咒罵聲。
“呵,這麼壯的媳婦。”長琴大笑着,前方突然閃出一物體,極速撞向他的腰部。
定睛一看,是賽里斯,這小子死死巴在他腰上呢。
“幹什麼,賽里斯?”這是下牀氣嗎?
賽里斯尖聲嚷:“我比二世還喜歡你,更多更多。”
感情他是聽見了剛纔的談話,長琴對此啞然無語,見這孩子死命抱住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十分緊張,不覺蹲身審視那張充滿惶恐的臉,輕聲說:“賽里斯,你沒必要跟二世比較,你們不一樣。我不會因爲二世就冷落你,我會繼續留在你身邊。”
“但是……”
“沒有但是,小心我揍你哦。”長琴揚揚拳頭:“你別忘記你是我的人,我愛揍就揍。”
賽里斯瞪圓眼睛,一咬牙,臉露壯烈神色:“對,我是長琴的人,好吧,揍吧。”
“……”這小子被虐狂麼?哪個小鬼不怕捱揍了?他竟然積極請揍?長琴瞧他這種慷慨就義的態度,無奈至極:“行了,別耍寶,我很疼你,纔不想揍你。”
“但我是你的人。”賽里斯堅毅地表示:“沒關係,我會習慣。”
“我的人就是拿來揍的嗎?”長琴失笑,一邊順着賽里斯睡得有點凌亂的髮絲,一邊解釋:“賽里斯,你沒必要這樣拋棄尊嚴,沒有人比自己更重要,必須要懂得保護自己。不只是我,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當然你也不能隨意傷害別人,明白嗎?”
“我不明白,那是要怎麼做?”賽里斯苦惱地問道。
“這……”可難倒長琴了,他低嘆:“好了,文字很難形容,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如果你做錯了,我就指正你,怎麼樣?”
賽里斯急忙頷首:“好!”心裡卻專注了另一回事——長琴會一直跟自己在一起。
長琴怎麼能不看透小孩子的心思,立即弓指輕敲他的頭殼,啐道:“鬼靈精。”
賽里斯捂着被敲的地方,笑得幸福,眼睛轉了數圈,又問:“以後我還能騎法拉利嗎?”
“當然,那是我的馬。”
“……”賽里斯激動地探身摟上長琴的脖子:“我最喜歡你了。”比二世還喜歡。
“知道了。”
長琴暗歎,今天有兩個小傢伙給自己表達這種感情,雖然他都接受了這種好意,都沒有讓二人失望,但他更希望日後二人不要讓他失望。
這個喜歡能維持多久呢?長琴開始害怕知道期限。
長琴考慮是不是應該儘量逃避這種表白,心想或許自己主動對他們友好,讓他們安心,然後就不需要再次重複表白了。
這樣就能更輕鬆。
可是長琴錯了,他根本無法逃避,因爲賽里斯這個敏感的孩子打從那一天開始就將‘我喜歡你’當做早安和晚安,每天早晚來上一句話。
然後二世有一回突然來訪,聽到了,他像要跟賽里斯槓上一般,經常跟長琴重複這一句話。
長琴活在‘我喜歡你’這句話的陰影下,越來越麻木,倒是諾布經常因此而笑翻,他愛取笑長琴像是二人的娘。
長琴以爲孩子們長大以後就會膩,但事實上這句話卻持續了二千一百九十天,直至今天仍沒有停歇的跡象。
“長琴,我喜歡你。”
熹微晨光中,賽里斯笑靨如花,說完這句話便乖乖地去獸欄工作,左右兩頭健碩的年輕猛獸,守護着發育中身材顯得瘦削的年少主人。
“李,我看你嫁給他們算了。”諾布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長琴已經從當初的激動到現今的淡然,但他木然地回禮:“我會記得叫娜紗讓你跪搓衣板。”
“哦,饒了我吧。”
諾布疊聲哀叫。
不變的,還有諾布不怕死的性格。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我寫好的時候JJ抽了,無論如何也更不上,只能等今天睡醒的時候更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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