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沈夢蘿離開楊六郎後,便又晃晃悠悠的在營帳中散步。無意間,看到一處仍燈火通明的營帳,不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由於她身份的特殊,再加上趙一凡的關係,倒也無人敢阻攔於她,因此她便輕易的走進了營帳中。
只見,一身穿官服的老人正埋首几案,奮筆疾書,神情甚是專注。
“王欽。”
“什麼人?”王欽猛然擡首,看向來人,在營帳中,有膽子直呼他名諱之人並無女子。當他看清來人後,眼中有着一些驚訝,“原來是文君姑娘,不知姑娘深夜孤身一人來老夫帳中有何貴幹?”
沈夢蘿彈彈了衣裙上的塵土,也不等王欽相讓,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小女子所來也並無大事,只是有些東西想要給大人你看看!相信大人你一定非常感興趣!”沈夢蘿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冷笑,從長長羅袖中拿出一疊紙張,放在了桌面上。生平最不屑,也是最厭惡、憎恨的事情便是背叛了,可眼前這人偏生犯了她最大的禁忌,讓她很難和顏悅色,笑容以對。
“哦?是嗎?聽姑娘之言,倒讓老夫很是好奇,”聞言,王欽便站起身,從几案後走了出來,抱着玩笑似的心態拿起了沈夢蘿放於桌面上的紙張。只是一眼之下,臉色頓成鐵青,血色盡失。猛然握緊了手中的紙張,王欽壓抑着胸口的怒火,問道:“姑娘是何意思?”
沈夢蘿卻只是淡淡然的掃視了王欽一眼,把王欽的反應全然看在眼中,漫不經心的說道:“也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讓大人幫個小忙而已。”
王欽臉色變了幾變,讓人無法相信,一個人的臉色竟可以在瞬間有如此繁複的變化。許久,王欽神色才恢復了正常,冷笑了一聲,義正嚴詞地說道:“哼,老夫對皇上一片忠心,蒼天可見,又怎會受你之威脅?老夫不知何時得罪過姑娘,竟讓姑娘誣陷於老夫……”
“誣陷?呵呵……”沈夢蘿忍不住笑了起來,彷彿是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只是笑意卻未達眼底。“好一個忠心?好一個蒼天可見!小女子是否憑空捏造,王欽,你我兩人心中都最是清楚不過了。”
王欽眼神閃爍,暗中窺視着手中的紙張,似乎在打着什麼心思。
沈夢蘿卻彷彿不曾看到一般,只是淡然的看了被他緊握在手中的紙張,接着說道:“你若是看着不順眼,大可撕毀了它。只是,小女子不得不提醒大人一點。小女子既然敢拿給大人看,就不怕大人當面銷燬。有句話叫做鐵證如山,不知大人可否聽說過?不巧的很,小女子手中正有這讓大人永不翻身的鐵證。”
王欽擡了擡手,看了看手中的東西,眼神複雜無比。兩手握緊紙張,想要撕毀,可剛撕破一點,便臉色微變,又停了下來,顯示出主人心中的矛盾與猶豫不決。最終嘆息了一聲,垂下了手,當他再次擡首的時候,眼中已恢復一片平靜,不愧是老奸巨滑的狐狸!王欽凝視着沈夢蘿,問道:“姑娘究竟想讓老夫做什麼?才能拿到所有的證據!”
“不愧是老奸巨滑的狐狸,難怪這麼多年來竟無人能抓到你通敵賣國的證據,”王欽的反應,沈夢蘿一一看在眼中,絲毫不意外他的選擇,“小女子的要求很簡單,對於大人而言,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小女子只要大人在這一月內保持沉默,不泄露此處發生的任何事情給蕭燕燕便可。至於你自己,是否破壞不破壞,這個小女子倒是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讓老夫保持沉默?就這麼簡單?”王欽大出意料之外,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事情。拿了那足以要人性命的東西,竟只是讓他保持沉默如此簡單,讓他如何能相信?
“對,便是這麼簡單,”沈夢蘿肯定地說道,“只要你做到了,一月後,所有證據便會任由你處置。”
“老夫不是沒得選擇?”
“是,你只有答應,這筆交易對於你而言,不但正和你意,而且划算的很。”沈夢蘿說道。
王欽沉默了許久,有些吃不準沈夢蘿的用意。對於眼前的這個女人,王欽發覺自己愈發的看不懂了。說是效忠大宋,可眼前所做之事卻分明與大宋不利;可若說是效忠大遼的吧,但她分明是爲了破天門陣而來,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好,老夫答應你。”
“很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覆,沈夢蘿起身,“不過,小女子還有句話不得不提醒大人你一句。想要殺人滅口,也要量力而爲,至少也要等到一個月後,否則的話,小女子若是有了什麼意外,怕是第二天,這證據便會直接呈到皇帝的手裡,到時候……哼哼……呵呵……不用小女子多言,大人也會清楚是什麼後果吧!”說罷,沈夢蘿大笑了一聲,微微頷首欠身,便轉身離去。
“該死的臭丫頭!”直到沈夢蘿離去,王欽才忍不住破口大罵,整個臉扭曲的猙獰可怕,眼中帶着嗜血的殺意。他從來沒有被人這般威脅過,也從未有人敢用這般的語氣對他說話,“不殺你,難泄我心頭之恨!老夫便讓你多活一個月,老夫發誓,只要證據到手,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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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時間,對某些人來說,很久,久到每分每刻都度日如年;但三日的時間,對另一些人而言,卻又太短,短到無法想出完美的佈局,只能拼了性命不要,來硬碰硬。
這一日,天氣也有些沉悶,空氣中更是洋溢着沉悶的氣息,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臉上輕鬆之人,怕是也只有沈夢蘿一人而已。怕是也只有她一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悠閒的品着茶。
當然,還有一人面露笑容,眼中帶着幸災樂禍之色,那人正是——王欽。
佘太君等人莫不是面露焦急之色,坐立不安。
“午時已到,擊鼓!”
