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銀子。”
人牙子話音一落，人羣中立刻就炸了。
“買個一家四五口，也就是五六十兩銀子，他一個人，再能幹，抵得上一家子！”
“就是就是！而且一看就是個不好管束的！”
“這哪裡是賣人，分明是拿人消遣！”
“你們是今天才來看到的嗎？都賣了十幾天了，也沒賣出去，我看是要砸在手裡……”
“……”
也有人大概真看上這男人，沖人牙子道：“給個公道的價格，可以商量商量。”
人牙子道：“你當這家主子差錢？價格一出，概不議價。反正一天一頓飯，也有主家出錢，餓不死他。我天天來賣，也有銀子收，我樂意賣不出去呢。”
顧采薇心道，這是多大的仇怨，要如此折辱這男人？
太陽漸漸升起，圍觀的人羣慢慢散去。
顧采薇腳下像生了根一樣，一直看着那男人。
他嘴脣乾裂到出現一道道血痕，臉也深深塌陷下去，可是他偶然間擡頭看向顧采薇的眼神，卻像她後來見過的海東青一般，桀驁不馴。
“姑娘要買？”
人牙子上下打量顧采薇，皮笑肉不笑地道，右手握着皮鞭，在左手手心慢慢敲打着。
“不買，不買。”顧采薇唬了一跳，收回視線。
她看了一眼兩人，轉身走進了騾馬市。
跟人討價還價半天后，把去回縣的價格商量到了一兩半銀子。其實本來應該用不了那麼多，不過顧采薇看車主帶着媳婦兒，兩人雖然看起來精明，但是不像大奸大惡之徒。想着路上還是有個女人方便，於是咬咬牙應下，約定好第二天辰時上路，就在騾馬市見。
顧采薇先去把銀錁子換成碎銀子，買了一大包饅頭包子，又咬牙買了個水囊，花了一百多文，找了個大街上一棵樹下的石頭邊上坐下，一邊啃着包子一邊想着剛纔的男人。
他會不會跟自己一樣，莫名其妙被賣？他以後的命運會怎樣？有着那樣一雙眸子的男人，會不會被折辱至死？
不知爲何，顧采薇就是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這是個不應該如此結局的男人。
如果自己是大俠變好了，隨手扔出幾百兩銀子，或者乾脆劫了他……
劫了他？
顧采薇的包子，有些食不下咽了。
她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去劫人？她本來就是被救之人，在異世沒有任何根基，又怎麼能去惹事？
可是……
那雙眼睛，怎麼能讓她無動於衷呢？
顧采薇嘆了口氣，放下包子。
別人救她，她就只當愛心傳遞吧。至於能不能救成，只看那男人造化了。
顧采薇把饅頭包子收拾好，揣着水囊，走進了剛纔路過的藥鋪裡。
亥時，集市散了。
顧采薇在騾馬市口，看着人牙子趾高氣揚，像牽着牲口一樣把那男人牽出來，一邊走，一邊抽打着他，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着。
顧采薇躲在人羣裡，不敢發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那男人，似乎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悄無聲息地跟着兩人。
待到跟到一條無人的窄巷，顧采薇略一糾結，咬牙跟了上去。
那男人似有所感，假裝絆了一跤，回頭看她藏身的方向。
人牙子似乎喝了酒，有些不清醒，腳步踉蹌，險些被這男人帶倒，因此惱羞成怒，皮鞭噼裡啪啦沒輕沒重地打下。
“大叔……”
顧采薇不能再忍下去，忽然從後面出來，甜甜地叫道。
男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認出她來，露出大黃牙道：“小姑娘，是你呀？怎麼，有銀子來買這牲口了？莫不是，看上他這幅好皮囊了嗎？不過我看，你這小身板，可受不了他呀……”
顧采薇心裡作嘔，想一巴掌扇死這嘴裡不乾不淨的男人。
然而，論體力，她絕對不是這男人的對手。因此，她紅了臉道：“大叔，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想請大叔幫個忙……”
顧采薇來之前就已經擦乾淨了臉，又蓋住額頭上的疤痕，因此粲然一笑，動人心魄。
那人牙子對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又沒有防備，笑嘻嘻地抱着佔便宜的態度像顧采薇走來。
顧采薇踮起腳湊到他耳邊道：“大叔，我得了些好東西，你幫我看看，夠不夠買這個人？不瞞你說，我家裡後孃當家，不會給我找好夫君的，我看他長得不錯……”
那人牙子哈哈大笑，顧采薇故作嬌羞，手裡的紙包輕輕一揚，自己屏住呼吸……
被綁住的男人一直在她邊上，看她一舉一動，因爲從小習武，他把她的瞎話聽得一清二楚。
顧采薇見人牙子轟然倒下，把另一包紙包打開，撬開他的嘴，把整包藥粉都倒進去，才鬆了一口氣，擦擦頭上的冷汗道：“這下你得睡兩天了。”
到時候，她早跑得遠遠的了。
顧采薇打量一番男人身上的鐵鎖，又在人牙子身上來回打量，自言自語道：“鑰匙呢？鑰匙在哪裡？”
“在他腰間。”男人突然冷冷地說道。
顧采薇果然在人牙子腰間看見一道閃亮，摸出來果然是鑰匙。
可是鑰匙只有一把，男人身上和腳踝上，是兩把鎖。
“只有身上可以打開，腳鏈鑰匙不在他這裡。”
“好吧。”顧采薇上前替男人打開身上的鐵鏈，“腳上的怎麼辦？”她仰頭看着男人。
男人上下看了她一番，突然開口問道：“你是誰的人？”
顧采薇語塞。
“多管閒事的人。”半晌，她沒好氣地說。“我要走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要是你再被人擒住，別供出我來就是。”
說着，她站起身來，想想，肉疼地把二兩銀子遞給他：“我也沒多少了，你就買點乾糧，趕緊跑吧。”
男人不接，徑直看着她。
顧采薇把銀子放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麻煩已經惹了，還不趕緊跑等什麼……
沒等她走出小巷，就聽到後面鐵鏈發出的巨響，她轉身一看，男人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把腳下的鏈子打開了。
顧采薇不知爲何，撒腿就跑。