“咚——咚——”每一個鼓聲,都幾乎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看着立身在劊子手之下的楊宗保,楊八妹忍不住想要衝過去,可是,卻被佘太君攔阻,“八妹,不得放肆!”
“可是,太君,宗保他……”楊八妹眼中的焦急無法掩飾,親眼看着自己的侄子被殺,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鼓聲陣陣急,佘太君眼中焦急愈甚,八賢王欲言又止,柴郡主臉色蒼白的看着自己帶孩子,身子不住的顫抖着。
“咚!午時三刻到,斬——”斬令一下,劊子手高舉大刀,便要斬下去。
“宗保!”柴郡主悲鳴一聲,便暈過去。
佘太君握着柺杖的手也不由得猛然抓緊,只是長久以來的位置,讓她不得不壓抑着自己的感情,人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就在這時——
驚變發生了!
“嗖!”的一下,伴隨着“叮噹”一聲輕響,劊子手手中的大刀竟被一柄小小飛刀給擊飛了出去!
穆桂英從天而降,手中長劍舞動,每一招,便有一人發出慘叫,倒在了地上。
“保護八賢王!保護元帥!”士兵們紛紛衝了上前,把穆桂英圍在一起。
只可惜,穆桂英手中長劍宛若追命閻羅,竟無一人可阻攔她半分,眼睜睜的看着她如入無人之境般衝到楊宗保身邊。
“桂英,不要!你快走!你敵不過千軍萬馬的……”楊宗保焦急萬分,大聲呼喊着。
穆桂英只是深情款款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加入戰鬥中去。
“桂英,你快走,快走啊……不要被我拖累……”
看到這一幕,沈夢蘿眼眸微閃,這楊宗保倒也不是隻有冥頑不靈的愚忠、愚孝,還是這難得一見的癡情人呢!
穆桂英擡手便要斬斷楊宗保身上的繩索,忽然,一道黑色的長綾纏住了她手中的長劍。一股讓她無法抗拒的力量從長綾中傳出,使得她不得不鬆開了手,長劍頓被黑綾帶飛,緊貼着楊延昭的臉盤而過,刺入他身後的旗杆上。
與此同時,沈夢蘿已然站立在穆桂英的對面,“你的對手是我。”沈夢蘿淡然地說道。
一條黑色的帳幕從一側飛出,把她們兩人與楊宗保一同圍繞在其中,卻剛好遮擋了其他人的眼光。
原是黑霧與黑雲兩人手舞着黑紗帳幔,施展輕功,在四周奔跑着,片刻之間,便佈下了一個迷惑他人的小陣。
空氣中似乎隱約有種不尋常的氣息,穆桂英停了下來,凝視着沈夢蘿,仔細打量了自己眼前的人,衡量着她的實力,眼眸中逐漸被凝重所取代。穆桂英的心陡然沉下,眼前之人是她唯一看不透的人,就彷彿是面對汪洋大海,讓她無力反抗。
她——是我出道以來見過的最厲害的對手!穆桂英眼眸中閃爍着敬意,是對對手的尊敬,也是一種高手的風度。
“不愧是華山老祖的關門弟子,”難得的,沈夢蘿眼中竟也是讚賞。
不需言語,兩人縱身而上,在空中飛快的對了幾掌!動作之快,讓人根本看不清她們兩人的身影。
“桂英,小心!”楊宗保一直在注意穆桂英,當他看到沈夢蘿手中的黑紗纏向穆桂英的脖子時,不禁肝膽俱喪,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穆桂英腳步一錯,堪堪避開這要命的攻擊。
趁此機會,沈夢蘿在穆桂英耳邊低聲說道:“欲救楊宗保,先破天門陣!”
穆桂英冰雪聰明,沈夢蘿雖然只是說了三個字,但是,她在瞬間便明白了沈夢蘿的意思,當即,便做出了選擇。穆桂英與沈夢蘿兩人擦身而過,背對背站立。
黑色的長綾失去了凌厲,如飛舞的蝴蝶一般,緩緩的飄落,纏繞在沈夢蘿的雙臂上。
而此時,阻擋他人目光的黑紗也隨即被黑霧與黑雲收回,兩人默默靜立在沈夢蘿身後,宛若不存在一般。
沈夢蘿腳尖落地,便不再看穆桂英,蓮步輕移。衆人眼中恍惚,再看之時,沈夢蘿已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捧着清茶,悠閒的輕抿,似乎剛纔的一切,只是衆人的錯覺。
“都給我住手!”穆桂英攙扶着楊宗保,站在高處,大喝一聲。
以內力而發的聲音頓時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心神一顫,不由得停下了打鬥,面露驚色,看向穆桂英。
“陣前斬將,乃是兵家大忌,軍中士氣勢必大降,穆桂英不才,願自請纓,與宗保力破天門陣,將功贖罪!”穆桂英這一句話,只對着一個人,那便是楊延昭。雖說關心則亂,但穆桂英畢竟是聰明人,冷靜下來,便不難猜透楊延昭的真實用意。
楊六郎同樣凝視着穆桂英,看到穆桂英眼中的堅定,大有他若不答應,便不惜玉石俱焚的意思。楊六郎站了起來,說道:“好,本帥答應你,只要你破得天門陣,楊宗保便可免去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